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墅的人几乎都睡了,黎富豪却睡不着。
他最先回房间,却又在凌晨四点时偷偷爬起,折回客厅。
回想儿子被绑架后的事,他越想越觉得烦躁,便独自在客厅内不断踱步,二十分钟后,他终于再忍耐不住,对着安置在屋内的窃听器发泄起情绪。
如今的状况就是绑匪们很冷静,将他和警察都耍得团团转,主动攻击,好像事事都在绑匪的计划之中,而他这个受害者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警方一直都很被动,至今未有一次料到绑匪的行为或真的找到绑匪的线索。
到底是这些绑匪太经验丰富了,还是警队太无能、太敷衍?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消耗啊,他的孩子正受着煎熬,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发生意外,他根本睡不着,警察们呢?他们真的有在努力吗?
他讲了半天,并未有人回应,黎富豪心里窝火,就要拿起对讲机找据说附近据点里的警探。
可他才拿起对讲机,里面便传出声音:
“黎先生,你好,我是参与这次拯救孩子任务的警探,我来自西九龙重案组,是B组沙展易家怡。”
“报纸上经常报道的madam易?西九龙女神探?”黎先生迟疑了下,开口问。
“是报纸喜欢夸赞而已,黎先生,警队彻夜未眠,都在各自位置上努力搜寻绑匪和两名孩子,关注别墅四周状况的探员们也都在交班工作,以保证每分每秒都有人在。
“请你一定放心,虽然因为我们在明、绑匪在暗,我们不方便再出现在家属身边,但我们一直在努力。”
易家怡的声音好似一直都很和缓,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只是温柔而已,她一字一顿的语气不仅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还让人可以明确感受到她的笃定与从容,好像事情并不严重,一切尽在掌控中一般。
“Madam,你不如实话告诉我,救出孩子的几率到底有多高?”黎先生的愤怒忽然被浇熄,换成了哽咽的沮丧。
他年纪大了,小儿子大概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从小便宠着爱着……
是他疏忽了,拥有巨大财富,去没能保护好家人不被那些觊觎财富的人戕害。都是他的错……
“黎先生,我们会竭尽全力,举全港警力去寻找两个孩子。”易家怡深吸一口气道:“孩子们还在坚持着,请黎先生也一定稳住心神,我们一起挺过这段时间。”
“……希望真的能如愿……”黎先生捏了捏眉心,疲惫让他的声音哑哑的。
“再去睡一会儿吧。”家怡的声音也透出疲惫。
“……”黎先生抬起头,望一眼窗外黑洞洞的夜,对着空气点点头,似乎没意识到警方只监听他们的声音,根本看不到他的东西,幸好他接着又低声道了句:“辛苦了,Madam易,我相信你。”
……
另一栋别墅内,家怡放下对讲机,仰头长叹一口气,转头见其他几位专家警探正望着自己,有些虚弱地朝着他们点点头,才转身走向方镇岳的书房。
岳哥已在大地图上标记出了二十年前可能是同一伙人做下的几桩案子中,特别被警方关注到的几个地点。
“这伙人仿佛每天都在全港周游。”方镇岳转头看一眼走进来的家怡,目光再次落回贴在墙上的地图,皱眉道。
“岳哥,我想看到之前这些案子的档案、证物原件。”易家怡站在书房正中,郑重道。
“大多在中环重案组档案库。”方镇岳想了想,点头:“我这就安排。”
“还有,岳哥,明天早间新闻时间,TVB会有一个针对豆腐仔的采访节目,主持人是蔡蓝先生,我想通过他们传递一些信息。”
“挑拨绑匪的关系?”方镇岳立即便想到了这一点。
家怡点点头,却又有点担心道:“如果绑匪们分道扬镳了,会不会杀掉两个小孩?”
“……”方镇岳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他们已经决定放弃这次绑架,就不会杀掉小孩。只有想搞成这一票,才可能杀掉小孩,避免被一个活着的不确定因素拖累。他们的风格我已经研究过太多年了,他们不是暴徒,相反,他们似乎情绪都比较稳定,只要……只要被绑的孩子和警方不要过分刺激他们,他们其实不会无意义的杀戮。”
他的声音微涩,却还是尽量保持理性与家怡分析。
家怡抬起头打量他表情,捕捉到因为回忆而露出的悔恨或沉痛,她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他。
在靠进他怀里,感觉到温暖与依靠的瞬间,家怡几乎便要站着入睡。
方镇岳拍了拍她的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嗯。”
几分钟后,家怡分别给蔡蓝先生和豆腐仔打了一个电话。
十几分钟后,中环重案组回电,已找出所有资料,看仓库的龙叔已经在那里了。
方镇岳当即载着易家怡飞驰向中环警署,抵达后,两人直奔档案室。
“哪些是?”家怡站在档案室内,左右打望放在架子上的众多档案箱。
“全部。”龙叔摊手,吁一口气便退出了档案室。
家怡不敢置信地看向在铁架子上堆成山的层层档案箱、证物箱,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她道:“岳哥,我需要一杯咖啡。”
方镇岳拍拍她肩膀,转身也步出档案室。
家怡便从头一样一样翻起档案,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里的三面白板被搬到档案室门口,家怡时不时会忽然从档案室跑出来,在白板上写些东西。
天光大亮时,家怡手里的咖啡早已见底,方镇岳不允许她继续喝了,只给了她一杯牛奶,还硬塞了一个贝果在她手里,监督着她吃。
待她终于看过最后一份证物,和与它配套的报告单,步出档案室时,与站在白板前的方镇岳并列。
家怡仰头扫视了一圈儿所有白板上的字,最后在几个文字上分别画了圈:
【某种不确定的花香】
【向日葵花瓣】
【属于芍药花的叶子】
【花枝被压烂后的汁液】
【草木的味道】
“这些是之前被忽略掉的细微信息。”家怡转头看向方镇岳,继续道:“但是在多个可能安置过被绑架者的地方,以及被绑架者的供述中,都提及过于‘花’相关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绑匪们可能与某个植物园相关?”方镇岳皱眉,陷入思索。
“绑匪们有一个送货的大卡车,而被绑架者和其他线索曾提及一些花的味道等信息,之前案件的思路与岳哥相近,觉得绑匪家附近可能有某个植物园,或者绑匪家应该种植了许多植物。
“可是我们只昨天一天,被绑匪们耍着跑的时候,就几乎跑遍了维港两岸多个地区。
“如果将花,和卡车,和职业挂钩呢?”
