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功近利的样子实在过于丑陋,以至于我不得不付出一丁点的怜悯来维护同为人类的尊严。”
园长并不是在说笑。
他很认真——他是真的认为陈宴的做法是人类的耻辱。
陈宴说道:
“你就说行不行吧。”
园长的回应很干脆:
“行。”
园长从来不说废话,甚至连短语都简练到用名词来代替:
“当你看到那东西时,用你的【眼光】将其储存。
听不懂没关系,看见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果你不敢,用智械义眼也不是不行。
就这样,你尽快,就今晚之前。
还有,我很忙,如果你没有找到那东西,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他把话说完就立刻挂掉了电话。
陈宴扭头就对糯米果说道:
“有个很靠谱的人,他说储存【精神稳压器的媒介】用的是人的眼光……智械义眼也不是不行。”
糯米果很确定的回应道:
“我们并未获取类似这样的情报。”
陈宴看着她的眼睛:
“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你就在船上休息,直到……我找到欧嘎米为止。”
糯米果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就拜托你了。”
陈宴起身,朝自己的船舱走去。
如果要去【荒野】……
陈宴想起了一些事。
他拿出电话,拨通了奥斯曼狄斯的手机号。
“你的眼睛可以储存光吗?”
“你又想搞什么……可以是可以,但容易把你脑袋烧坏,这世上的所有光几乎都是归圣歌团管的,如果强行掠夺光,很可能会招来圣歌团红衣教会的打击。”
“那也没办法了,我现在迫切需要一样东西,那是某种存在于【荒野】中的光。”
“那东西啊……”
“你知道?”
“听说过,没见过,听起来就让人打哆嗦的东西。”
“别开玩笑,我很急。”
“我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讲:【荒野】本质上是一个回收中转站,是储存并二次利用垃圾的地方,你一个大活人在那里连生存都难,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带去的光熄灭,你想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荒野】中怎么会有【野生发光物质】呢?”
“……”
“我不是说这个东西不存在,只是说这个东西只存在于传说里……我活了几百辈子都没见过这玩意儿,只单单在传说中听过。”
“为什么【暗区】最近发现了这东西的信息呢?”
“可能是最新的监测手段……你们的世代和之前不大一样,很多东西都变成了新的,这个事情……不好说,或许真的有,但获取难度一定很高。”
“如果有了这东西,我就有了前往BIOS的另外一种很稳定的手段。”
“嗯?前往BIOS的手段?你等等……”
电话被挂断了,又很快被打了回来。
电话那边,奥斯曼狄斯的声音郑重了一些。
“对于BIOS这个东西,我原本是没兴趣的,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牵绊,费心思去那地方也没用。
但事情如果牵扯到威廉大师,那就跟我有关系了。”
奥斯曼狄斯怎么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园长的?
奥斯曼狄斯和园长有过节,这是陈宴早就知道的事,所以陈宴在这场交流中刻意隐瞒了园长的部分,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
陈宴脸色一下变得很拉胯:
“喂,你是闲着没事就看我的视野吗?你要是这样,这只眼睛我就不要了,你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奥斯曼狄斯回应道:
“你说的跟我求着你要似的……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可以借助威廉大师的力量来压制那些光,这样你就不会被烧掉脑袋了。”
在这样不给脸面的言辞下,奥斯曼狄斯竟然没有生气,看来他的确对我有所图。
陈宴早就知道奥斯曼狄斯将亚人王之眼交给冒牌货的动机不单纯,但他们两人互相利用——说的好听点就是互惠互利,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威廉大师的坐标,是【日花草】。”
他说出了一些听起来很荒诞的话。
“当你在看到荒野中的发光物质之后,集中精力在亚人王之眼上,通过亚人王之眼对发光物质进行拘束——最重要的是对光进行拘束。
在对光进行拘束的同时,你在心中默念【日花草】,就能够联系到威廉大师那只亚人王之眼,他将会为你分担你的压力。
至于到底怎么做,当你看到发光物质,开始进行尝试时,自然就明白了……你拥有了亚人王之眼,一些事情对你而言是呼吸一般自然的,不需要经过练习。”
陈宴沉声道:
“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看着我。”
“我会的。”
在挂断电话之前,陈宴忍不住问了一句。
“奥斯曼狄斯。”
“嗯?”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其实我也很迷茫。
曾经我想要威廉大师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对这一信念坚持很久,直到生命的终结。
可随着我的调查,发现在这一世代,我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
有一次我找到了他,我对他下手了,我杀掉了他的一具重要的身体,对他当时的活动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
可他并未对我采取什么措施。
他仅仅是通过摄像头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注视一条可怜的丧家之犬。
我那时候才知道,他有很多具身体,那些身体之间甚至没有主次之分,我对他造成的恶劣影响很轻松就被他所弥补。
我不甘心,之后又是数次尝试,皆是失败。
我终于明白,在这一世代,我已经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了,更别说杀了他……不可能的事。”
陈宴恍然:
“所以你寄希望于我。”
奥斯曼狄斯很坦诚:
“是的,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
因为我残缺者的身份?还是?
