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淳于芷参悟神通经篇,再到楚维阳将《太阴炼形》落成文字,乃至于在挣脱了道法之后,纯粹的纾解着长久以来的心神压力。
楚维阳和淳于芷的参合三元的修持过程,也仅只是十数日而已,便在悟境的玄妙状态之中,将诸般进程尽都有条不紊的做罢。
而当这些“微末”,相对而言微末的事情,一一完毕之后,楚维阳这才屏气凝神,准备将这一回驻足悟境的过程里,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的心念以及灵感,全数用在这对于天地须弥壁垒的重叠的过程之中,用在这须弥之力与地师之道的反向推演的过程之中。
在楚维阳的认知里面,三元极真界的须弥壁垒的重叠,并非是道法贯穿天地之后的景象,曾经于大渊之中潜修,楚维阳能够洞见其中的这般本真,在道人的看法之中,这一切天地的壁垒重叠,尽皆源自于昔年的天门被强行摘取之后的坍塌,进而形成的“包子皱褶”一般的场景。
而今看,这其中满蕴着高邈的道法。
但实则背后,却是那一个漫长时代之中,数之不尽的血泪篇章所最终被迫凝聚成的大界坍缩的现状。
这须弥之力与风水堪舆之道相融合的变化,并不美妙,也称不上缥缈。
那每一思虑的精妙变化,尽都意味着昔年的某一道剧烈的动荡,以及在天地动荡之中殒命的先贤修士。
而也正是这样认知的深刻,使得楚维阳更进一步的意识到如是厚重的变化,如是纯粹的自然景象,即便是反溯,以道法演绎的方式反溯,不仅仅是正逆之间的磋磨,更是将自然景象化成道法运转的无形屏障。
这大抵是十分艰难的参悟过程。
可事实上,楚维阳小觑了自己昔年的经历。
不是谁都能够在那须弥壁垒的重新延展与铺陈的过程之中,以须弥之力混同着地师手段,将一切的灾厄尽皆消弭了去,将天地的变化以最为温和的方式,使之恢复以原貌。
这是九天十地、古往今来之中,唯楚维阳一人曾有过的经历。
他实则已经走过了那自然变幻朝着道法运转的一步。
所以当楚维阳此刻沉浸在这片天地之间的须弥参悟之中去的时候,道人才后知后觉般的有所发觉。
自己掌握着的地师手段,认识这天地方寸之间的地理水文,已然通透如反掌观纹;自己的须弥之道神韵也同样贯穿在天地之间,几乎可以意念而轻易的牵动此间的须弥之力。
而这样的深刻掌握,也意味着,想要促成此间的须弥壁垒的重叠,并没有楚维阳想象之中的艰难。
诚然有着道法反溯的门槛,但在驻足悟境的楚维阳而言,却真个算不上是甚么样的难度了。
若有必要,此刻楚维阳引动着须弥壁垒的自行重叠,几乎已经可以做到将整个巫觋教的山门,尽都囊括在那重叠的须弥壁垒之中,以复刻云浮宫之故事。
另外,考虑到整个巫觋教那巍峨连绵,比之云浮宫山门宽阔了不知多少倍的连绵群山,以及楚维阳自觉地,在做的这般复刻之故事之后,实则仍旧颇有余裕,能够将更多的连绵群山与乾坤寰宇尽都囊括在这般的折叠之中。
起初时,这样的宽阔余裕,一度被楚维阳视之为错觉,但是反复的细节印证之后,遂教楚维阳不得不承认,自然的变化或许极尽精妙,但唯有转变成纯粹的道法运转之后,才得以探索某种变化的极限!
而在楚维阳的道法推演之中,真正属于须弥壁垒重叠的极限,已经被楚维阳隐约探索出了轮廓。
这意味着,倘若有这一日,楚维阳真个依循着如是手段,将宝仙九室之界进行一定程度的“凝缩”,那么这一界将会以远比楚维阳想象之中更为轻巧的模样,被楚维阳与第五磬推动着往上清玉平之界抵近而去。
可也正是在出乎预料的轻易之中有了这般收获的楚维阳,反而更进一步的展露出了欢喜与苦恼相互交织的情绪。
欢喜自不必多言,可楚维阳苦恼的则是,这般轻易推演出来的极限,其能够轻易成就的前提,却是楚维阳对于这一处地理水文,这方寸间天地寰宇的掌控,所演绎出的道法之运转。
这也意味着,若是换做旁的一处灵山秀水,不同的地理水文,不同的须弥气韵,楚维阳需得重新推敲出基于不同细节的道法符阵之运转来。
这并非是楚维阳想象之中的,在参透了诸般,参透了须弥之力与风水堪舆之中,而形成的能够映照山川湖河,一以贯之的高道妙法。
这意味着,想要依循着原本的图景去行事,便须得楚维阳以一己之力,周游整个宝仙九室之界,进而,在丈量尽了天地之后,将各不相同的道法符阵相继创出,如是而成一界之图景。
那是仅只想象着,便要教楚维阳头皮发麻的长久苦功。
他以最为简明的参道悟法的方式,反而将这件事情推导向了最为复杂的行事过程之中去。
但是,在这顷刻间,楚维阳忽地复又有所审慎的反思,毕竟,这不是一两座山头的试验,这是一整个天地寰宇,这是无垠山川湖河,以及寄身在这片天地之间的亿万群生的性命所依之变化。
在这一过程里,楚维阳甚至无法找寻到另一片如是广袤的天地来进行实证。
机会仅只有一次,而在这样的唯一机会面前,或许亲自以脚步丈量天地寰宇,反而要远远比所谓的一以贯之的法门,更能够教楚维阳心神安宁。
连带着,此刻绛红大袍铺盖着半数的玄龟法台云床,进而身形慵懒斜倚着,正将一双羊脂白玉也似的莲足轻轻的点在楚维阳的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手中关于诸祭礼与巫觋一脉的道书、经典的淳于芷,也仍旧借着神元之间紧密的牵系,与楚维阳言说道。
“世上真个一以贯之,无非阴阳二字,除此之外,哪一家修法不是与别家迥异,真个一以贯之了,那阴阳二字又不是真正的修行法门!
