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并不熟练的操控着小船,起初还会时不时的在原地打转,在秃子的指导下,他慢慢掌握了划船的技巧,控制住了船身朝向,艰难的向船头一开始指向的方向前进。
陈宴辨别方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以背后“水上油田”模样的斯派罗工业办公楼为参照物,对比分辨出一开始船头朝向的方向。
溶洞之中十分寒冷,时不时有低沉的浪头涌来,那是水面上来往的运载船在水中前行造成的波浪。
那些运载船停靠在办公楼的码头,在装满蛇吻岩集装箱后,朝着未知的黑暗中行驶而去,在超出陈宴的视野范围之后,就只能看到一团团模糊的船只阴影。
陈宴因不熟练的划船技巧而消耗了大量力气,溶洞中冰冷的空气带走了因运动产生的热量,后背被汗水打湿,又很快被寒冷的“海风”风干,变成了细碎的冰碴子。
偏偏矿工服的质量过于硬了,防水性强的离谱,后背上的汗被风干成冰冷的碎碴子之后,全都黏在了他背上,刺激着他的神经。
陈宴划船划得头晕脑胀,让他坚持下来的是求生的欲望,和背上始终刺激着自己的冰碴子。
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停下的时候,还没有回到公寓,还没有脱离危险……
漫长的四十多分钟过后,陈宴终于到达了乔治·莱博斯特所说的水道入口。
此处水流已经变得相当平缓,陈宴没有费太大力气,就进入了水道之中,按照乔治·莱博斯特的嘱托,避过所有岔路口,沿着水道一路向前。
当漫长如整个冬天的十分钟过后,陈宴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钟乳岩码头,和码头之内不远处的小门。
他将小船停靠在岸边,踩在钟乳岩码头上的那一刻,只感觉双腿松软。
能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太好了……
他终于能够卸下防毒面具,拿出钥匙打开门,托着疲惫的身躯爬上脚手架,终于回到了自家厨房。
厨房依然是一被破坏之后的糟糕模样,但陈宴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心中只感觉温馨极了,破碎的壁炉在他眼中如此完美,窗边那一堆碎木头和玻璃碴也变得顺眼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
下一刻,厨房门被打开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声出现在陈宴耳边。
“陈宴!你没死啊!”
陈宴已经没有纠正愿望的力气了,他勉强的笑了笑,在紧接着出现的房客们惊讶或是惊喜的目光中走出破烂的厨房,就像是屠龙之后归来的英雄。
“谢谢大家……我太累了,脑子转不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在用“我真的没事”的眼光对视过每一个人的眼神之后,陈宴站在楼梯上跟大家道过晚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脱下一身沉重的矿工装备,倒头栽在床上,白眼一翻,意识断线。
愿望看着他睡觉都没有脱掉的白手套,意识到他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愿望并没有因此而表现的很开心,能力越强,失控的几率也会越大,而且失控的积累不可逆转。
陈宴之前在下城区的转角楼已经失控过一次,如果再次发生失控,他的新能力或许会成为扼死自己的绞刑架。
这是进化所要付出的代价。
愿望如往常一般为他守夜。
想必今夜不会再有新的来客,月神的血裔科瑞泽·亨特死在了荒野之中,那可是一位实打实的上位者。
不同于上周日晚上那个已经降格的破烂货色,科瑞泽·亨特是月之眷族众多族裔中,月神直系的亨特家代理人,他是个拥有两百多年寿命的老家伙,足够狡猾,也足够稳健,这些年有无数超凡者栽在了他手里。
而现在,连他都死在了烟囱之下的荒野之中。
这样的家伙死在了荒野——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劝退大多数对荒野产生想法的人。
愿望站在窗边,看着市中心高耸入云,遮挡了一部分月光的月亮钟楼,心想,作为【更深层世界】的荒野,本身就不是普通超凡者能够接触的东西。
在过去,寻常超凡者终其一生,或许连荒野的名字都没资格听到。
可在现在,荒野不但被很多人知晓,还引来了数不清的野心——这样的野心是不正常的,是不该产生的,就像是这世上最丑陋最自卑的乞丐,怎么也不会爱上站在云端那高贵又圣洁的公主——乞丐甚至连【公主】这个名词代表的含义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因简单的描述就产生对公主的【爱】。
即便有,也只是生物本能的性欲罢了。
