这天晚上,她被尿给憋醒了,起来准备上茅房。这晚没有暴风雪,天气晴朗。一轮月亮挂在天上,清冷的透过窗户照进来。
经过梳妆台,台上放着她的青铜宝镜,忍不住便凑上去瞧一眼。她想瞧瞧铜镜中的自己,把自己的印象影像映在铜镜中那种感觉,她把脸凑上去,这么一瞧,顿时呆了。她看见铜镜里,一位女子的脸,一个瓜子脸,眉毛细细的,正冲着他笑。
不对,她自己的脸是四方的。眉毛比较短,跟镜中人完全不同。——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
她看不清楚,便手端着铜镜在月光下细瞧,这一瞧之下,顿时毛骨悚然,因为铜镜中的竟然是死去的三媳妇。脸上的血污看得清楚了,笑得狰狞,嘴巴张大了,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嘴唇蠕动着,好像在反复的说一句话。从口型上立刻就能猜出,她说的是——
“去死!”
二媳妇尖叫一声,将铜镜猛地扔了出去,踉跄着往后退,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圆桌上,力量之大,将圆桌整个都撞翻了,上面放的茶盏摔了一地。
躺在床上正迷糊的张二郎被惊醒了,赶紧爬起来,问道:“怎么啦?”
“老三媳妇,老三媳妇在铜镜里。她瞪着我,说,让我去死……”
张二郎吓了一大跳,赶紧下了床,甚至都不及去穿鞋子,走到梳妆台上。把扔在桌上的镜子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瞧,铜镜中只有他自己模糊的脸。
他左右转了转头,铜镜里的人同样也在跟着转,并没有任何异样,他这才舒了口气,将铜镜放下,对媳妇说的:“你是不是做了噩梦?还没醒啊?哪有什么老三媳妇,好端端的一面镜子。我跟你说了,不要整天看这种上了年头的东西,看久了只怕连你的魂都看没得,你偏不听。”
二媳妇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敢上去查看。门外的丫鬟听到声音已经进来了,正紧张的站在门口,于是二媳妇又让小丫鬟过去看镜子,丫鬟去看了之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对二媳妇说:“奶奶,镜子是好端端的呀,可能做梦还没醒吧,没事的。”
二媳妇这才哆嗦伸手过去把铜镜接了过来,凑在窗前,又仔细看了看,铜镜里果真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她这才舒了口气,揉了揉眼睛,说道:“想必是没睡醒,好了,没事了。”
丫鬟们赶紧把桌子扶起来,把碎了一地的茶盏都收了,然后各自安歇,
二媳妇却一直睁着眼到了天亮,她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铜镜中那张瓜子脸,细细的眉毛,张开的大嘴,白生生的牙齿,好像要咬住撕碎她的脖子。
第二天.
二媳妇起来之后,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便大着胆子在铜镜前坐下,试探着把脸往铜镜里瞧,确信里面是自己之后,这才舒了口气。
丫鬟替她梳头,她瞧一眼铜镜里的自己,总觉得好像又看见了铜镜中那张脸,气得他将铜镜啪啦一声扣在了桌上。
半夜。
二媳妇又被尿憋醒了,她强忍住等天亮,可是那泡尿憋得他很难受,实在睡不着,便伸手去推丈夫。
可是推了几下,丈夫依旧打着呼噜,睡得很死,根本没什么反应。她只好下了床叫外面的丫鬟。丫鬟却睡死了也没人进来搭理,她又尿憋的不行,只好硬着头皮摸索着走向马桶。其间必须经过梳妆台。今夜的月光也非常好,月亮依旧从窗棂照下来,洒在梳妆台上,白森森的,就像死人的脸。
二媳妇走过梳妆台,她却站住了。——那铜镜是扣在桌上的。她里面还能看见那张脸,她明明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甚至很可怕,为什么要自己吓自己呢?可是她就是有这种,近乎于强迫的感觉,让她终于颤抖着手,过去抓住了铜镜,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它竖了起来。
终于,她看见了一张脸,慢慢的随着铜镜上方缓缓得进入到了铜镜里面。那是一张瓜子脸。
她的手开始发抖,铜镜里的人也跟着发抖。
她好像听到了铜镜里的笑声,咯咯咯,那笑声浑然没有半点喜悦,充满了阴森可怕。
最后,那张脸完完全全出现在了铜镜中,细细的眉毛,圆圆的眼珠,不停蠕动的嘴唇,白森森的牙齿。嘴里嘟哝着两个字——“去死。”
啊!
