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B组探员没有吃饭,却没有一个人觉得饥饿。
哪怕肚子叫了,也会劝自己:不,你不饿,你不想吃。
就这样一路忙碌,到下午三点多,搜查令终于拿到。
还在院子里拍照做补充勘察的法证科化验员们,直接随队破门。
没有会用铁丝等物开锁的岳哥在,只好包里开锁。徐少威一脚踢开门后厨通往屋室的门,在这一脚踢出,破坏欲得到满足的瞬间,一直绷着神经的新探员神色终于略微放松。
家怡尽管很想冲进去寻找活口,但为了保存证据,只好咬牙忍住。停步在门外,由法证科同事们先行开路。
仍旧是常规拍照、勘察、采集可疑之物,一样不落。
没有人,甚至没有发现大量属于黄祥杰的指纹。
一个人如果住在这里,不可能不留下自己的生活痕迹。难道是戴着手套?怎么可能呢?吃在这里,睡在这里,还整天戴着手套?那是什么心理?
为了隐藏自己?
可是尸体就那样随便地摆在厨房砧板上,住在生活区的时候却要每天注意不留下自己的指纹和头发?
这也太不可理喻。
“这很难理解,黄祥杰如果是凶手,他杀了师父师娘后将鲜记占为己有,却为什么不住进师傅师娘的屋?这里装修得很好,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又舒适。”大光明哥站起身,疑惑地看向家怡。
因为戴着口罩,他讲话变得瓮声瓮气,更显出他的不解。
“黄祥杰的租处就在这个小区,与这里只隔了两栋楼。一间半地下室的當房,他只租一张床位。我去看过,那里住着6个后生仔,凶手不可能在那么复杂的地方留下什么证据。”徐少威在家怡身后忽然发声:
“他的室友表示黄祥杰没有交后续房租,也就是说这个月合约到期后他就要搬出来住。
“并且,他曾趁下午和晚上鲜记冰室不忙时回来取东西,但都没有在住处过夜。”
“他已经有其他住处了。”家怡说着扫视一眼大脚强夫妇的住处。
“但这几天却没睡在这里。”徐少威重复方才大光明哥的判断。
“一会儿我们会再去黄祥杰那处當房看一眼。”大光明哥点点头。如果那处半地下室的當房如徐少威所说,就算法证科的化验员们去做更专业的勘察,恐怕也只是无功而返。
如今还是太多疑团。
“那他平时住在哪里呢?”Diane勘察过卧室床铺,转出来问道。
“从现在得到的所有线索来判断,最可能的是住在厨房,或者关门后睡在前堂桌椅上。”大光明哥道出自己的推测后,不确定地看向家怡。
家怡对上他目光后摇了摇头,“现在虽然白天温度很高,但入夜后仍有寒意。如果没有被褥,恐怕很难入睡。”
她怀疑黄祥杰每天晚上都睡在心流影像中所处的那个密不透光的地方,可是那是哪里呢?
黄祥杰自己的租屋是个分租给6人的當房,显然不可能。
这间冰室前堂、后屋、厨房、院落都不是,难道黄祥杰还有其他的秘密租处?
“是……他的被褥还在當房里,并没有被取走。”徐少威皱起眉,轻声应和。
“里面两间小卧室里都没有发现黄祥杰的脚印、指纹,采集的头发,从长短、颜色、卷曲程度来看,也并不属于黄祥杰。他应该也没有取走大脚强夫妇或者该夫妇独生女的被褥。”Diane捏着一个证物记录单,抬头对易家怡道。
“算了,先带回警署吧。等我们审问过凶嫌,后续说不定就知道为什么了。”家怡勉强笑笑。
在化验员们继续采集线索时,她走到陈光耀身边,低声问:
“大光明哥,如果凶嫌还有一个更隐秘的住处,我们能从现有证物中,找到那处住处的线索吗?”
“狡兔三窟?”陈光耀抿了抿唇,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比如凶嫌从那处隐秘所在带到这里的特殊物质,通过鞋底踩在厨房地上,被我们采集到;或者一些商用住处会提供的印有logo的火柴盒等?”
家怡用力点头,一双眼瞬间亮起期望的光,直直望着陈光耀。
大光明哥对上她眼睛,立时产生一种‘这个案子就仰赖老子了’般的使命感,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我检索线索、做化验的时候会注意一下。如果有这样的线索,一定不会让它溜走!”
因为情绪波荡,他声音都变得更有磁性了几分。
“多谢大光明哥,辛苦了。”家怡仰着头,一字一顿郑重感谢。
“是我应该做的。”答毕,陈光耀以更高的热情,更专注地投身勘察工作,什么这个案子好重口、凶手好可怕之类的情绪通通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勘察机器——高效、绝不放过任何细微线索,最强劲有力的那一种!
