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思跟云瑾成亲的第五天,虞修容就把内宅管家大权交给了李思。
所以,云初在吃早饭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在吃了一口刚刚出笼的韭菜鸡蛋馅包子之后,就对李思道:“早上能不能不要吃味道这么重的食物?”
李思笑眯眯的道:“阿耶喜欢吃。”
云初道:“是这样的,问题……”
“阿耶,没有问题,就算阿耶吃了韭菜包子有口气,别人也只能受着,儿媳以为,阿耶舒服不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顾及旁人的观感,就让阿耶吃不上心爱的韭菜馅包子,这才是儿媳的大错。
如果阿耶连吃口韭菜包子都要顾及旁人,阿耶这些年的奋斗是为了啥?”
云初闻言,立刻就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刚刚出笼的韭菜鸡蛋馅的包子,春日里的头道韭菜鲜嫩可口不说,被高温蒸过之后韭菜有融化的迹象,淡绿色的汤汁浸染了包子皮,让包子皮微微透着一点绿意,咬一口,韭菜的鲜味满口,确实非常的舒坦。
说起来,李思这样的做法,才算是真正的皇家派头,皇家的派头其中就包括——我舒坦了,不用顾及旁人感受。
李思见阿耶吃包子吃的舒坦,等新的一笼包子送上来了,就把阿耶盘子里剩下的旧包子换掉,换成了热气腾腾的新包子。
换下去的包子也不给餐桌上的几个人吃,而是拿给仆役,仆妇们吃。
云初如此,虞修容如此,其余人则没有换包子的待遇,其中包括云瑾跟李思,他们吃的都是第一遍上来的包子。
云初也没有拒绝李思的好意,不过,他还是很清楚的知道,李思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给云家灌输上下尊卑的规矩,这恰恰也是皇家最注重的。
上位者,就是上位者,旁人不得僭越,不得挑战,更不得反抗。
这点小小的改变,虞修容自然是发现了,云锦当然也看在眼里,云瑾知道但是不说,只有云鸾在疯狂的吃他的包子,至于包子是不是换上来的新的,他毫不在意。
内宅的管家权力既然已经交给了李思,云初就决定啥都不说,这个时候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不好,还会让李思陷入自我否定的怪圈不可自拔。
李思亲自端来的小米粥熬的不算稠,这同样是贴合云初口味的,因为他从来都不愿意喝关中人喜欢的稠粥。
不过,粥里面的小米却是金黄色的,每一粒小米都爆开了花,米粒没有粘连,一朵是一朵,中间全是微微粘稠的小米淀粉,且粥表面铺着一层米油,这样的一锅粥需要厨娘付出很大的精力,将熬粥时间把控的非常精准才能弄出这样的一锅粥出来。
云初相信熬粥用的小米,应该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有可能是一粒粒选的。
所以,这样的一碗粥,就吃出来了贵气。
吃东西永远不是吃山珍海味才叫贵气,相反,吃饭的人能吃到自己最想吃,最喜欢吃,且味道烹调到了极限,食材达到顶格的食物,才叫贵气。
云家的早餐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些包子,粥,面条以及一些爽口的小菜。
今天,这几样吃食,李思是真的用心去监督了。
吃过饭,云初就给自己心爱的迎春花准备浇一遍透水,再添加一些腐殖质给花增加一些养料,迎春花花期刚刚结束,只有把营养给足,这盆花来年才能继续开出满树的繁花。
“夫君,您儿媳第一次掌家觉得如何?”虞修容站在一丛湘妃竹边上用剪子修理着发黄的叶子问道。
“挺好的,就是希望这孩子能持之以恒的这样做。”
“不可能,以她的秉性,最多能维持十天……不,六天!”
“我看这孩子这一次似乎信心很足啊。”
“不说别的,仅仅是天不亮就起床,亲自监督厨娘们,将时间把控到最好,就不是思思这个孩子能做到的。”
“知女莫过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思思这个孩子有把事情做到最好的能力,却没有把事情持之以恒做到长久的恒心,六天其实也多了。”
云初相信自己的家族是万变且万能的,不论是他还是虞修容,云瑾,云锦还是云鸾都有一种特殊的天分——快速的适应新模式。
云家看起来是有规矩的,其实,云家的每一项规矩其实都是可以改变的,就像一块泥巴一样,可以塑造成任何模样,但是,泥巴的本质还是不会变。
整体上,云氏的整体风格其实是慵懒的,慵懒就代表着舒坦,而人的天性是懒惰的,所以说云氏的慵懒格调很符合天性,任何非理性的改变都只会功败垂成。
云瑾穿着春衫出门的,小伙子终于成人了,原本圆润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些刚毅的线条,这很符合关中人脸部线条的变化,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关中特产的大方脸,有了这种变化的年轻男子,容貌都会非常的吸引人。
关中男子中一般不出好看的男子,一旦出现一个就是人间绝色。
种变化是最近才出现的,云初很希望自己的长子长成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汉。
促使这种改变的人跟事,不是李思跟刚刚完成的大婚,而是跟佛道两家的辩论有很大的关系。
楼观台的大辩论还在继续,佛道两家的大能齐聚楼观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场面不断地出现,就在云瑾以为辩论会就要结束的时候,总有一些远方来的高僧或者高道,陡然登场,推翻先前的辩论结果,将话题再一次扯远。
楼观台在关中周至县,距离长安一百五十里,云瑾跟温欢,李承修都住在那里,一边观看辩论,一边等待辩论会结束。
云瑾出门,李思总是黏黏糊糊的不愿意让他离开,因为相貌不如云瑾好看的缘故,李思很不放心放云瑾独自出门。
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出门,虞修容瞅一眼李思的朝天鼻对云初道:“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鼻子每长好,也不知那个鼻子像谁,陛下跟皇后都没有长那样的一个鼻子。
唉,妻子的相貌不如丈夫好看,这种事……唉,很难说啊。”
云初摇头道:“不要管,也不要说,人家自然有人家的相处之道。”
就在两人说闲话的功夫,送云瑾出门的李思怏怏的回来了,虞修容叫住李思,仔细地打量一下她的朝天鼻道:“这鼻子怎么长的。”
李思立刻委屈的道:“我也不知道。”
虞修容叹口气道:“下雨天不要出去了,免得雨水流鼻子里。”
这话也就虞修容说李思才不会在乎,她重重的按一下自己挺翘的鼻子道:“我以后时不时的压一下,要不然下雨的时候鼻孔真的会被水淹。”
云初笑道:“不在乎就好。”
准备出门去太医院的云鸾听到了这番话,瞅着李思的鼻子道:“根据太医院的研究来说,大嫂的鼻子可能遗传自李氏先祖,他们以前居住在空气稀薄的地方,需要两个大鼻孔用力的呼吸,所以,鼻子就长成了这样。”
看着李思的眼睛越瞪越大,云鸾,立刻就绕过爹娘跟大嫂,快步离开中庭去了前院。
云初见李思气咻咻的,随即笑道:“这就结仇了?”
