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墙壁在抖,门窗在抖,河湾贵族们的心也在抖……他们终于知道为何洛拉斯要强调站好坐稳:若非事先提醒,这会妥妥已经有大堆人跳起来高喊着“守夜人打过来了”并乱成一团,屁滚尿流地往屋外跑了。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这声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响还是瞬间将大量亲历者拉回一个月前的黑水河畔,让他们结结实实地重温了一回面对未知武器轰击的恐惧。惊讶和悚然如波纹般在人群表面拂过,最终在一种名为理智的东西压制下勉强平息,在一片心有余悸的议论声中,会议下阶段的主持者,伊耿·坦格利安国王才按照事先约定,一脸淡然地起身上台,语气自信笃定地开始他的登场发言。
“这声响动足以证明我们确已拥有火药技术,想必不用我再多解释。但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潘托斯外交大使在君临城临河门口遭遇女王麾下守备队粗暴的阻拦和搜查,奋力反抗战斗至死。”
世上唯二的知情人皆已身亡,小伊耿永远都无从得知自己与伊利里欧的真实关系。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一回事,“伊利里欧自始至终都是在暗中帮助自己的朋友”这另一回事,他却是早已从琼恩·克林顿口中有所耳闻的。
老朋友兼隐藏同盟数量减一,这本该是个令人难过的消息,但作为一位大业未成的国王,悲伤甚至都是件奢侈的事,他此刻只能将难过和不忍咽下肚,紧咬牙关,努力汲取伊利里欧死亡所能为自己带来的积极价值。
“当街击毙他国外交人员,无论这桩事件发生缘由为何,都必然会给丹妮莉丝及其所谓的王政府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同时为我方在国际上争取到更大的合法性认同和支持。”伊耿叹息一声,“这意味着,只要能挺过我姑姑这一轮的乘胜追击,无论是国内诸侯的立场和态度还是国际形势,都必将无法再支持她发起下一轮战争。在已经掌握火药技术的情况下,一旦给我们喘息之机,河湾的人力、技术和组织度优势,便能带来无限的可能!”
“然而,虽然我说的是‘只要’,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却是‘只有’。远水救不了近火,纵然海峡对岸诸贸易城邦愿意支持认可我,愿意为我向我姑姑施压,甚至出兵牵制她在东线的力量,我们都得首先扛得住她的头号支持者——艾格·威斯特此次气势汹汹的来犯,才有命去谈将来。”
小伊耿板起脸,努力在年轻的面容上扮出威严。
“此次会议的目的是商讨抗敌之法,而在这个大议程之下,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内容便还剩下两个议题。”
“一是,先前实验用的火药原材料,是我亲爱的王后在高庭周边亲自奔波主持筹集所得,眼下既然研制已有突破,那接下来更大规模收集原材的重担,理所应当该由大家共同来承担。此间实施的细节来不及在此详述,如果诸位大人不反对,请在会后派遣学士或其他会识字算数的可靠下属前去向洛拉斯爵士报道……”
“第二点是,眼下我们虽已初步掌握了火药的调配生产关键,却没有足够的投射能力——无论是那种圆滚滚点着了扔出去会炸的球,还是轰隆隆响里能把铁球打到几里之外的炮,我们都尚无成熟的生产技术和方案。这就仿佛手里抓着一大把瓦雷利亚钢铸造的箭矢,却没有弓和弦,非常要命,我们需要集中所有人的智慧来解决这个问题:不仅要讨论出如何利用火药的方案,还得有万一最终也找不到合适办法时依旧应战的准备!”
“不对吧。”伊耿国王的话音刚落,就立刻冒出了接话的声音,“据我所知,君临那边不是已经有我们的朋友把守夜人的机密图纸偷过来了吗,难道照着图做也做不出来?能用抄解决的事情,咱们大大方方该抄就抄,何必扭扭捏捏、舍近求远,搞什么集思广益找新路子!”
