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城,夜。
“魔、魔道……”
有人看出那熊熊黑焰的来头,不由惊慌地叫喊。云青下一刻就甩出一条黑色火蛇咬掉了他的脑袋。
“寒晟,你勾结魔道果然是真的,”几人喊道,“若是赶紧让这魔女停手,我、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
寒来城是修者的城市。此处大街上挤着的散修足有成百上千,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云青一道烈火扫去就像割草般烧掉一大片。
“勾结?”云青笑了笑,转身面向众人,“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此事的,今夜你们都得死。”
说着手中就升起一轮黑日,大日净土眨眼间覆盖了小半个寒来城。仓皇奔逃的散修在黑暗中狂奔,但始终绕着圈子走不出去。有人试图反抗,但术法一放出去就消失在了无尽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击中。
“啊啊啊魔女受死!”一人神色癫狂,冲出黑暗向着云青扑来。
“呵。”
云青浅笑,尾音刚落便是漫天火焰席卷而去,一人身上沾了黑火,转眼间就化作熊熊燃烧的火人,凡是被他碰到了也都跟着燃烧起来。几乎是半炷香的功夫不到,千余名散修就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灰烬,一阵风吹来,满城飘絮般飘起了这些骨灰。
寒霖霖看着眼前飘荡的灰白色残渣,不由捂住了口鼻,他惊恐地看着云青,发现这女孩儿十年来竟然分毫未变!
云青转身看向寒晟,温和地道:“城主,闲杂人等已经清理干净了,你我不妨坐下一谈?”
寒晟盯着云青,眉头渐渐皱起,道:“如果你的问题与我所想的一样,那么寒某无可奉告。”
云青的神色依旧柔和谦逊,她拱手施礼,问道:“不知寒城主想的是什么问题?”
寒晟捋了捋大把白胡子,正色道:“杀机入骨,戾气深种,十年一别,魔尊如今万人斩否?”
“堪堪十万人而已。”云青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寒晟。
寒霖霖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毛骨悚然,刚刚无数聒噪的散修眨眼间就化为寂静的死灰,即便他对那群人不满已久也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寒霖霖一向觉得人命是做不得儿戏的,更何况那可是活生生几千条命啊,就这样在他面前凋亡了,真是噩梦一般的场景。
寒晟摇了摇头,道:“无力回天。”
云青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寒城主不妨好好想想,兴许会记起点什么呢。”
寒晟还是摇头。
云青显得极为耐心,她仔仔细细地问道:“墨陵以剑入道,就没有类似的心障吗?还有,我戾气入体是在十年前,在这个古战场上,几千年前的人道剑意戾气残余至今还如此凶猛,那修行剑道的墨陵剑阁岂不是更难把持心境?可是我仔细回想却觉得寒公子与寒前辈所修剑道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弊病,所以特来上门请前辈指教一二。”
“墨陵嫡传,魔尊恐怕不方便过问。”寒晟坚持道。
“无需墨陵传承,寒前辈为我指一条通路便可,我自会设法去寻。”云青言辞诚恳。
寒晟看着她,想了一会儿,凝重地问道:“你十年前可曾拿下那柄弯刀?”
“若您说的是它,那想必就是了。”云青抬手,这弯刀她目前还在摸索之中,也许寒晟这种阅历深厚的老前辈可以给她一些指点。寒霖霖有些好奇,想要看看让自己老爹都感到凝重的刀是个什么样子,可是他一眼看去却什么都没见着,云青手里明明就是空无一物。
寒晟细细观察了一下这刀魄,对云青道:“此乃昆吾,有八般变化,乃是极死之地生出的活刃。”
云青一见他果然清楚,于是问道:“不知有何讲究?”
“昆吾可成无数种兵刃,你手里这只是成了刀。墨陵有其锻造之法,却无人能将其锻出,只因条件甚是严苛。”
云青留意到他用“只”来形容昆吾,想必是真将它当做活物看的。
寒晟接着说下去:“无尽死地,一线生机,以五色石千般磨砺成无色之身,再聚万种神兵锋芒为无形之刃,如此千年,方得昆吾。”
云青将这些条件与倾天之战的古战场一一对照,还真能对得上。
“弊端何在?”云青问道。
“此刀以死为生,魔尊以为弊病何在?”寒晟看着她手里正逐渐壮大的刀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也就是说杀得越多,长得越快?”云青这话里已经是肯定的意思了。
寒晟摇头:“不止于此,魔尊想想,几千年来的戾气煞气才堪堪让它成形,那要再杀多少人才能将其养成八般变化?况且这是活刃,不是魔尊不想杀便不杀,若是一日不饲虎,骑虎之人终将被虎反噬。我以为魔尊近年来心性有暇也与此有关。”
云青点头,笑道:“多谢寒城主相告,只是不知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我墨陵也未曾锻成此物,因而典籍甚少,恐怕帮不上魔尊了。”寒晟淡淡地道,语气里有了送客的意思。
云青也不再多说:“叨扰寒城主了。”
说着便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了原地。
寒晟似乎松了口气,寒霖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老爹,怎么了?”