李思道:“我一个当大嫂的不好跟小叔子一般见识,我等他成亲后再说。”
虞修容诧异的道:“他成亲之后跟你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李思怒道:“我等他未来的妻子呢,到时候让阿耶,阿娘看看我的手段。”
虞修容看看李思,再想想云倌倌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李思可能斗不过云倌倌。
一阵心疼过后,就牵着李思的手去了后宅,她准备好好的跟李思谈谈如何执掌云氏偌大的家业,以及如何对付心怀不轨者。
曲江城是一座金融城,如今早就被外来人口塞得满满当当,就在曲江城左后的地方,是一座新修建的钢铁城。
长安城所属的金属冶炼,铸造,全部都在这座城里,包括一座炼铜厂,两座铸钱局,以及大量的冶铁作坊,铅,锡作坊也在这里。
这座钢铁城之所以安置在这里,主要原因是这里取水方便不说,还有四座煤矿就在左近,钢铁城里甚至还有两座炼焦厂。
既然都钢铁城了,这里的气味自然非常的糟糕,炼焦厂的煤里面含硫,铁矿石里含硫,虽然已经在这里用冷凝塔开始制备硫酸,大烟囱里的硫酸烟气依旧笼罩着整座钢铁城。
修建钢铁城的地方本就是一块丛草不生的盐碱地,自从钢铁城修建好之后,开始炼焦,冶炼钢铁之后,这里越发的丛草不生了。
云初是戴着口罩进去的,依旧呛咳难忍,瞅着工坊里的工匠们那张黑乎乎的脸,云初就问钢铁城主事。
“口罩呢,为何不戴?”
“戴上之后气短,工匠们不喜欢戴,再说,他们也习惯了,口罩是发给他们了,转手就被他们给卖了,毕竟,口罩里用的都是上等的棉纱。”
云初瞅着主事那一嘴的大黑牙,这家伙也不戴口罩,走在硫酸烟里若无其事不说,还刻意的在云初面前大口呼吸两下,表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钢铁人,这点硫酸烟根本就伤害不到他。
问一声之后云初也就不再多话了,钢铁厂这边的工钱很高,工钱里面其中就有损害身体的补贴,官府既然已经提醒他们了,也发放了劳保用品,用不用的在于他们。
再多说,多管的话,从主事到工匠都会不高兴。
在大唐,你给钱,我给命,是一件很天经地义的事情……
“左杆低一寸,右杆高两寸!”
随着铸造管事的吼声,巨大的坩埚缓缓倾倒,火红的铁水就冒着火花从坩埚口倾泻而下,落在地下的模具里,钢花四溅。
瞅一眼钢铁厂主事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云初在心中暗自哀叹一声,占地四千多亩的钢铁城的钢产量,连他以前帮着关停的小钢厂的三成产能都没有。
就这,生产出来的钢铁也是地条钢,放在他以前的世界里是要销毁重新冶炼的……
钢铁厂主事得意的用一根铁条敲击着地条钢对云初道:“县尊,你听,这可是好钢啊——”
云初强忍着心酸装作满意的点点头道:“尽快交付铁作厂,速度够快的话,明年,我们就有很多的钢铁农具可以上市了。
这可是长安筹谋已久的大生意,我们要把非钢铁农具,全部淘汰出局,长安城要拿到农具这门大生意的最大份额。”
云初的话音刚落,就听钢铁厂主事在硫酸烟中举手大吼道:“苦战一百天,拿下最大份额!”
随着钢铁厂主事的大吼,其余站在硫酸烟里的工匠们也纷纷呼吸着硫酸烟大吼道:“苦战一百天,拿下最大份额。”
云初耳听着工匠们的大喊,心中再次叹息一声,钢铁质量,产量连后世的毛都比不上,口号却与后世一般无二。
这些口号可不是云初亲自上手编纂的,而是出自万年县官衙的官吏之手,是本土出品的本土特色。
虽然质量,数量不如后世,口号能赶上,这或许也是一种进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