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伴随着那古老时代遗留下来的最是鼎盛的余韵在清虚空明天界之中毫无留手的攻伐与厮杀,伴随着天地死寂,万象凋零,伴随着天地乾坤寰宇阴阳的道法本质的倒转与翻卷。
那场惊世一战,使得故十地诸界因之而彻彻底底崩灭去了五分之一。
而如是惨烈的结局,也使得新旧两道诸修以血泪篇章为日后的漫长对峙与血拼厮杀,提早写下了诸多的铁律。
甚至而今回看去时,间接的影响到了更多的局面延展,甚至是组成了彼此高烈度但又始终未曾能够决死的万古对峙的根源力量之一。
便连老禅师谋划了经年,以己身的道场沉淀下了无算的累累白骨,可是那二十八宿的白骨祭坛之上,星罡与骨煞交错所洞开的九野,也是相继均匀的列分开来在四面八方,进而以钧天高悬其上,再以佛焰大日高悬九天之上。
这并非是古昔年的九天真正格局,不再是先天五太托举三清轮转之境,进而再高悬泰一玉皇天的格局。
想来,连楚维阳都能够依循着五行三元之义理,在内景九天的开辟过程之中,复刻着古昔年舆图之中的真正恢宏格局。
老禅师并非是做不到,而是在根据这而今十地的变故而重新调整过己身的前路谋划。
在现有的清虚空明天界寂灭而坠落了无垠昏黄汪洋去的前提之下,注定在这古老的人族诸修士经年累月涉足的磅礴海域之中,最后仅仅只有八座古老大界,相互交织与浑一而成四大界天悬照于世。
那将是古昔年九天十地格局真正意义上残存下来,尚还能够得以运用的根底所在。
也正因此,以四面八方列分,再托举高天大日,如是格局便显得更为牢稳与顺滑了些。
而连老禅师都事实上在更换道途的细节上,展露出了对于古昔年时寂灭的清虚空明天界的某种漠视与舍弃,楚维阳便也旋即更进一步的明白,缘何邢老道人昔年手抟那凋敝五岳而成线香,为何在新旧两道诸修的眼中具备着这样大的威力。
甚至楚维阳一直觉得,最后老禅师出手的时候,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打散丝绢帛书,将针对己身的咒杀之力绵延向偌大浊世,看起来扎眼,实则却是捎带手的事情。
真正被老禅师放在了最后的,教老禅师仅只是漫不经心的屈指一弹的出手,才是重中之重。
三根线香的崩灭,意味着邢老道人彻彻底底丧失了引动那古老凋敝而死寂一界的奇诡与邪异的力量隔空降临,进而改变四大界天最终高悬的格局的能力。
那死生之间的缠斗,将会被局限在老禅师所既定的框架与脉络之中,再无有分毫打破常规,有所跃出藩篱的力量。
哪怕是到了最后,到了与天炎子纯粹以道法的高下来一决生死的电光石火之间,仅只是思绪如电一般的轮转,老禅师对于因果运数,对于天机气运的运用,便已经精妙至了毫厘与绝巅。
但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楚维阳愈是能够真切的感触到那闪瞬间老禅师密不透风的因果运数的运用所编织与交错而成的天机罗网,那罗网的本身愈是稳稳地庇护着四大界天的悬照,便愈发使得楚维阳感受到在这样的穷极心力背后,老禅师对于界天崩灭的忌惮。
那种甚至教楚维阳说不真切,但是却在顷刻间,于冥冥之中所真切感触到的忌惮情绪,在楚维阳的眼中,其情绪的烈度,仅仅低过老禅师对于古老鼎盛时代幻梦的执拗。
楚维阳必须做好准备,做好最后那一场死生攻伐的过程之中,老禅师定胜的准备。
道人今朝远走,来日总归是要再度回返这里来的。
他必须找寻到能够与老禅师抗衡的力量,他必须远比老禅师更为深邃的见证万象道法,见证九天十地更为本质的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从漫长的玉京山法会之中攫取,但也同样的,可以从这一缕烟灰所指引的完整、原始而辽阔的一界之中去探索与收获。
“故清虚空明天界么?”
这一刻,楚维阳看着那一缕灰烟将雾海绵延牵引向了真正世外那厚重的雾霭之中去,这顷刻间,原本尚还显得十分茫然的世外一行,骤然间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变得目标明晰起来。
“也好!”