而性欲是愚蠢的,只会让人自寻灭亡。
今晚的月色格外暗淡,也许是月神在哀悼一位上位者的逝去,也许只是因为月亮钟楼遮挡了月亮的光线。
午夜时出现的暴风雪像是要掩埋整个城市,不过两个小时时间,房屋和道路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从高空向下看时,已经分不出什么区别了。
只有烟熏湖尚未冰封——成百上千年来,即便在亚楠最为苦寒的冬日,烟熏湖的湖面也从未结过冰。
出于“文明社会”的傲慢,亚楠市并未关心过烟熏湖上无数群岛之中的变化,那里曾经被称为“盛放垃圾人的垃圾堆”,但现在已经荒无人迹。
被称为海盗的人们已经离开了他们破烂的居所,沿着不为人知的水路进入湖水掩盖之下的新世界,成为即将现世那新文明的一员。
愿望即便看过了无数文明的兴衰,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
……
陈宴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半。
这一觉洗去了他所有疲劳,当醒来的时候,除了感觉十分饥饿之外,竟然没有半点其他不适感。
他感觉自己比之前更加“清醒”了,整个世界在眼前变得更加“清晰可见”,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只有通过自己的眼睛,才能感受到其发生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矿工服,心想,这东西说不定很快就又要用上,于是将其叠放整齐,塞进床底下。
然后从行李箱中找出一件加棉的黑色麻布夹克,和一条略有些单薄的牛仔裤,穿在身上,下了楼。
今天是周六,但孩子们还是去了学校,陈宴昨天听糯米果说过他们研究的课题,现在,工业区血腥事件的元凶已经得到了惩处,想必他们能够得到相应的学分?
陈宴找到了杰克·巴尔多,在表示了自己的疑惑之后,听后者说道:
“孩子们上学去了,他们今天应该会挺顺利的,但结果最后什么样,糯米果说,不太好说。”
“在你被抓走之后,晚上11点钟回来之前,欧嘎米已经回来过了,在烟囱口呆了两个小时,又走了,说是要去火药桶帮的驻地一趟。”
杰克·巴尔多在此停顿。
“昨晚上你11点回来之后,他也回来了,说沃克街后半段的火药桶帮驻地已经人去楼空,他杀了几个喽啰,但那并不管用。
他说这件事情很复杂,火药桶帮昨晚的突然袭击不仅仅是要进入荒野那么简单,而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莱昂纳多·亚当斯遭遇了非常复杂的危险,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开出了一小时100镑的价钱,想要留欧嘎米帮他护卫。”
陈宴听到这惊人的时薪,竟然一反常态的毫无触动,只说道:
“这钱不该挣。”
杰克·巴尔多意外道:
“欧嘎米也是这样说的,他似乎知道莱昂纳多·亚当斯的钱是怎么来的,所以已经不要工资了。
之所以现在还留在莱昂纳多·亚当斯身边,是为了另一件事。”
“你等一等。”
杰克·巴尔多回到104号房的卧室,手中拿着一只棕色的【球】,来到陈宴面前。
“他昨晚带了这个东西回来,要我转交给你。”
陈宴接过这只【球】,感觉这东西似乎是某种穿山甲?但现在是冬天,穿山甲还在冬眠,就缩成了这么一个球的样子。
“欧嘎米说,这东西叫【球形通古斯】,是十五年前一个名叫威尔克·杨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在校生的工作伙伴,属于真兽亚纲,鳞甲目,通古斯科,通古斯属。”
陈宴看着这只【球】,眼神里是止不住的震惊。
他还记得愿望前天晚上跟他讲过的故事,并对那个故事中,因感染未知孢子菌株而发生梦游的倒霉蛋:威尔克·杨,印象深刻。
这只【球形通古斯】,就是当年威尔克·杨从米大申请到的那只可以挖掘地面的工具兽!
欧嘎米是从哪里搞来这东西的!?
杰克·巴尔多说道:
“欧嘎米说,这就是他现在还留在莱昂纳多·亚当斯身边的原因。”
陈宴心想,他当时的确和欧嘎米说过关于当初米大发生那些事情的经过。
杰克·巴尔多看陈宴一脸恍然的模样,便继续说道:
“欧嘎米说,莱昂纳多·亚当斯想跟你合作,把二十年前发生在米大实验室那场试验的真相挖掘出来,公之于众。”
陈宴问道:“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杰克·巴尔多皱眉道:“欧嘎米说,好像是为了扳倒一个人,把那人的名声搞臭,将那人逼出亚楠市。”
陈宴沉默片刻,再问:“那人叫什么?”
杰克·巴尔多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用十分别扭的天神州语言说出一个名字:“那人好像叫陈长生。”
他又道:“欧嘎米说,现在,大家都叫他詹姆·亚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