……
……
Wagner在警署超高效申请到搜查令后,便回到办公室马不停蹄写起案件阶段性汇报文件。
关于谁发现鲜记冰室的叉烧包原材料有蹊跷、谁安排侦缉工作的推进等内容,他对着电脑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如实书写。
每个探员做了什么,在多长时间内做成什么,采集到哪些线索,他全部公正阐述,未有隐瞒,更忍住了想将自己的工作夸大、将其他人的付出精简的本能。
虽然年纪已不轻,但他尚未做好准备,去当一个圆滑趋利的老东西。
邮件写好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份文件发送给警司黄中城。
接下来,他步出办公室,又去办好了针对黄祥杰审讯、扣押的所有流程。
Gary调取大脚强出入境情况时,遇到一些手续上的麻烦,Wagner不等Gary给还在鲜记冰室的易家怡打电话求助,便大包大揽了这个难题,动用了自己在警署内多年的人脉,打了几个电话、走了几个流程,便拿到了提档批条。
Gary再打电话咨询大脚强夫妇及其女儿的各项信息时,终于再没受到任何阻碍。
Wagner拐向审讯室去跟进三福押审凶嫌黄祥杰情况时,心里终于舒服许多。
人在工作时是需要意义感的,他需要成就感,也希望被人、被团队需要。做了几件事,他总算得到‘Wagner很有用’这样的自我评价。
是以在审讯室外的小窗边看到与另一位年轻督察站在一处的黄警司时,他没有因为第一天到重案B组不适应而心虚,反而有了一点挺胸抬头的底气。
行至近前,不急不躁地与黄警司打招呼。
黄sir挑眉笑着拍拍Wagner肩膀,并向他介绍自己身边的年轻督察:
“这是Tannen督察,警队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Wagner督察,你好,我听说你今天第一天上任B组督察,以后多多指教。”Tannen主动伸出右手,面上带着高材生特有的矜持微笑。
“你好。”Wagner与之相握。
Tannen感受到对方手掌浑厚有力,W sir即便这些年都在非一线科室,但并没有落下对力量的管理。
“你们怎么在这里?”Wagner收回手,并未在意Tannen对自己的观察。探头见他们守着的审讯室正是关着黄祥杰的那间,便挑眉好奇探问。
“Tannen对B组的案子很关注,听说今天你们有了新案子,便第一时间从赤柱监狱赶回来了。”黄警司挑下巴示意了下Tannen,“他要过来看看嫌疑人,我恰巧有空,也来听一听T的侧写,学习一些先进知识。”
Wagner点了点头,小窗内,三福正舒服地歪靠在椅子上,做出享受这浮生半日闲的欠揍模样,以此在心理上打压黄祥杰。
“他们已经这样对峙多久了?”黄警司指了指小窗,“我们来这里站了快10分钟,谭三福警官都没有讲一句话,就那样晾着嫌疑人。这是什么道理?”
“易家怡交代三福将嫌疑人带回来,先关押盯着,等其他探员收集到线索回警署后,再细商审讯事宜。”
“这样晾着凶嫌,给对方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警方会问哪些问题’‘我该如何应对’,这样恐怕不利于审讯吧?”黄警司微微皱眉,质疑道:
“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在他还没回神时一鼓作气地拿到笔录?”
Wagner微微皱起眉,似在整理思路和语言,并未立即回答黄警司的问题。
“这个决定不是你下的,是新上任的易家怡沙展下达的?”黄警司咄咄逼人地追问。
Wagner点了点头。
“你看,我没有给你时间思考,突如其来的逼问你,你没有时间去编造谎言敷衍我,只能措手不及地如实答复我——审讯的时间窗口如此重要,你为什么放任易家怡安排一切呢?Wagner,你作为易家怡的长官、B组的长官的决定和想法呢?”
黄警司一字一字加重语气,面色严厉地将这些责问通通砸在了Wagner的脸上。
Wagner沉着面孔,那张已不再年轻、也更注重脸面、更需要尊重的容长脸微微涨红,唇线绷直,他耸着眉心,沉默地垂眸。
Tannen目光在黄警司和Wagner之间梭巡,捕捉着他们的每一个神态,分析着他们在言辞之下真实的情绪和想法。
几秒沉寂后,他隐约读懂了Wagner充满对抗意识的肢体语言之内,可能的真实想法。于是,推了下眼镜框,他代Wagner开口,打破了此刻令人神经紧绷的僵持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