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他是解缙。”
有人认出了解缙。
这位鼎鼎大名的江西解元,罢官归乡的名士。
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仍然传说。
“传统之道已经走到尽头,新大道在北平呀。”解缙感叹,毫不在意别人的怒视。
“住口。”
“乱道。”
有人大声斥责。
“多少人种地都不嫌多,你这个迂腐,如何见利而忘义,不懂重农之道。”
解缙没有解释。
道不同不相为谋。
立场都不一样,岂是道理可以讲通的。
正如朝鲜认为他们最伟大,你去讲道理,说他们并不伟大,这个道理岂能是说通的。
正如有人认为国外一切都是美好的,你跟他说并不是,也有不少的缺点,并且一一指出,对方不但无法接受只会大怒。
正如他可以讲自由,但是你没有反驳他的自由。
古人很早就明白。
道理只有属于一个立场下,双方才能讲通的,立场不同,没必要废话。
一定要说服不同立场的人,只有靠拳头一途,打的他顺服,然后来跟他讲道理。
正如美国的道理,不是靠讲出来的,而是连年的对外战争打出来的,打出来的实力,让许多人无法反对。
解缙就是聪明人,看到应天府风气不对,急忙的溜走了。
人家的地盘,又跟人家不同的立场,还当众反驳了出来,不走等着挨打不成。
聪明人很多。
姚广孝看了眼这位去北平的人,露出高深的笑容,默默的交了饭钱离开酒楼。
在他身后,老远的跟着几名汉子。
“你们跟了贫僧一路,辛苦了。”
在人烟稀少处,姚广孝主动回头笑道。
放在以往,他早就开始想办法开溜,可今非昔比,如今他有了金身。
圣人有易储的心思。
锦衣卫谁敢动他?
“在下纪纲,初入锦衣卫,我们大挡想见你。”
其中一名汉子客气的开口。
姚广孝平静的跟着他们离开。
他是带着燕世子的条件来的,不能走官道,只有锦衣卫一途,原来的敌手成为了助力。
很快。
朱高炽的条件,由李道信送到了朱元璋处。
“好大的胃口。”
朱元璋不可思议。
朱棣内心暗喜。
“回圣人,那和尚。”李道信瞅了眼朱棣,小声道:“那和尚来自北平,是燕王的亲信,因此我们与他留下了联络方式。”
朱元璋不置可否。
他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朱高炽的条件,也看出了对方的担忧。
其实朱元璋又如何不知呢。
调走郭英,更换禁军将领,都是为了帮朱棣铺路,但是皇太孙一系的文武官员绑定太深了。
这个遗留自太子一系的势力,朱元璋知道有多根深蒂固,因为就是他当年为太子打造的。
等着自己死后,大明波澜不惊的渡过皇权接替。
“原本是想着杀一批人,给你一个清白的朝廷,看来大孙子另有想法呀。”
朱元璋不但没有生气,内心反而有些欣慰。
杀人。
是下策。
已经没人可以杀了,再杀下去,杀的就是中青阶梯的官员,朝廷的元气就真的大伤特伤。
后来朱棣登基,同样没有大开杀戒。
保留了中青阶梯官员力量,靠着这批成长起来的朝廷中坚,为永乐盛世提供了助力。
反倒是如今的朱元璋如果大开杀戒。
那么未来朱棣面对的就是初入官场的初哥们。
一个军队没有老兵老将,是很危险的,朝廷同样是如此,天下道理大同。
“父皇,儿臣处理奏疏这段时间,深感朝廷离不开官员,更离不开好的官员,但是儿臣没有信心。”
朱棣直言相告。
无论什么时代,都需要官员,或者换个称呼,公员。
良好的公员阶层,带来的就是国家向上。
败坏的公员阶层,带来的就是任何好意的法令,都会变成坏的法令。
朱元璋想了想,竟然真的接受了朱高炽的条件。
他也不想再大开杀戒。
“原本咱的想法是封你成为太子,封他为皇太孙,咱再杀一批人,干干净净。”
说到这里,朱元璋突然有些失神。
他想到了那时候。
自己狠狠的用手去除树枝,满手鲜血的告诉他,什么叫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
“算了。”
朱元璋神色落寞,“咱为大明天下操心了一辈子,到头来,次次计划不如变化,每次的计划都被上苍跟咱开一个大玩笑。”
“咱老啦,服输啦,他想做的事情,咱就不阻挠他了。”
朱元璋叹道。
当燕世子掌握了半个北方的军权,靠着大势入京城,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