说话者是蓝道·塔利,自从两年前在风暴地一战被当时仍效忠史坦尼斯的罗柏率北境军突袭失利,背上中了一箭受伤后,他就退居了二线不再频繁亲自上阵,但不带兵归不带兵,他作为一名老将的见识阅历依旧没人敢于质疑,一番精准直击要害的发言顿时引来了不少附和。
“确有此事,但经过工匠回报,图纸中的火药配比是故意误导,爆弹的制作方法也无甚参考价值,至于火炮铸造的工艺嘛……很遗憾地公布一个相关消息:据可靠线报,我们在守夜人产业内部的‘朋友’已经被抓住投进了地牢,整场泄密看起来已是敌方主动进行的自我清洗,一个陷阱无疑,既然如此,那我们对这份‘情报’里剩下内容的期待度,就得适当降低了。”
一边解释着,伊耿一边赞许地朝蓝道·塔利点头示意,这位老将虽然说话直来直去,却起码是真的在参与针对议题的讨论,这样良好的氛围一旦带起来,今日会议多半能取得圆满的成果。
果不其然,被蓝道的示范作用带动,在座贵族纷纷开始踊跃发言为议题出谋划策,在一片热烈的氛围中,黄金团团长斯崔克兰再次举手,要求单独发言。
“我们真有可能直到面对女王的西征军压境也弄不出可堪大用的火药武器,这是个大大的坏消息。”他站了起来,以确保声音能压过讨论得停不下来的诸贵族,“但就是这个坏消息,但反倒让我这老家伙头脑清醒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两件事。”
“其一是,就算我们照抄图纸弄出了火药武器,其品质和性能也被敌方稳压一头,使用经验更是拍马也追不上,想要以火药对火药堂堂正正地进行对决,便是以我们之短攻敌之长,胜率渺茫。河湾兵多马匹也多,光骑兵数量便可以不比敌人西征军主力少,但敌人在这一点上却处于几近于无的绝对劣势,拿骑兵数量优势这一点来发挥,才是破局正解!”
伊耿国王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挥手示意,屋内的嘈杂降低了一些。
“其二是一个问题:打败我们的,真的是火药的爆炸破坏力吗?”黄金团团长摊手反问道,“方才窗外响起那声巨响时,屋内可着实紧张慌乱了一番。可在座不是久经沙场的佣兵团老将,便是河湾的顶层世袭诸侯,无论见识、眼界还是胆量都远在寻常人之上,骤遇炸响都会表现如此难堪,又怎么指望剩下那些各方面素质还要逊于我们一筹的普通士兵、拿起长枪木棍凑数的农民,乃至根本连人都不是的畜生们保持冷静呢?”
“黑水河畔之役里——”他停顿一下,也想起了国王下令不许再提此役,可偏偏想说的内容根本绕不开这场败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黄金团折损的将士里,被爆弹炸死、被火药轰死的根本寥寥无几,多的是被受惊战象冲撞伤亡、因阵型崩溃导致踩踏,以及在无组织撤退中受到多恩军夹攻,被衔尾追击屠杀所致,这两者间的比例,接近了1:100——被火药杀伤的不过两位数,而溃败导致的总伤亡,到达了数千!”
“若叫我凭眼界预言,我认为火药武器的潜力绝不仅仅如此,但我现在的观点是:至少在现阶段,它最大的威力不在于杀伤,而在于威慑和恐吓!光那爆炸产生的震响,就足以让士兵腿软,马匹战象混乱失控!就足以让骑兵部队完全成为摆设,让五万大军面对一千赠地军也不得不仓皇后退!”
“只要能让我们的部队适应轰隆隆的炸响,不至于临战无法发起冲锋,哪怕不要步兵,仅靠骑兵正面硬冲,闭着眼睛指挥,无脑乱打也绝不至于一败涂地!”他音量升高,颇有慷慨激昂之意地说着,连自己也有些热血起来,“所以我认为,接下来我们面临的第一要务不是想着如何把火药投到敌人脑袋上去,而是该先把它用在自己人身上!”
“将大军齐集于高庭之东,环绕火药调配场和实验地……什么都不做,果断点——拿出一半的火药产量来让全军听响、适应,此战断无再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