二媳妇一声惨叫,紧紧抓着铜镜,身子却直直的往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被推倒的一面土墙,尘土飞扬。
张二郎和丫鬟被惊醒了,起来查看时,发现二媳妇副直挺挺的摔在地上,手里死死的抓着那面铜镜。两眼翻白,嘴里冒着白泡,很吓人。
丫鬟赶紧点亮了灯笼,张二郎把他抬到床上,却是牙关紧咬,呼之不应。
慌乱间,赶紧派人去叫郎中,这一下慌乱,张太公也被吵醒了,得到消息之后,哆哆嗦嗦的穿了衣服来察看。问明缘由胡,不禁目瞪口呆。
郎中来了,检查之后,发现儿媳妇后脑勺一个鸡蛋大的青包血肿,应该是头往后摔倒时撞击在地面石板上留下的。担心会不会脑袋出血,赶紧掐人中灌汤药,好半天,二媳妇才渐渐缓过劲来睁开眼,慢慢恢复了知觉,也能认人了,一家人这才舒了口气。
第二天,二媳妇举止很正常,言谈顺畅,大家这才放心,各自回屋休息。
二媳妇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帮她梳头。
丫鬟小心地避开后脑勺那个青包,替他慢慢梳着头,宽慰着说一些有趣的事。她却木呆呆地望着扣在桌上的那面铜镜,突然抓起来,翻过来,死死地盯着铜镜里面的人影。
忽然,她尖叫着,拿起铜镜转身朝着丫鬟脑袋砸了过去。丫鬟躲之不及,正中额头,咚的一声,扎了个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二媳妇咬牙切齿地叫着:“你是狐狸精,你这恶鬼。我要打死你。看你还敢害我。”
一边叫着,一边用铜镜狠狠的敲打那丫鬟。丫鬟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抱着头在地上哀嚎,其他丫鬟婆子都吓坏了,冲过来赶紧劝阻。好不容易拦住了,把那铜镜从手里夺了下来,铜镜上已经满是鲜血,
张三郎出去父亲那问安去了,得知情况赶紧跑回来。
张太公也慌慌张张拄着拐杖赶来查看。丫鬟已经是一头的血躺在地上哭,二媳妇则在坐在凳上呼呼喘着粗气。
张太公惊诧之下赶紧问怎么回事。丫鬟婆子说不知道怎么的,二奶奶突然发火,拿铜镜打丫鬟。
又问丫鬟,丫鬟也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丫鬟心有余悸的告诉张二郎和张太公,说道:“刚才,二奶奶打我的时候,说的是打死你这狐狸精,打死你这恶鬼。我想她是不是把我当成镜子里的那个恶鬼了。”
张太公拿起手里拐杖在地上跺着道:“铜镜!把它送到我屋子里去,再不要给她用了!”
张二郎赶紧把那铜镜锁在一个匣子里,亲自捧着送到张太公的屋子,还烧了几炷香。
这时,张太公见二媳妇逐渐恢复平静,才问他:“二郎媳妇,你到底怎么回事?”
二媳妇茫然的抬头,四处看了看,又瞧着张老太爷,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出了什么事,怎么都跑到我屋里来?”
转头瞧见一头是血的丫鬟,畏畏缩缩望着他,更是惊讶,便说道:“谁把她打成这样?我的人也有人敢动手吗?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打她?。”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晚上。
张太公正准备安歇,桌上的铜镜忘了收起来。
二媳妇过来请安,抬脚进门,一下就看见了放在了桌子上的铜镜,二话不说,眼睛直直地冲了过去,不等张太公反应过来,张太公顿时脑子嗡地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旁边的丫鬟婆子反应的快,立刻冲上来将拦住了,从二媳妇手里抢过铜镜,几个人费劲地把她摁在了椅子上。
二媳妇呼呼喘着粗气,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又恢复了正常,看见张太公一头的血,惊骇无比,忙问怎么回事?
张太公没好气地吼道:“还说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你发疯,刚才用铜镜狠命地砸我。你这恶婆娘,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二媳妇赶紧双手乱摆,一脸惊恐的说道:“我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先前我起来上茅厕,结果看见铜镜中有三媳妇的影子,把我吓傻了。后来别的事我记不得。——我怎么可能拿铜镜打您。”
张太公一把将铜镜抢了过去,夹在腋下:“我不相信你是看到铜镜发癫。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看你是想打死老夫,好没人管你事。”
二媳妇见张太公是真的生气了,又见他的脑袋上肿了好大一个包,很是惶恐,忙不迭的认错。
张太公大发雷霆,正叫嚷间,腋下的铜镜掉落,他赶紧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