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青从大镜国师手里逃脱,奔入毋宣山时,履天圣坛燃起了熊熊黑焰,数千大祭祀为了清除这些污染物焦头烂额。
“情况就是这样。”一身黑白祭服的乐舒将玉简交到燕天宫。
“是的,我们会在今日之内传召执法弟子对她进行追捕,还请乐师姐回禀国师……”一名接待弟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这里是燕天宫,履天坛一百零八宫中掌管刑罚的地方。
“国师的意思你们都懂了吗?”乐舒还是有些不放心,国师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下令了,这次的事情恐怕关系重大。
“自然懂了,不必留情,彻底击杀,留之将有大患。虽然是人道修士,但身为执法弟子这些事情还是做得来的。”燕天宫接待弟子恭敬地答道,他知道眼前这个年龄不大的女孩离入道只有一步之遥,还是国师的亲传弟子。
乐舒点点头,她沉声道:“若不是我修为所限,如今也该同师长们一起捕杀这名凶徒。”
“混入百花祭,污了这履天圣池的就是她?”那名弟子有些好奇地问道。他看了看这玉简中的影像,是个和乐舒差不多大的女孩儿,面容苍白而沉静,穿了身宽大的祭祀服,坐在冰雪之中,浑身裹着熊熊黑焰。
“不错,看样子还不是普通的魔道弟子,居然能从国师手中逃脱。你们这次千万要小心。”乐舒神情也有些凝重。
“这……不过是个孩子罢了……”那弟子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影像上的女孩儿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孩子?她曾纵容手下杀死分坛弟子,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趁火灾之时混入履天坛内部,这大火说不得也与她有关。她还骗过我,只差一点就成了内门弟子。要不是有国师驻守履天圣坛重创这人,只怕圣池损伤还更为严重。”乐舒肃然道,她可不愿意执法弟子因为轻敌而白白送了性命。
“这般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算计……”那名接待弟子听得瞠目结舌。
乐舒接着说道:“总之此人来历不简单,还请小心些为好。”
接待弟子点点头,开始制作传诏令。
乐舒见他把话听进去了也终于放下心来,她转身离开燕天宫,前往履天圣坛。
那儿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解决。
“参见师尊。”乐舒走到圣池之上,此时池边都是参与清扫的大祭司们。
国师没有说话,像是一座神像般端坐虚空,安然而沉默。
“还请师尊出手,搜查那人离去的方向。”
国师依旧不答。
乐舒行跪礼:“弟子愚钝,不知师尊何意?”
“不知。”
乐舒睁大眼睛,忍不住抬头看他。
“已不知去向。”国师面容冷淡,“此事你不必再管,且回吧。”
乐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放下心结,回去一心修行,准备晋升入道了。
※※※
与此同时,南方荒城,九鸣城中。
“听说今个儿来了个新兵蛋子?”一个懒洋洋的士兵靠在破败的城墙边上。
“是个公子哥儿。”军医刘述偷偷溜出来晒晒太阳,顺便陪这些百无聊赖的士兵说说话。
“这年头还有公子哥儿来这鬼地方?”士兵一脸惊奇,“以国师为首的文臣当道这么多年,哪个还愿意来军中混资历?”
“谢家人呢……”刘述看来也是有点消息来源,“他们早就向先帝立过誓了,世代不为官,世代不涉朝政,哪敢明目张胆地让后人上朝堂啊?”
“可是也没必要把这公子哥儿往这地方送啊?这儿要女人没女人要酒没酒的,有个屁的混头!”这士兵还是一脸不解。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述顿了一下。
“咋的?还有内情不成?”士兵一下子就来劲儿了。
刘述见自己把他胃口吊住了,这才满意地说了下去:“听说啊,那位小公子是个痴情种子!”
“这又如何?”士兵不解。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文人啊就是酸!那公子哥儿自个儿在那喝花酒的船上遇见一个女人,非说人家是什么仙子,闹着要修仙,要与那仙子朝朝暮暮如何如何。谢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是跟那别有用心的女人跑了,那还了得!老太君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把这小公子给锁了起来。”
“可如今为何又要让他来这边陲荒城里当兵呢?”士兵还是没听明白。
“你倒是听我讲完啊!”刘述怒道,“可是啊,这小公子不甘寂寞,又设法跑了出去,十几天后谢家才在慈安城把他给逮住了。这老太君可是被他气得不轻,一怒之下就把他弄来军里了,说是……嘿嘿,当了兵,苦训一番,自然也就没这个精力想女人了。”
“原来如此……”士兵露出理解的笑容。
此时,茶铺子里头,他们谈论得火热的谢遥和驻守这儿的青年统领朱元盛面对面坐着。
谢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睛也不知盯着哪儿在看。
朱元盛一拍桌,眉一竖:“坐没坐样,成何体统!”
“你也不信我的话么?”谢遥说道。
朱元盛一噎,缓了缓口气:“老弟啊,这修仙什么的事儿就算是有,也离我们太过遥远了,听哥哥一句话……”
谢遥推开椅子,起身就走。
“哎!你这混小子,给我回来!”朱元盛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壶都被他震了下去。
谢遥回头:“你都说了不信,我还和你讲什么?”