想来这囊括一整个天地寰宇的‘须弥堪舆符阵’也合该如此,并非是笨办法,而是唯有真正的丈量尽了天地,才能尽知一界之地理水文,尽知一界之须弥神韵。
如此看,不过是将维阳你在飞鹫峰上所做的事情,延展到了整个天地之间而言,如此说,这笨办法,实则才是真正的一以贯之的法门。”
闻听得此言时,楚维阳终是颇显得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好像事情的道理真个是如淳于芷所言说的那样。
但是不可避免的,一切尽都导向了最为繁重的进程之中去了。
“笨办法就笨办法罢,好在,刚收到了第五磬师兄的传讯,为得拖延旧修余孽回返的那片海域的进程,这血战还有得打。”
说及此处时,楚维阳的神念微微一动,法力便裹挟着淳于芷手边,那些尚还未曾被淳于芷所翻阅过的书经,使得那些典籍,尽都落在了道人的手旁。
既然这“须弥堪舆符阵”之道已然非是一朝一夕之间的功夫,而且预料之中的参道悟法并未曾损耗楚维阳太多的悟境力量。
那么唯恐这样的机缘得以耗费,楚维阳便果断的将心神与灵感的损耗,尽都落在这些道书典籍的参悟之中。
这绝非仅只是掌握巫觋教直指神境真人级数的高邈道统的过程,更是楚维阳真个用上心神,在巫觋祭火,在纯粹的法焰之道,以及真正巫蛊之道的参悟与深耕。
巫觋祭火关乎于玄黄宝兵,这是楚维阳手中唯一神境真人级数的法宝,更是道人不外泄根底的情况下,所能够动用的最为强大的宝兵与底牌,而巫觋祭火则是宝兵之中的关隘之一,增强这一道焰火,等同于增进着宝兵的底蕴。
而且,于巫觋祭火一道只消有些收获,能够依循着混朦法的义理真个创出甚么新法来,也算是于巫觋教有所交代。
若是甚么都不曾留下,只怕楚维阳也难真个走出山门,于人世云游,以找寻到丈量天地的契机与余裕。
而法焰之道,则是纯粹楚维阳要薅着圣地大教的底蕴,来将淳于芷丹开九窍的修途全数铺平路!
至于巫蛊之道,则是楚维阳在自己与淳于芷之外的思量。
大概是昔日楚维阳以王蛊的精魄调和入了玉蛇所炼化的无上妖血宝药之中去的缘故,这巫蛊之道对于血煞的运用,教楚维阳觉得,诚是扩宽玉蛇前路的必要必要一步。
楚维阳已经有一阵,对于玉蛇的修为进益没有甚么念想与要求了。
但是走出世外之后,洞见了那混朦法的牲畜化、凶兽化之修士,洞见了曾经趺坐青狮之上的耄耋老道之后,楚维阳忽地意识到,若是法门推演得精妙,或许玉蛇能够给自己带来远远超乎想象的助力。
而若是这样一想,无上妖血宝药的更进一步累计还在其次,最为重要的则是,楚维阳昔年微末时所掌握有的《青竹丹经》,实则已经无法再跟上楚维阳的需求。
他已然驻足在了与青竹老祖一般无二的修为境界之中。
而若想要在经篇的原本之上蜕变与升华,那么巫蛊一脉的经篇,大抵能够起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用。
于是。
思量定了诸般之后,楚维阳伴随着一口浊气吐出,旋即放空了心神,待得道人翻阅起书经来的时候,一道道繁盛的符箓篆纹交织成的洪流,便凝聚在了楚维阳的磅礴心神之中。
当然,同样的,随着淳于芷的翻阅,随着神元长久紧密的牵系,同样繁盛的另一道符箓篆纹洪流,也在隔空之间映照入了楚维阳的心神之中。
道人遂沉浸在了道法参悟之中,坐忘而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