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一直想对长安的经济结构做一次彻底的调整,可惜,大唐的文武百官以及皇帝都觉得目前的长安非常的好,经济运行也非常的平稳,所以,对云初提出来的改革建议,就无动于衷了。
云初很理解他们的这种做法。
毕竟,穆里尼奥曾经说过一句话,胜利的球队不会改变战术,直到它遇到失败。
这句话完全可以套用到政治决策层面。
在始皇帝没有出现前,这片土地上根本不可能出现郡县制。
在晁错这个人出现之前君主们根本就想不到还会有‘推恩令’这种分权的法子。
两年前,在大队勋贵们离开洛阳之前,谁能想到李治这个最大的地主头子,竟然开始执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了。
你不可能指望一套运行很多很多年的制度,在没有遇到麻烦前,突然的内部改良,并且在内部达成一致,完全转变成一套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制度。
云初在没有遇到戈壁暴雨之前,他也不会相信有一天干旱无水的大戈壁上竟然会出现浊浪滔天的大洪水,更不会想到大批的野骆驼竟然是被水淹死的。
政府的决策是集体的意志,一个决策在没有取得广泛的认可前,它是很难被承认并且推行的,当然,李治除外,他个人强大的已经不像一个人了。
没有法律,政策,乃至共识保护下的资金池子,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云初顶着这颗雷,已经顶了十年,再顶下去一旦炸开,很可能会祸及云初家族。
而云初,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可以为大唐的兴盛卖力气,却不想学明代方孝孺把自己的朋友家人也一并送上断头台。
别以为大唐就没有诛九族的时候,只不过现在朝廷强大,一般只执行诛三族这种事情,可是,真正到了需要的时候,别说诛杀九族,十族,在地图上画圈圈杀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所以,云初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他想做好事,但是,讲究方式方法。
就像这一次,虽然资金池子遭受了灭顶之灾,不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毕竟,流水牌子对于大唐商贾们来说,太重要了。
现在好了,资金池子崩坏了,可怕的后果所有人都看到了,资金池子的不可侵犯性也确定了,也就到了重新建立一个没有任何人敢动的资金池子的时候了。
瑞春是在云初将要渡过济水的时候追上的。
给了云初一份敕令,一份命令他迅速到任万年县县令的任上,如若再有无故离开任上的事情严惩不贷的警告性敕令。
云初瞅了一眼,发现是中书省发出来的,左右台署名,门下省用印的一份非常严肃的诏令。
瑞春见云初面色不虞,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奉给云初道:“陛下御笔。”
云初打开这张白纸,上面只有六个字,还很大——你还要朕怎样?
李治绝望的气息弥漫了整张纸,你还要朕怎样?
云初轻笑一声,就取出火折子将这张纸当着瑞春的面给烧了,等纸张变成灰,落在泥地上,瑞春还用脚用力的踩了几下,直到纸灰变成泥。
“你回去告诉上官仪,这一次长安之乱,从中书省到左右台,再到门下省,他们休想脱出干系。
某家呕心沥血十五年才打造出来一个繁盛的长安,就是他们这些人利欲熏心的总想着拿捏长安,他们从长安吸血某家认了,毕竟吸走的血也是用在国事上,他们把自家是人不是人的纨绔子弟都往长安塞,害的长安如今做事的人少,吃空饷的人多。
某家想做点事情,结果,奏疏只要递上去,就有无数人跳出来阻拦,这个不许,那个不能的,老子让他们来,他们偏偏又没有这个本事。
现在事情出来吧?
麻爪了吧?
以前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现在,怎么都成了缩头乌龟?
你回去告诉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中书省,左右台,门下省联合驳回老子提出来的《商律纲要》,没有尽早以律法的形式将资金池子弄成一个不可侵犯的禁忌,才形成今天的局面的。
要是有律法维护,雍王贤敢碰资金池子里面的钱?给他个熊胆都不敢吧?
以前动不动就说某家整天屁事不干的在长安喝茶混日子,还说什么我要把长安打造成云家大院,风吹不进,水泼不湿的准备他娘的造反。
你们塞进长安的子侄都他娘的是死人吗?
长安十六卫的驻军都是一群猪吗?
老子蹲茅厕的功夫都有两个御史趴茅坑盯着。
不就是看老子干出来了一些功绩眼红吗?
