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给郑真真一次机会,她情愿和云青死在一起也不要再逃了。
整整三天三夜,她站在通往大挪移阵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但一直没看见云青的身影。郑真真现在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生怕这么短短一瞬就会错过她。
两年前的分别是因为郁图,可是那次在差不多的距离下云青只花了半夜功夫就找到了她,那时候云青身上还没有方寸盏。现在方寸盏在云青手里,若不是遇上了什么凶险,她怎么可能三天三夜都没见人影。
郑真真忍不住蹲着地上小声啜泣,心里阴郁得就像黑沉沉的天色一般。
“哭什么?”温和却带着莫名淡漠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过来。
被烧掉一截的白色袖子替她擦了眼泪,郑真真头也没抬,压抑着的哭声一下就放开了。
云青总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她哭了就给她抹眼泪,她摔了就把她扶起来,原本跌跌撞撞的求道之路被这个人不动声色地铺平。相比起云青对待宋离忧那种给出选择,让对方自己去努力的方式,云青对她的态度更为亲切纵容。
也许在慈安城找到身负黄帝传承的郑真真时,云青就想到了将她纳入羽翼之下。郑真真正在接受云青的庇佑,走着她设定好的道路,然后一点点成为一件完全离不开她的珍贵附属品。
“怎么这么慢……”郑真真不敢抬头,怕自己脸花成一片。
云青叹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背上的伤势很重,几乎整个背部的血肉都被炸开了,连带脊椎也被灼伤。若是普通的烧伤还不足为虑,但毕方火是神火,她的自愈能力跟不上这种灼热之气的破坏速度,所以这几日她只能一刻不断地维持着玄元化玉术,将背部失去的血肉以及受伤的脊椎用玉石暂时撑起来,勉强止了血。
这么做坏处也很大,虽然一时间伤情不会恶化,但治标不治本,一直积压着不处理,到时候爆发出来更为可怕。
云青眼下根本没有任何能用来疗伤的法术,尤其是她的大日黑天轮真气,完完全全就是破坏性的。她伤势过重,为了减少消耗只得进入胎息状态,仅维持玄元化玉术一道法术,然后则由阿芒背着她去找郑真真。
显然云青对阿芒的能力高估太多,他在大雪山徘徊三天愣是没找到郑真真,最后还是靠云青强撑着用了方寸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郑真真慌了,她一听云青道歉就立刻反省起自己话里的指责之意。
“没关系,让你担心了。”云青似乎笑了一下,郑真真低着头听得不是很真切。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云青。
云青身上的白色祭祀服这会儿已经破破烂烂了,她在外面随便披了件赤红袈裟,上面有着大片凝固的黑色血块。她倚在阿芒身上,明明快要站不稳了,却一点也不露虚弱之相。
她浑身浴血,还在沉静而安然地微笑着。
“受伤了?”郑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云青,但无法从她的神情上判断出更多东西了。
“一点点。”云青点头。
郑真真紧张地起身,这么看过去倒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到底哪里受伤了?”
云青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将袈裟褪下一半。
“你居然管这种伤情这叫一点点!?”郑真真立马失声尖叫,离她很近的阿芒似乎被这么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退开一步跑去了云青那边。
云青整个背部都泛着玉石色,白玉的边缘全是翻开的焦黑血肉,透过剔透的玉石甚至能看见身体内部的细细血丝。
“这不是相当于肉身一半被毁吗!?”郑真真尖叫声带了哭腔。
“不是。”云青答道,然后迅速拉好了衣服。
“你是医者还是我是啊?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郑真真一边大哭一边冲云青喊道。
“当然,你是医者。嗯……这个能治吧?”云青被叫得耳朵疼,只能端正态度给她顺毛,这边阿芒又走得远了些,小心翼翼地站在云青身后。
郑真真现在是真想和云青死一起了,因为她觉得看着这种伤情简直生不如死。
“你不疼吗?”郑真真声音一下就小了下来,她比云青高些,死死盯着云青头顶道。
“还好。”云青安慰道,“不怎么疼,你直接说要怎么养伤吧。”
骗小孩呢!怎么可能不疼!
“这边太贫瘠了,找不到什么好药……”郑真真陷入思考,她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药典传承,“要是有火山温泉之类的地方……也许骨肉花行。”
“直接采下来用?”云青皱眉,一边开始用天书查附近的温泉或者火山。
“当然不是,还要经过炮制。”郑真真一边思考怎么处理这骨肉花,一边忍不住道,“你这么用玄元化玉术处理简直是在挑战我的极限!玄元化玉术将炽热之气堵在里面无法疏散,到时候法术散了,一下爆发出来真是有得你受的。”
“当时情况紧急。”云青平平淡淡地说道。
“我需要配药的地方,药鼎,火种,还有最重要的药材。”郑真真想了半天,拿出玉简记下了几个方子,然后开始在脑海中涂涂改改。
“嗯,我知道了。”云青紧了紧袈裟,然后以太虚风玉术御风而行,她现在真是受不起颠簸。
郑真真一看她突然不见了,于是连忙跟上去:“去哪儿?”
“附近有座城。”云青简短地解释道,“修道者的城。”
魔道修行对肉身要求很高,所以要想完全恢复战力,云青必须先养好伤。现在追捕她们的几大圣地八成已经失去了因果之线,所以云青藏身茫茫散修中也难被发现。她眼下必须养好伤,以最好的状态面临一切。
“修道者的城?”郑真真好奇又担忧地问道。若是散修,估计城里也是乌烟瘴气,各种杀人夺宝,现在云青身体不便,她几乎算不上战斗力,难道去送肉吗?