“我不是不信……”朱元盛嘴一顺就说道。
谢遥眼睛一下就亮了,蹭蹭蹭又跑了回来:“你信了?你信了?我就说表哥你最通情理!”
朱元盛也算是谢家的外姓族亲,谢遥喊他一声哥哥也没什么。
“这……”朱元盛纠结地看着他,伸手想要倒茶缓口气,可是一抬手才发现茶壶被自己打破了。
谢遥正愁没人听他说自己的经历呢,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壶,给朱元盛倒上一杯水。
“哥哥啊,我这次出去真是有奇遇的!我找着了仙宫,还有青帝百花印,我已经能修道了啊!只要再让我出去寻得修仙者的山门,我就可以拜师学习,然后去找无暇仙子……”谢遥絮絮叨叨地说道。
这些话朱元盛不知听了多少遍,他一口喝了谢遥给他倒的水,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老弟啊,不是我说什么,你再怎么胡闹我都不阻止你,毕竟谁都年轻过。可是你多少为老太君想想啊,她这么大年纪,你一声不吭就跑了,还不得把人给吓死?”
“若是我说了,怎么可能跑出去找仙缘,定然是被关在家中一辈子了!”谢遥不满道。
朱元盛听他这么说,火气也上来了,正想大声斥责他不守孝道。
“你这壶是哪儿来的?”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他们两人耳边。
茶老舅拿着笤帚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了,指着谢遥手里那把小壶说道。
谢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对了,我还带回来了一件法宝呢!这乃是天地壶,可纳天地之大……”
朱元盛一口水喷出来:“放屁吧你小子!净知道胡扯!”
“这是天地壶不错,你从何得来?”茶老舅脸上皱纹很深,根本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的样子。
“一个女孩儿送我的!”谢遥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老者,觉得他身上气质很不一般。
“女孩儿身边可是跟着一个大汉,他们一盲一哑?”老者茶老舅似乎皱了下眉,那些皱纹挤在一起,恐怖得很。
“正是!老丈人,莫非你也认识云青和……哎!等等!!”
谢遥惊喜地想要和茶老舅分享一下这两人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地就转身离开了。
谢遥闷闷地坐回原地,和朱元盛面面相觑。
茶老舅走到城墙上,看着遥远的南方一点点皱起眉头。
南边的荒蛮之地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他又看了眼茶铺子里和朱元盛争得不可开交的谢遥,轻轻叹道:“天道不仁,有生皆苦,有生皆忧……”
“一盏天地壶换你入局看来是被你看破了。不过说到底这天道之下,皆为棋子,老夫与你交换一子也于大局无碍……”
※※※
十万大山边缘,无数奇形异状的妖兽从林中奔出。
原本的还算平和的村落中已经横尸遍野。往日进山打猎的人如今统统沦为了猎物口下食粮。血流成河,白骨成山,别说一个活人,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也看不见了。
从天空向下看,原本绿色的树林都被这兽潮碾成平地。黑色的兽潮向着北边人烟密集的地方涌过去,就像河流漫过河岸,滔天大水即将冲垮脆弱的村落,甚至是那些孤立南蛮的小城。
兽号之声千里之内都能听见,那齐步奔跑之声回荡着,大地都发出惊惧的震颤。无数妖气汇拢,如同擎天之柱一般冲上云霄。
兽潮之中,有一片很明显的空处,这块空处中央有四只状如豹而长尾,人首而牛耳的巨兽拉着一架战车。
黄铜战车看上去繁复而诡异,车身装饰着苍龙蜂鸟卷云纹,这画作细致而精美,乍一看竟像是苍龙登天,凤鸟自舞。车身还挂着彩幡,铜铃,璎珞。车顶以青鸟羽毛覆之,嵌入朱丹纹饰。这战车在黑沉沉的兽潮中显得色彩鲜明,尤为瞩目。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撩开帘子,露出半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这人正是在镜都红鸾馆中为国师献舞的女子。
她这一动弹,几头拉车的巨兽齐齐打了个响鼻,浑身都绷紧了,铜铃大眼里流露出惊惧之色。
“这儿离我的城池还有多远?”这女子声音柔媚而苍凉。美人多半是年轻而鲜活的,但她身上却带着一种岁月积淀的感觉。就像是藏了多年的美酒一般,让人沉醉在这样醇厚的酒香中。
“回夫人的话,这儿离九鸣城仅有三千里远了。”一只巨兽口吐人言,语气中又是畏惧又是殷勤。
“呵呵……”那美人轻轻一笑,这笑声简直媚到骨头里了,直教人心欲发狂。她手一滑,帘子便重新盖上了。
巨兽突然发出一声哀嚎,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从它口中落下,居然是半截舌头。
后面的兽群很快将这半截舌头踩了个稀巴烂。
“莫随意答我话……”美人慢慢地说道,话里虽带着些许笑意,可还是字字如冰锥般砸在那些妖兽心口。
“我说了,那是我的城,从今往后便称其为九命吧。”
无数妖兽发出痛苦而疯狂地嚎叫,兽潮浩浩荡荡地涌向了平静百年之久的前朝古都——
九鸣城。
卷二 九命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