“你是说把之前推断的花是出现在绑匪居住环境中的这一点,改成花与职业相关……”方镇岳刷刷刷在边上的白板上做出几笔记录。
“四处送货的大车可以载着两个孩子满城市转,而不会被怀疑。所以警方没办法在任何一个可疑的地点找到绑匪和孩子,绑匪也不需要冒着孩子被人看到、给孩子送饭被人怀疑的风险,因为孩子一直在移动中。”
家怡啃住记号笔笔头,想了几息才又道:
“香江最大的花市在哪里?批发花木运往全城的那个起始点在哪里?”
“靠近石硖尾的旺角花墟道!”方镇岳猛一拍巴掌。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行动起来。
几分钟后,O记所有便衣便涌向花墟道开始做追踪,出花墟道的临检警察也接到任务,开始着重检查厢型车。
与此同时,蔡蓝先生针对《超灵神探》剧组几位主演做的直播间采访也开播。
许多在食肆、家中吃早饭的人,一边享受食物,一边观看起来。
……
“……剧组在与公共关系科沟通一些真实案件时,其实也采集到许多没有被编入电影中的内容。”制片乔林笑着开口,将话题引入到蔡蓝先生、孙新和他早就沟通好的内容上。
“是的,之前一桩抢劫金店案,劫匪中带头的人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有人专门盯梢,有人开车,有人陪他进店抢劫,之后销赃则全由他负责。这位领头的人当然承诺得很好,讲大家分工协作最安全了,他销赃后会将钱分给大家嘛。”孙新接话。
“结果呢?”蔡蓝先生笑着问。
“盯梢的人当然最先被捉喽,别人都在后面躲藏着,只他做前哨去搜集消息,当然他最危险。结果这个盯梢的人被抓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最安全,因为他没有进店持枪抢劫嘛。”乔林笑着摇头。
“后来因为捉不到零头劫匪和其他人,最后所有罪都被盯梢的人一个人顶了,在牢里蹲到老哇。”孙新耸肩叹气。
“有的人觉得大家一起讲义气,一起做事嘛,结果没想过跟自己合作的根本就是个亡命之徒嘛。自以为是的了解,其实完全是人心隔肚皮的陌生人啊。”蔡蓝先生摇头啧啧。
太平山腰一间旧屋中,正坐在电视前一边啃冷汉堡,一边看电视的黑皮佬忽然停下啃汉堡的动作。
他忽然想起,大家已经多年未见林一伯,这个人如今到底是怎样人,这十几年里到底发生过哪些事,林一伯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带头大哥,大家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林一伯说所有仇恨值都在他一人身上,可是他走了真的就没事了吗?
一切计划都是林一伯做的,这计划里,真的有其他人拿到钱的那一环吗?
等拿到钱后,林一伯给大家分过钱就离开香江去湾湾,可是……万一林一伯将钱全部拿走呢?
黑皮佬干咽一口,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放在这个地方做眼睛,其实警方很容易找到他。
这次任务,只能林一伯主动给他打电话,他甚至不知道林一伯他们的电话号码——说是担心警方会故意释放信息,引诱他拨出电话示警,并追踪这个时间段附近拨出电话的人,是为了大局的安全。
他连林一伯他们的具体住处也不晓得。
林一伯还说这是为了保护他,如今看来,说不定完全是为了防着他,万一他被警察捉到了,他根本什么都供不出来,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
清晨,一整座城市的花店都在等待最新抵达香江的进口鲜花,和从新界运过来的最新鲜花木、干花、吉祥鲜花和幸运盆栽……
人们会在早饭前夕便将花墟道挤得人满为患,由于农历新年近在眼前,花墟也迎来一年中最繁忙的时段,人们蜂拥而至购买大把艳丽鲜花,装点红彤彤的吉祥新年。
六点到七点半之间,会有许多客车停在路边做流动摊档,以更低的价格售卖鲜花和鱼鸟。
在七点半之后,这些流动摊档又会装满花鸟货物,将它们运往香江各个需要批发鲜花、订购鲜花的店铺、花档。
在这些流动摊档中,一辆不起眼的卡车混在其间,一捧一捧的鲜花、用水袋装着的各色观赏鱼、小鸟笼关着的可爱鸟儿堆满车厢。
车厢最内蒙着黑布的大笼子被压挤在花鸟之后,哪怕是站在车厢后购物的客人抬头看到了蒙着笼子的黑布,也只对此视而不见。
对于笼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大多数人既不会问询,也丝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