“嗯。临海处的寒来之城,据说城主是墨陵剑阁的嫡传弟子。”云青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跟郑真真说了。
寒来之城,建立在南方大陆边缘的极寒之地上空。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北川大陆与南方大陆间还能依靠大挪移阵相连,那时候作为交通要道的寒来城正处于鼎盛时期,散修也好,圣地门人也好,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两个大陆甚至是无数海岛的特产都能在这个地方找到。功法,珍宝,秘闻,甚至是灵兽妖仆,只要是能说得出名字的,寒来城都拿得出来,它的繁荣可谓是当世少有。
可是之后的倾天之战中,神隐门一举将两个大陆上所有大挪移阵都破坏掉了。
自古以来,正统人道修者都是同心同德,所以当年墨陵剑阁一出事,履天坛就不惜成本通过大挪移阵出兵北川大陆。就算是神隐门这等庞然大物也不可能一次挑上两个圣地,于是它索性将两个大陆间的联系切断,关起门来直接把墨陵打残了。当年被困于北川大陆的履天坛弟子如今早已没了消息,而出使南方大陆的墨陵弟子却是逃过一劫。
现在这个寒来城城主的来历也要追溯到那场不知过了几千年的倾天之战,他也许是墨陵如今行走于这方世界的最后一人了。
“墨陵剑阁?”郑真真对这个门派知道得很少,好奇心藏也藏不住。
“嗯,倾天之战后大挪移阵被破坏,这寒来城失去了依托,一日不如一日,直到这位城主的出现。”云青顿了顿,“当然,谁也不敢保证他就是墨陵传人,也可能只是为了控制寒来城而扯了圣地大旗。”
“唔……你能在那儿养伤就够了。”郑真真想得没她那么多,她认真地说道,“有座城当然是最好,估计能找到配药的地方。”
云青却不像她那般乐观,只是淡淡地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打算在寒来城暂作停留,若是先凑齐养伤用的药材,那自然是先养伤,但若是先凑齐了修复大挪移阵的材料,那当然是先离开南风大陆。对于云青来说,南风大陆留得越久,被圣地们发现的几率就越大,她不敢冒这个险。
“两位道友,你们可是往寒来城去的?”一个有些粗哑的声音在云青身后呼唤道。
云青理也不理,径直向前。郑真真却是很自然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穿了件厚厚的兽皮衣,虽长得像个普通猎户,但身上的气息却十分强悍。他在几人身后追赶着,大声叫唤:“道友留步啊!”
郑真真一看云青没理他,于是想了想也转身追上了她,不与这大汉多说。
那大汉看上去有些纳闷:“你们怎么不理贫道呢?”
“忙。”云青的声音凝成一线,在烈风中清晰地传给了这粗莽道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愿意在这种生死关头理会来历不明之人?
那大汉一愣:“贫道只是想跟你们问个路罢了,不必如此绝情吧……!”
“抱歉,我们也不认路!”郑真真听不下去,她觉得要是再让云青回话那人估计得被气死。
“那正好啊,我们同行如何?”那大汉还是不依不饶地追在两人身后,保持着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不必了!”郑真真拖长了声音,大声道。
“嘿嘿,小姑娘,你停一下啊,等等我嘛!”大汉跑得飞快,也没见他用什么轻身之法就追了上来。
“何方宵小,竟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手无寸铁的少女!”突然,一个气愤的声音伴着一道清光破空而来。
一柄飞剑插在了那大汉脚下,他急忙停了脚步,趔趄着后退:“谁欺负手无寸铁的少女了!?”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从寒来城方向冲了过来,他穿着深黄色开襟衣,束着宝蓝色腰带,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这人气息与那大汉不相上下,看来也是青年才俊一个。
“你!”那黄衣青年将飞剑召回手里,横插进那个大汉与云青一行人中间,他气势汹汹地指着那个大汉道,“就是你!”
郑真真觉得他可能只将两方对话听了个大概就跑出来逞英雄耍威风了,于是打算为那大汉开脱一下。
“别挡道。”
还没等郑真真开口,云青就冷冷地道。
那黄衣青年和那个大汉都愣了,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啊!
趁着他们愣住的时候,云青已经越过了那黄衣青年,突然凌空跃起,脚下白玉凝成阶梯,就这样一步步向阴沉的天空走去。
“……啊?在上面?”郑真真愣了,她可不会飞啊。
云青将方寸盏从上面抛了下来:“上来。”
寒来城隐藏在这乌云之后,但是离地不远,云青虽不能飞,可是借力上去还是做得到的。
郑真真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方寸盏,这时候那个黄衣青年一脸笑容地凑了上来:“这位道友当真美貌如花啊……贫道寒霖霖,刚刚我已经帮你把那贼人赶走了,不如让我以飞剑送你上去如何?”
大汉不满:“你说谁是贼人!?”
郑真真听了他名字差点没笑出来:“不用了。”
“我说的就是你,你这恶汉还想进我寒来城?快省省吧!”黄衣男子毫不犹豫地冲那大汉喊道。
“都说了我没有欺负她!”大汉百口莫辩。
就在他们俩纠缠不休的时候,郑真真和云青、阿芒已经站在了寒来城的城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