陈宴没问,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奥斯曼狄斯所拥有的秘密比他想象中多得多,还因为现在还不到把一切真相坦诚布公的时候——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合作的还算愉快,即便彼此都留有后手,也没有在交涉时抱有恶意。
“无论如何,谢谢你了,接下来也需要你来帮忙。”
“放心,我会看着你的。”
陈宴挂掉电话,想到荒野,心中泛起了一些回忆。
从进入岛链直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时间去完成之前的一些承诺,这样忙碌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而现在,他有了一个完成曾经承诺的机会。
他打开自己船舱的抽屉,便看到三枚零件安静的躺在木质抽屉当中——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时间忙于各种事件,没有理会过他们。
此时此刻,陈宴对灵视的操控已经做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当他内心升起想要沟通的念头时,三枚零件上附着的灵体出现在他面前。
陈宴没想到的是,和一个月前相比,三人竟然已经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
圣歌13,也就是名为安泽姆的仿生传教士,他已经完全看不出仿生人的样子了,即便只是灵体,那灵体看起来也比之前鲜活得多,不再是那副僵硬的活死人模样。
薇薇安则看起来比之前成熟了很多,她已经完全看不出月之魔物的样子,而几乎完全成了凡人……她想办法脱离了月之眷族的血脉吗?陈宴暂时不知道。
秃子派瑞特长出了头发……陈宴虽然不知道灵体是怎么长出头发来的,但毫无疑问的是,有了头发的派瑞特比之前看起来和蔼的多,和普通的鲁克码头工人基本上没什么区别了。
“好久不见。”
三人听到陈宴打招呼,除了圣歌13之外,其余两人皆表现出了不小的激动。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待这种东西,无论长短,都是煎熬的。
现在,这份煎熬已经到达尽头。
“现在,我们终于有能力来解决先前留下的问题。”
陈宴看向三人,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在这一个多月里,我经营起来了一家智械义体相关业务的公司,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们拥有一具脑机人的躯体,相比肉体来说可能没那么好用,但的确是一个重回人世的办法。”
在他想要继续解释脑机人躯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前,圣歌13提前开口了:
“或许肉身并没有那么重要,陈先生。”
陈宴看着三人脸上平静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随即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圣歌13继续说道:
“肉身仅仅只是工具,注定老去注定消亡,而只有精神是不死的,强大的精神才是我们之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的证明。”
陈宴问道:
“所以……你们放弃再次拥有肉身了吗?”
圣歌13此时虔诚的像个神棍:
“不,工具有时是必须得,是达成一切的媒介。”
陈宴看向薇薇安:
“我先安排给你装载一具脑机人躯体,然后在公司等着我,我会前往荒野,然后尽量想办法获取关于你父亲……墨格温先生的消息。”
陈宴没有说“把你的父亲找回来”这种话,一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次前往荒野会遇到什么,二是因为他完全不确定墨格温先生是否能在险象环生的荒野中生存这么久……从去年十二月份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时间,墨格温先生即便有动物园猎人们的帮助,在荒野中的幸存几率估计也不大……
薇薇安显然知道这样的情况。
她仰头看着陈宴,说道:
“在这件事上,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但我想要告诉你另外一些有价值的事——关于月亮,关于月之眷族。”
陈宴下意识的想到,对月轨道矩阵的情况的确是非常有价值的信息,作为链接星链和地表的枢纽,对月轨道矩阵以及周围发生的事件几乎决定着帝国政策的走向,如果薇薇安真的知道一些现象背后的内幕,他说不定能够从中推测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她语速很快,几句话就已经把话说完:
“人类不仅仅是在月球表面架设了基地那么简单——他们在月亮表面修建了大规模的基础建设,这些基础建设甚至遮挡了来自太阳的光,月表如今几乎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人类工地上的光线提供照明。
他们在月亮上修建了巨大的地心勘探机器,直到前天傍晚的时候,已经掏空了月球核心,将熔岩熔铸成了提供引力的重力球,并开始在空洞的月球核心修建基地。
他们做的很成功,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拥有了三条月亮表面通向月心的磁力轨道。
在他们入侵月亮之后,月之眷族的中枢几乎土崩瓦解,没有了月亮作为依托,月神的梦境世界也无法维持原状,原本寄居于梦境世界的月之眷族在不得以的情况下纷纷前往星链寻找新的宿主……所以,其实你现在能够看到的星链上的工作人员,有很小一部分已经被月之眷族入侵,替换了精神意识,本质上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
星链现在可真够乱的,不仅有邪教,有眷族,有苍耳这种随时有可能搞出生化危机的恐怖份子,还有茫茫多未知的危险人士……
距离星链被开发到现在不过也才一个月的时间,能乱成这个样子也真是够离谱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月之眷族失去了家乡,他们如今只能生存在一个又一个人的梦境里——他们存活在梦境里,并非他们只能存在于梦境,而是因为只有梦境对他们是安全的。
月神亦是如此。
月神拿起了祂的锯肉刀和火枪,在每一个噩梦之中再次加入猎杀——这就是我要警告你的事——
千万,千万别做噩梦。”
陈宴感觉很头疼:
“做噩梦这种事情,怎么能人为掌控呢?”
薇薇安对他说道:
“当你入梦时,我守在你身边即可。”
陈宴当时心里就在想,这样一来,即便不做噩梦,以后也没办法再面对墨格温先生了。
他用转移话题来拒绝了她的好意:
“话说回来,你这么做,就不怕月神的责罚吗?”
圣歌13接过了话头:
“她已经受洗,虽然无法改变生命本质,但也已经不受月之魔物的桎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