“此人就是黄泉啊……”寒晟叹道,“真是比神隐门那些个仙尊还要不像人。”
寒霖霖想了想,除了心里发毛之外倒也没有别的感受了:“挺像人的……就是杀气重了点,不过这也是那把刀的问题吧?”
寒晟沉着脸道:“刀?你不知道由心见刃么?我心中已无剑意,所以断川就会生锈,而她心有屠尽众生之愿,所以才能让昆吾刀魄壮大。”
寒霖霖顿时感觉毛骨悚然:“她……看着不像啊。”
“你管她像不像!快给我回去练剑!”寒晟怒斥他一声,也不跟他啰里吧嗦了。
寒霖霖被骂得一懵,灰头土脸地就跑回了城主府,寒晟则看着沿街一堆堆灰烬不知在想些什么。
——
十年来寒来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往,古战场地区常年都是空无一人的,这边不光戾气深重,还偶尔会有残存的剑气飞过,经常有散修走个几步就莫名惨死,所以也无人愿意在此处逗留。
但是自从大雪山上战乱渐起,散修们就开始自发地结伴探索这个古战场了。圣地之间斗起来,他们这些散修根本没有活路,为了多一分保命的筹码,多一分以战功进入圣地的机会,无数散修铤而走险开始了古战场的寻宝之旅。
倾天之战名声多么响亮啊,只要在这里面挖到哪怕一点点前辈遗藏,那都是了不起的宝贝。几千年了,能留下了的丹药、法宝、甚至是功法肯定都不是凡物,要是找到了,那不正好在这个乱世中一飞冲天吗?
反正在外面晃荡也要被圣地碾死,那不如在这个满地是金的古战场上用性命赌个好前程。
大多数散修怀着这样的想法,从古战场边缘开始,一点点探索过去,其中也不乏一些幸运儿得了好东西。当然,有人挖宝贝,也就有人冲着那些挖宝贝的人去,宝贝总是有限的,与其赌这个运气不如找几个陨落在古战场的短命鬼,拿了人家家当就走。或者,也有人不介意把其他人变成短命鬼。
所以现在这片古战场中不光是剑气杀人,戾气杀人,人也是不愿意饶过其他人的。
邵令容脸色苍白地半躺在古战场干冷的地上,身上流出大片鲜血,看上去奄奄一息。
就在这时,旁边似乎有一队人经过,邵令容躺着用余光打量了他们一番。
一个极为高挑的女子走在最前面,在这等天寒地冻的地方居然还穿了件金色裙子,她给身后一个看上去颇为苍白的女孩儿挡着风。那女孩儿的身后则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满脸憨傻,女的脸上裹着黑色面纱,看上去都是普通人。
除了这个金裙的女子气息有些古怪之外,其他人明显不是修行者。
邵令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她哀声道:“道友请留步!”
一般若是对方有一点迟疑地停下步伐,那邵令容就会声容并茂地向对方讲述一段自己的凄惨经历,比如说她找到了一个无上至宝,但是被人觊觎,然后她机智地逃脱敌手,最后伤情发作,无力地倒在此处等待救援。
这时候对方一般会贪心无上至宝,然后落入她的陷阱,反被她所杀。
但是今天遇上的人似乎有些奇怪,那一行四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邵令容顿时傻在原地。
龙淮话还是说得不怎么流利,她问道:“刚刚那个人在叫什么?”
云青笑着说:“没听清。”
她身后的胡寒眉冷笑一声,阿芒一脸迷惑,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
邵令容怎么会就这么放弃!这么多年来,她躺的地板比坐过的椅子都多,如今也算是散修间小有身家的人了。于是她耐心地等了下去。
终于,过了不一会儿,她身边就经过了一个带着火红面纱的男人,那男人穿了身颇有异域风情的长斗篷,只露出一双极美的丹凤眼,眼中是妖异的深碧色。
“救命啊!”邵令容看着那双眼睛就顿时感觉心驰神往,立刻喊道,“求你救救我啊!”
那男人没有看她一眼,正打算直接走过去,然后邵令容就看见他胸口的斗篷蠕动了一下,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
“你怎么了?”
这女孩儿窝在他怀里,被他用斗篷仔仔细细地裹上了,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她梳着齐耳短发,约莫只有七八岁,一脸天真无邪。她看了看邵令容,发现她受伤了,于是伸手去拽那男人的衣领。
“凤仙,救救她吧。”
邵令容觉得这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一颗鲜嫩多汁的果子,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吃下去。
“我……”邵令容觉得自己被美色诱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对方竟然还是一个屁点大的小孩子,她真是太没出息了。
那个男人伸手把小女孩儿按进自己怀里,深碧色的眼睛极冷,他看了邵令容一眼。
“滚。”一声厉呵如奔雷般在邵令容脑海中炸开,邵令容顿时神魂动荡,七窍流血。
那男人接着向前走去,他怀里的孩子终于又忍不住冒出头来了,她问道:“凤仙,你救了她吗?”
碧眼的男人一边走,一边温柔地朝她笑了笑:“吾凰,你也到了该自己分辨真假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