有老四,有孙子两代人。
朝堂会很快平静的。
以朱元璋的眼光,他何尝看不出北平新军之威。
其实自己被打败了。
不过败给的是自己的孙子,朱元璋心中虽然不好受,到底还是接受于此。
如果换做旁人,朱元璋可不会轻易服输,哪怕是死也会拼尽全力去对抗,战斗到死的那一刻。
杀。
无论影响如何,是最快效率的手段。
朱元璋放弃了开杀戒。
应天府的官员们,许多人自然也就不会消停,聪明的人不会出馊主意,在人心上面,很多人是人心大师。
这天。
朱允炆进宫,亲自打水为朱元璋洗脚。
朱允炆很乖。
他小心擦拭着皇爷爷的脚,什么话也没有说,仿佛并没有受到外界谣言的影响。
“最近皇爷爷说话比以往中气足,孙儿很高兴。”朱允炆孝心十足的说道。
朱元璋“嗯”了一声,尽量不去看眼前的孙子。
“皇爷爷早点歇息。”
“嗯。”
“孙儿告退。”
朱允炆轻轻的离开。
朱元璋这才看向朱允炆的背影,想起这些年的祖孙情分,朱元璋又不是无情之人,心中可谓是刀割。
“孙儿啊,不是你做的不好。”朱元璋轻声道。
朱元璋知道自己这些年严苛。
无论是国家还是朝堂,都需要松一口气。
在他的布局里也是如此。
小到行业发展,例如造船业,大到未来的继承人,朱元璋都是有规划的。
下一任皇帝以宽仁为主,就是朱元璋的谋划。
朱允炆这些年的表现并不算差。
“可惜,你皇爷爷被打败了呀,为了大明,只能委屈你了。”
第二日。
朱元璋下了一则旨意。
以塞北捷报为由,命令山东,河南,陕西,山西改军制,由燕世子主导。
朱元璋是开国皇帝。
他的旨意没有任何问题。
不像明中后期,皇帝的旨意,必须经过内阁,才算是明旨,否则属于“不合法”。
皇帝对内阁不满,无法改变内阁的决定,只能惩罚内阁阁员,让内阁阁员通过皇帝的旨意。
但无论是舆论,还是为了自身名望,都不会有人在这方面让步。
说西方资本家的争斗,让皇权的退让,才有了工业革命的土壤。
明朝同样如此。
江淮地区资本家代表的官员,同样站在朝堂上。
反倒是清朝。
有哪个官员敢反抗皇帝旨意。
总之。
明初朱元璋的旨意,具备了法律效率。
圣人有易储之心的言论,越来越多的人深信不疑。
当场。
许多官员出面反对,但是朱元璋态度坚定,反对无效,旨意发出。
“圣人有易储之心吗?”有官员直接问道。
“荒唐。”
朱元璋大怒。
“如此荒唐的话,你是何居心?难道盼着皇太孙的不好?”
“臣不敢。”
未来的万历皇帝,同样不承认自己有易储之心。
但是他和朱元璋不同。
他的旨意,经过内阁才“合法”,那么官员可不管万历皇帝嘴上怎么说。
反正对太子不利的政法,是发不出去的。
大家心照不宣。
明初不行。
朱元璋的旨意是合法的。
官员对抗不了皇权。
而朱元璋又不承认他有易储之心,导致官员们更加无力应对。
虽然越来越多的官员,深信朱元璋有易储之心,但是朱元璋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
面对这种局面,很多人心里怄的要吐血,他们不能为皇太孙据理力争。
总不能皇太孙如今好好的,他们却坚持说皇太孙要被换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官员上疏。
“储君安,则朝堂安,朝堂安,则天下安。”
“皇太孙出阁以来,以仁孝名满天下,为天下万民表率,不可轻动。”
……
这些奏疏对于朱元璋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不久后。
朱棣开始在京城抛头露面,身边有锦衣卫护卫,主要在禁军中接见各个将领。
这下子。
就算是瞎子,都知道了圣人有易储之心。
无论京城的局势如何。
对于地方上来说,特别是北境。
山西还是陕西,又或者河南,山东,反正各个地方的官员躺平了。
总之。
北平新军一点压力也没有。
各地的县城一切照旧,最大程度缓解了北平军事压力。
朱高炽收到了旨意,这回确认无疑,也明白了未来的方向,立刻派军入河南,陕西,山东。
二十五营。
三营入河南,三营入山东,五营入陕西,在陕西行都司与陕西交界出。
“宋老将军何时去北平。”
“老夫这就动身。”
骠骑将军宋晟,没有丝毫的抵抗,新军接管了陕西行都司,整个北境没有了其余的军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