在那真正莽莽而无垠的世外,甚至是真正概念上,更为广博与深远概念上的昏黄浊世,或许楚维阳能够找寻到更好的办法,来彻底挣脱那密不透风的因果天机罗网的缠绕。
那教老禅师都忌惮着的死寂一界之中,或许真正能够教楚维阳有着能够与老禅师并肩,并且将之越过的玄奇收获。
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期待感,这顷刻间,顺延着那雾海蔓延的方向,这偌大的百界云舫,便骤然间真正驶向了世外。
起初时,楚维阳以为,这内与外实则是一个甚为模糊与朦胧的概念。
毕竟,这尽都是昏黄汪洋徜徉之所在,是昏黄雾霭晕散与覆盖的浊世天宇,真正被用之以区分和割裂的,实则是万古岁月光阴之中,人族修士所涉足与罕有涉足之间的割裂。
可是很快,当楚维阳哪怕是处在灵虚而玄妙的一境之中,在雾海行舟的过程里,倏忽间在某一瞬,真正意义上越过了一道好似是残破的风水堪舆之道所凝聚而成的极具玄虚的屏障的时候。
忽地,楚维阳方才恍然间有所明悟,这内与外,实则是有着明晰的疆界在的。
这疆界本身并不曾是被某一人,用着某一种明晰而圆融的道与法所造就而成,这种满蕴着风水堪舆之力,但也混同着更为驳杂的浊煞诸气的屏障,事实上源自于天地自然,那是古昔年九天十地完整格局所自然而然带来的自然屏障与壁垒。
而这样的屏障与壁垒在防备着甚么,几乎顷刻间,“原始凶兽”的名字便旋即跃升在了楚维阳的脑海之中。
这一刻,就像是邢老道人一样,楚维阳竟也在那惊变刚刚发生过去还没有多久的时间里,便从另一个角度与层面上,竟像是理解了老禅师的所作所为。
只怕这并非是纯粹沉浸在鼎盛幻梦之中的执拗。
要知道,那屏障与壁垒的显照看似是玄虚,但是实则力量的本质十分高卓,要知道,这玄虚而教人明确感应到的内外割裂的屏障,在事实的层面上,贯穿了诸境与诸相。
上一个做到这样贯连的,正是楚维阳刚刚参道悟法的那被两位古老存在预设为死生战场的道法熔炉。
只是道法熔炉的力量磅礴,教人无法抵近,但是而今,这经历了经年岁月,恒常贯穿这诸境诸相的屏障,却已经破碎,并且真正在诸气的交织与冲刷之中,更为摇摇欲坠。
像是残破的幡旗悬在那里,若是无风,尚还可遮挡些视线,但若是有风,只怕已然难起到甚么样的防护作用。
而楚维阳也大抵能够明白,具备着如是高卓本质的屏障与壁垒,到底是因为甚么,走到了今日这样残破地步的。
那并非是光阴岁月的洗刷,这屏障的力量源自于自然,天地不衰,则力量本质不朽。
这发源自风水堪舆之力的屏障,其昔年因为九天十地的鼎盛而同样的盛极。
当然,也因为至于今日,九天崩灭,甚至连原本自然之中化生出来的十地,也寂灭去了五分之一。
这种根源上的缺失,造成了屏障本身的残破。
甚至楚维阳能够想象,倘若诸界天再有所凋敝与崩灭,这种屏障的残破也将会继续的持续下去,直至最后,直至最后的一界也不复存在的时候,这一道屏障,或许也会因为自然与风水堪舆之中某种真髓本质的缺失,而彻彻底底的消散了去。
在这一电光石火之间,楚维阳再度观照着真无幻有之玄境,像是烙印下了道法熔炉一样,烙印下了这残破但却更进一步展露出其本质的帷幕与屏障。
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之中,楚维阳的眼界忽地像是因为跃出这道屏障而更为辽阔与开阔了些。
这茫茫无垠的昏黄浊世里,除却人族因为昔年的惊变而分成两拨,千万年来对峙着彼此打生打死之外,这浊世里真个不再有别样的生灵存在了么?
不,凶兽存在着。
故九天十地的旧路便是由此铺陈而成。
或许,因为着这千万年中,混朦法的兴盛,接连有着修道自行不谐的新道修士,在昏黄浊世之中劣化成凶兽,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太多,进而使得诸修对于凶兽的概念不再有那样的敏感。
事实上,原始凶兽,盘桓在这无垠的汪洋和浊世自重的原始凶兽,它们才是除却九天自行崩灭之外,曾经在仙真最为鼎盛的时代,唯一给予过九天十地以惨痛血泪记载的存在!
它们甚至杀入过九天十地!
而这一刻的楚维阳,立身在舟头,略显得茫然的看向那厚重昏黄雾霭之中,看起来与屏障内没甚么分别的无垠浊世。
道人像是坐井观天也似的想象着那原始凶兽级数的存在,那或许真正代表着在浊世里恒常超脱的生灵之存在,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千万年的漫长光阴仅只是打个盹儿的功夫,或许昔年时诸仙真斩灭原始凶兽的血肉铺陈在汪洋之中,犹还在散发着同类的恶臭。
或许是未曾将目光落在此间,或许是因为风未拂动,或许是因为旧九天十地鼎盛时代诸仙真的余威尚存。
万古血拼之中的安然,好似是教诸修分明还记得,但却也都下意识的忽略了,又或者是在血拼之中已经无力再去顾及,那真真正正,源自于世外原始凶兽的威胁,它们始终恒存,不曾散去,甚至在时间的推动之下,只增不减。
但仍旧还有人记得,记得源自于原始凶兽的威胁。
混朦法的传续,其本质上历经兽相磋磨最终化成名为“人”的原始凶兽的终极道途本质。
以及同样的累累白骨之上,那九野的鼎立。
或许老禅师并非是沉浸在往昔时的幻梦里难以自拔,而是唯有那段幻梦之中,存在着构建那真正庇护人族,庇护诸界万象的无上壁垒的真髓力量!
罕有的,在走出世外的这一刻,楚维阳竟以这种方式,对于古法诸修的对手们,酝酿有着累累血债的敌修们,有了最为深刻的认知。
“唉,众生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