还他娘的在泰山上羞辱老子,硬生生把老子在天帝面前露脸表功的机会给毁掉了不说,还把老子送到怒火连天的皇后前边当箭垛。
好了,老子不干了,老子去当和尚了,就算当和尚,老子熬些年头还是会成为让你们以礼相待的高僧大德。
告诉你,老子当和尚照样生儿育女,照样有数不尽的钱财哗哗的进账,老子要去邯郸大云寺礼佛,没空回去当什么万年县令,长安城守,蓝田郡公。
让他们有本事就真的下一道令出来,革除老子的这些负累。”
瑞春见云初开始顶着一个光脑袋滔滔不绝地骂大街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见云初骂累了,趁机道:“我的公爷啊,你就不要连陛下都骂了,据我所知,陛下待你,与所有臣子都不同。”
云初道:“若不是考虑到陛下,你以为你能听到老子这么精彩的骂词?你只会见到一个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的高僧。”
瑞春想到云初的阿耶是玄奘大师这回事,觉得云初去当和尚前途也是绝对不会差的,就陪着小心道:“陛下哪里如何回复呢?”
云初愤怒的挥挥手道:“陛下都那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瑞春小心的道:“陛下特意把他的坐骑白玉狮子马给送来了,公爷还是尽早回长安吧。”
云初沉默片刻道:“你回去禀报陛下,事情出在长安,解决之道却不在长安。
瑞春道:“在哪里?”
云初道:“此次某家没有从泰山南下经兖州回归洛阳,而是平行沿着肥城,平阴跨过济水进入了河北道,又经过博州,魏州,最后抵达洛州的邯郸城。”
瑞春道:“在邯郸?”
云初继续道:“温柔同样没有回归兖州,他走了一条北上的道路,经齐州,过黄河,经南皮,沧州,幽州,最后抵达渔阳。
只有狄仁杰一人是沿着兖州南下,最后落脚徐州。
邯郸,渔阳,徐州,这是一个呈品字形的位置分布,渔阳最高,邯郸最左,徐州最南,基本上,这是三个地方也是长安向东的商队所能抵达的最远的三个通都大邑。
每年,长安的秋季博览会结束之后,向东的商队会满载货物离开长安,在东方处理完货物之后,再从东方采购足够多的货物一路向西,再参加长安的春季博览会,在过去的十年中,每年如此,从未有过例外。
我们三人要做的事情就是说动东方的商贾们,继续向长安供货,而且,在今年,还必须提前。
其中,以邯郸这个东边的贸易中枢枢纽最为重要。
只要我们能够说动这边的商贾继续向长安运货,那么,就会自动形成一个商道,凡是商道经过的商贾们也会跟随。
没有货物进出的长安,长安啥都不是,不论往流水牌子里投多少钱都是白搭。
商贸,商贸,重要的就是往来,原本流水牌子赚的本身就是商贸来往的钱,只要长安开始有大宗商贸活动了,流水牌子就能从中赚钱,继而慢慢地恢复元气。
现在的长安,钱很多,非常的多,但是,没有货物,有钱也是白搭。”
瑞春道:“如此说来,公爷在听闻长安出事之后,就无心修佛了吗?”
云初眼泛泪光,哽咽着道:“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你以为我的心真的是铁打的吗?”
瑞春长揖不起,半晌之后才问道:“有几分把握?”
云初昂头看着天空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是真的无法挽回,就把某家当成一块石头最后填进这个无底洞吧。”
瑞春瞅着一身僧衣的云初,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天佑之,公爷在邯郸但有所需,百骑司上下尽管差遣。”
云初瞅着瑞春双手奉上的一块铜牌,淡漠的道:“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你师父怎么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瑞春笑道:“我师父死于我手,这一点没啥可说的。”
云初拍拍瑞春的肩膀道:“帮我把这一千六百府兵的指挥权弄到我手里,就已经很感激了。”
瑞春笑道:“本都督这就上奏,请以一千六百名关中府兵为公爷护卫,等他们护送公爷到了长安,再行解散。”
云初点点头,又指着马车后面拖拽着的一个长条物事道:“再帮我把这具尸体交给太医署老何,他知道该如何处理。”
瑞春小声道:“郭待封?”
云初森然道:“里通外国,谋杀我大唐子弟者,当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