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灭门案专案组忽然开始在深水埗围捕凶手,媒体人纷纷涌过来,倒是可以进警戒圈,但这不是抢劫案,军装警们都找不到凶手,媒体人们又要怎么找?
找不到凶手,这些记者们便追着军装警跑,惹得警方烦不胜烦,空出手来便给公共关系科打电话,请他们约束下媒体人。
郭sir办公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不止有投诉媒体干扰公务的,还有媒体人询问情况的。
事发突然,郭永耀对此事也一无所知,接了几个电话应付过去,干脆便不再接电话,转头便对下属下达了将事情打听清楚的任务。
“问谁呢,郭sir?专案组的智囊团主管王督察吗?还是西九龙重案组负责这案子、作为此次围捉任务主力的A组督察章锋?还是直接打给黄sir啊?”下属接到任务,忍不住有些踟蹰。
这个案子牵连的人太多了,他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事主’身份呢。
“肯定不能打给黄sir啊!”郭永耀皱眉,遇到什么事就给大长官打电话,大长官们每天就什么别的事都不要做了。
至于打给谁……
郭永耀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豁然开朗,果断道:“打给易家怡沙展!她有大哥大,而且……我有预感,这种关键行动,她不可能不知道!”
十分钟后,下属跟易家怡沟通过始末,回来汇报。
话末,忍不住拍郭sir马屁:
“老大,果然如你所料啊,这事儿易沙展不仅知道,还是她牵头发起的呢。”
“哈哈,搞公共关系的,如果这点事都搞不清楚找谁,这个督察不如给你做喽。”郭永耀难掩得意,自我吹嘘一句后,忙喊人开会,决策哪些信息向媒体通告,哪些信息要有所保留……
待会议结束,他折回办公室,终于敢接媒体人的电话了。
一边与报社领导沟通此次围捉事宜,他一边随手翻看桌上的旧报纸,竟从电脑机箱上摸出一份去年年中的日月报。
封面上登的是一张易家怡出更做文员时拍的证件照,黑白照十分模糊,但仍看得出五官清秀。
照片边登的字是【油麻地福星女警】,他忍不住有些出神。
才过去不到1年吗?怎么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似的……
手指抠了抠【福星】二字,他忍不住笑,如今可早不是【福星】而已,是【救星】喽!
……
……
专案组的人不是在搜捕,就是在打电话。
王杰旺安排好一切,立即给Neil处长打电话汇报工作进度,表示有人看到了凶手,专案组已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对凶手再开围堵捉捕。
Neil sir有些发怔,他脑子里还在想,自己让他们45天内破案,他们都说做不到。万一王杰旺跟他说要再三个月才能捉到凶手,他该怎么办?
之前3个月,凶手杀死了40人,毁掉了7个家庭。
接下来如果又要几个月才能捉到凶手,那市民和警队一号长官会不会想‘你这样定时间,就是要在未来再舍弃掉40位活生生的市民喽?’,媒体恐怕不会给一句好话……
怎么……忽然间就开始捉捕了?
距离专案组成立时这帮家伙说45天破不了案,不才过了3天而已吗?
“市民打电话举报凶手的?”Neil sir砸吧了下嘴,点点头,对着电话又道:“居然能这样明确地锁定凶手?”
“专案组通报的凶手画像中,蓝白相间的保温水壶,有棕色车座和拼接后座的凤凰牌自行车,163cm身高,额头皱纹沟壑纵横……这些具体且明确的信息,起了很大作用。”王杰旺一项一项地讲,声音不自觉地慢慢便低。
“不错,专案组效率很高嘛。这些都是法证科配合你们做的画像?还是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分析出的?”Neil又问。
王杰旺有一瞬间冒出想要吞掉功劳的念头,但转瞬便将之压下,虽然艰涩,还是如实汇报:
“……自行车是专案组成立会议上,易家怡提出设想,我去安排寻找失窃自行车,进而找到的。其他线索……是易家怡沙展和方镇岳督察来新界北,请求我带着法证科高级化验师钱培壤去犯罪现场做复勘时,易家怡沙展通过对凶手心理分析,一点点带着钱培壤勘察到的线索。”
“西九龙重案组的那位女沙展?去年表彰大会上,O记陈sir和CID黄sir都点名的那位易家怡?”Neil回想了下,脑海中便勾勒出一个年轻却双眼灵动的女警形象。
“是的,sir.”
“大功劳都让给西九龙重案组了,王督察。”Neil轻哼一声,看样子专案组成立得很对啊。
王杰旺哽了下,很想说‘如果给我们些时间,易沙展发现的内容,我们一定也能发现的’,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是在没有易家怡的情况下,专案组做常规侦缉工作,流程很可能是这样的:
顺着凶手的轨迹,继续做往来市民的证件盘查,继续搜寻大埔到马鞍山的船只偷盗情况汇总,根据画像寻找170cm左右身高的男性……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走许多弯路,虽然很可能也会在排查过程中想到自行车这个交通工具,但会由谁提出、又在哪个时间段提出,其实是不确定的。
另一方面,他们会倾向于等待内地提供的凶嫌信息——在完全抹黑的情况下,鲜有人能自信自己能通过想象,真的找准凶手的逻辑,顺藤摸瓜摸到凶手的线索。那么根据对凶手来源地的推断,去寻找凶手的身份,几乎是大家能选的唯一确切出路。
内地称会提供,一到两个与香江警方描绘的凶手形象相近的逃犯。但内地在根据香江连环灭门案现状筛选在逃罪犯名单,也需要时间。
等拿到这份名单,根据名单去缉拿逃犯,大概至少一周时间吧,谁知道这期间,凶手会不会再次作案?
更何况,香江警方给内地提供的凶手信息,一定会包含法证科根据凶手足迹推断出的170cm左右身高,那么就是说……内地反馈回香江的嫌疑人名单,很可能与真正的凶手完全不符。
王杰旺推想了下没有易家怡这个怪咖天才,他们最可能会在接下来几个月里做的事、面对的困境,就感到一阵阵绝望。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许多凶杀案的凶手,最终并非由专案组、重案组抓获,而是在某些扫黄活动和其他案件发生时,偶然捕捉到。
在错综复杂的案件中,干扰项实在太多了,要从千丝万缕信息线索中做排除法、选择题,并不是件易事。
又想到当下正是处在连环杀手行凶密集期……时间就是生命,易沙展的超高速优势,真的太珍贵了。
终于,他将所有用来‘辩解’的话都咽回去,说出口的全是对易家怡的认可和感谢:
“是的,幸亏西九龙重案组优秀探员的加入,不然我们恐怕无法这么快有进展。尤其是在黑暗中发现那些细微却重要线索的易家怡沙展,真的难得。”
“行了……你也不赖啦,团队整合得很好。再接再厉吧,争取尽快捉住人。现在只是找到自行车和保温水壶可还不够,明白吗?”Neil道。
“知道了,sir!”王杰旺忙大声表态。
挂断电话后,王杰旺深吸一口气,步出会议室,喊上Hugo等人,当即出发,前往松树街。以专案组智囊团主管的身份和权力,确保所有工作调度没有问题。
……
几百人搜查到入夜,令人沮丧的是仍未找到凶手。
一般凶手作案时间在凌晨两三点,夜晚最静,人们入眠最深的时刻。如果今天晚上警队一直找不到凶手,他就很可能潜入到某个单位里,杀人后潜伏起来。
包围圈内的街道是深水埗人口最密集的街道,这些社区也是住户最多的社区。
一家一户的排查,恐怕都要耗时一周以上,如果凶手在排查过程中,从某一户人家转移到已经排查过的人家,警察因为那户人家已经排查过,便不会再进行排查,凶手岂不是又逃掉……
看似警方将凶手困在瓮中,可还有一种可能,是警方将凶手圈在了乐园里……
“再没有其他可靠的报警电话了吗?”王杰旺抬头问在座专案组成员。
“没有了。”方镇岳抬起头,果断回答道。
专案组专门列出了一队人在警署里负责处理报警电话,关于凶手穿墨绿色衣服等最新信息,已经尽量通过社区公布下去了,但要市民通过报纸等看到确切的信息,还要明天报纸上市才行。
现阶段有一些市民知道了凶手的最新画像,有一些还不知道。
报警电话筛选过后,如阿香的电话那样准确又可信的,至今还未出现。
“凶手可能变了装,藏在了某些隐秘的地方。”章锋督察道。
“深水埗可以躲人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我们就算有透视眼,要在这么大的区域里找到凶手,也要好几天才行。更何况凶手恐怕并不会蹲在一个地方一直不动。”游兆华接话。
“现在警戒线圈起来的区域,已经是很精准的小圈子了,不能再缩了。”王杰旺皱起眉。
“王sir,这是警戒圈内所有社区管理委员会提交上来的住户单位情况表格,只能做到相对准确,可能有一些住户情况未更新,但……暂时只能这样。”谭三福将他一下午收集整理下的所有登记本都摆在了会议桌上,一沓又一沓,让家怡想到了行政办公室里茵姐永远也规整不完的那些档案……
“这么多?”Hugo五官都抽紧了,光看过这些东西,也要一群人干上至少一个小时吧?若要挨家挨户搜查……
“我们可以上门询问,但不能强制搜查。”王杰旺也看向那些住户登记表,这么多住户,挨家敲门,这个工作量……
“这里还有所有社区居民委员会里对该社区住户比较了解的阿伯阿嬷的电话,如果我们需要精确的信息,还要拉着他们一起开会,才能真正系统地了解这些社区。”三福又道出了一句令所有人感到绝望的话。
“如果今晚不能捉到人,明天上午住户要大批量涌出警戒圈去上工,到时候我们要挨个查每一辆离开的车辆和市民证件,工作量大不说,还会极大影响市民们的正常生活。”耽误市民的时间,很可能会招致举报和闹事等恶**件发生……
王杰旺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长皱纹、长白发,乃至脱发了……
就在大家一句又一句地就丧气现状进行深入讨论时,家怡忽然插话道:
“凶手现在不止要躲避,更紧要的是他还可能要挨饿了。如果我是凶手……”
所有人都停下了话头,齐齐朝家怡望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原本在这间办公室里该是最人微言轻的后生女,忽然成了所有人都要重点关注的人物。
甚至,在某几位人心里,她俨然已成了主心骨般的存在。
王杰旺灼灼目光定在家怡身上,等她发言的几秒里,他连背脊都拉直了。
“我在躲避的时候,可能会考虑潜入到某个目标家里。一则躲开警察,一则也要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家怡一句话将所有人从讨论此刻凶嫌状况的惯性思维中拉出。
“是的,现在天黑了……换成凶手的思路的话,正是趁着时候摸进目标家里的好时机。”因为整理了住户资料而有资格加入智囊团会议的三福,习惯性地顺着十一姐思路发言。
“对的!”王杰旺也被从自己的思路中掉头,开始用‘如果我是凶手’的思路思考起来。
在思考之前又闪过一个念头:是我们这帮老家伙太在意得失,太害怕背锅,太纠结于责任和困境了,反而不如脑子里没有那些压力、只有案子的年轻人纯粹。
怪不得明明想通后也不觉得多难的事,总是易家怡最先想通,最先领会……
“现在大家还没有入睡,他很可能还没有开始行动。”Hugo道。
“凶手一定会趁现在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不如我们也出动大量便衣,潜伏起来开始等待?”
“选几个好位置,征用一些市民的窗口吧。”
办公室里众人高效讨论后,很快便有了执行策略。
王杰旺立即开始安排分组分区蹲点潜伏监视。
在王sir的安排即将被领命执行时,Hugo忽然转头问:“王sir,凶手如果还想作案,但是大家房屋门内都根据警方提醒而顶了重物,凶手在过去的几天里,说不定已经失败过,那他要怎么改进作案手法呢?”
他也学会了易家怡的逻辑方法,一切以凶手视角去做推演。
“撬门不行,走窗户?”王杰旺微微皱起眉。
“很有可能。”Hugo嘶一口气,沉声道:“王sir,或许我们可以重点盯梢下所有没安装防盗窗的人家。”
“OK.”
“让指纹组的人跟着一起,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根据窗口的指纹做比对,方便敲门入室搜捕。”方镇岳肃容补充。
“是的。”王杰旺立即点头,又做2项补充。
“Yes,sir.”
所有小组领命起身,步出警署,投身入夜。
而在办公室里,易家怡仍歪着头,目光怔怔地望着手中捧着的咖啡杯。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错过,却一时难以捕捉……
不知是谁嫌室内气闷,打开了窗,夜晚裹挟着湿露和汽车排放物的气息涌进来,家怡终于抬起头,转望向窗外夜景。
目光中,车灯闪烁,如列阵而来的巨兽红眼。它们巡视人群,发出刺耳啸鸣,将诅咒般的信息传递进不安市民的心:
这一晚,不会平静,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