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果不想随波逐流,就等于场豪赌,失败的人不胜枚举,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徐少威已经了然命运对自己的安排,选错抗争的手段,便没了抗争成功的机会。
原来钱贵邦不需要去取枪,在家怡和徐少威来盯梢前,他的凶器已经藏在夹克内。
当钱贵邦走到柜台前,没有在导购员的指示下欣赏柜台内金灿灿的首饰,而是紧张四望时,徐少威已警惕起来。
想到自己或许会猜错,万一钱贵邦没有掏枪抢劫,他冒然出动,很可能会被投诉……他已经不能再让易家怡失望。
于是抿唇,他皱眉盯紧钱贵邦,随时做好与之相对的准备。
这个时间金店里人并不太多,只两组老姐妹和一个单身女性在店里挑首饰。
“这个颜色会不会衬得我手好黑啊?”
“不会,太太你的肤色这么白,怎么会有这种担心啊~”
“这个好贵哦,有没有便宜点的啦?”
“怎么会贵啊?辛劳一年了太太,要买这样的犒劳自己才行嘛。”
客人和导购小姐哝哝细语,你来我往地拉锯,搭配室内喜气洋洋庆新春的歌曲,气氛祥和快活。
“先生,你是要给老人买,还是要给太太——”导购小姐虽然说了好几句话仍未得到钱贵邦的回应,却依旧耐心询问。
徐少威站在钱贵邦两步外,一边指了指一串金手链,一边关注钱贵邦的行动。
这时候如果出事,导购小姐可以立即蹲在柜台后藏起来,客人们就比较麻烦。他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将那些客人往门口引导一下,或者干脆去将钱贵邦控制住,如家怡所说,以保护市民为前提,宁可打草惊蛇,先拿常规巡查为由提出搜身要求,去探探钱贵邦的底…
正犹豫间,钱贵邦忽然探手向夹克内兜。
徐少威瞳孔收缩,立即也伸手向腰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徐少威已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抢劫!所有人不许动!”钱贵邦忽地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他将手枪掏出,直制住柜台后还挂着笑容的导购小姐。
尖叫声炸响的瞬间,徐少威也掏出枪,以转角柜台为遮挡,徐少威马步蹲身,双手握枪,直指钱贵邦,并大喝道:
“警察!不许动!”
钱贵邦以为一切都已算计清楚,万没料到会有警察在金店里,他一晃神间,迅速转枪口对向徐少威,惊慌开枪。
徐少威忙蹲身躲避,子弹打在柜台上。玻璃被击碎,碎片和金饰一齐炸溅向四周。徐少威双手举过头顶,挡开溅射下来的碎玻璃,同时蹲着身体向后退。
钱贵邦又慌又怒,肾上腺素飙升,转手猛地抓住一个吓得蹲身抱头的顾客,揪住对方头发、将枪口怼在顾客头上,他朝四周喝道:
“谁都不许动!”
他一边说,一边拽着尖叫不休的女人向外走。他将女人拉在自己身前,防备着躲在柜台后的徐少威。
当拖拽人质走出柜台区后,他瞧见徐少威拉开柜台拉门向柜台后躲。想到抢劫失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一定,胸中怒火蓬起,他砰一声朝着徐少威躲避的柜台开了一枪。
柜台后没动静,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受伤,顾不上那么多,转身便向门外跑。
哪知他才迈一步,柜台侧方忽然爆出一声砰,徐少威似乎并未被穿透柜台的子弹打中,他在钱贵邦转头瞬间,探身射击。
子弹擦着钱贵邦耳朵射在墙壁上,吓得钱贵邦啊一声低呼,手上稍一松劲儿,他抓着的人质猛一步扑出金店,转身便往边上奔逃不见。
钱贵邦骇得瞠目,慌乱中,门口一名军装警忽地举枪闪进。
“不许动!”军装警枪口直指钱贵邦面容,双腿岔开将金店门堵死。
钱贵邦见从门口逃出已无望,瞬间冒出一身冷汗,秒许间不及细想,亡命之徒在极端情况下已经感觉不到恐惧。面对枪口,他居然不仅不躲,反而霍地探臂,一把向军装警枪口抓去。
军装警阿礼巡街几年,从未开过一枪,更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朝着一个人的头颅射击,这样的事令他手指微颤,有了一霎的犹豫。
便在他犹豫的瞬间,钱贵邦一拳重重打飞了他手中的枪,拼死一搏状态下的重拳,力量大得出奇,连阿礼也被这一拳带得身子微偏。
金店外传来女人的尖叫:“阿礼——”
这时易家怡已冲到金店门口,在以门口墙壁为遮掩,探头看清店内情况后,她举起枪,毫不犹豫朝向钱贵邦肩膀,手指微动便要扣动扳机——
可军装警阿礼身子一偏,家怡视线瞬间被遮,慌地偏开枪口,松开扳机。
便在这瞬间,她视线微转。
钱贵邦打飞阿礼的配枪,收拳便要去抓阿礼的衣领。
另一边,徐少威已蹲身从柜台后跑出,他捕捉到了钱贵邦的意图,想要开枪的念头一闪,意识到钱贵邦的枪正对着军装警,如果他开枪打钱贵邦,钱贵邦濒死之际必然扣动扳机,到时阿礼恐怕也活不成。
接着,他目光越过阿礼,看到了被堵在门外的易家怡。
目光微闪,只在一念间,他唇角忽地挑起。
下一刻,他猛地大喝一声吸引钱贵邦的注意,并在钱贵邦快速转眸看过来时,猛扑过去。
“啊!”家怡瞳孔骤缩,刹那惊惧炸起,她启唇高呼,声音却被两声枪响淹没。
她看到扑抱住凶徒的徐少威背部两下起伏,眼泪涌出,她不等泪水糊住视线,从军装警阿礼让出的空处闪进,在身体未站定的瞬间,便朝钱贵邦头部扣动了扳机——
砰!
枪响的同时,家怡顾不上扳机复原,右手握抢再次开枪,击在徐少威下滑后露出的钱贵邦右臂膀。
枪声之后,钱贵邦右臂抽颤,随即他握着的那把枪啪啦两声掉在地上。
家怡上前一步将枪踢远,快速将自己配枪收拢进枪套,抬头朝柜台小姐们大喝:“叫救护车!报警!”
随即又对身后道:“持枪守住门口。”
军装警阿礼立即明白易家怡是怕凶徒有同伙,一边大声叫‘Yes,madam.’一边抖颤着快速捡起自己的枪,并持枪朝天,守住了门口。
家怡眼泪已糊住眼睛,快速用袖口抹掉泪,她想要冷静,却有些无法自控。
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也正在打颤。
钱贵邦已经没了动静,徐少威却还在咳。
她颤着手扶住他手臂,缓慢将他扶着坐靠在墙边。
看到徐少威正面,她更加无法自控,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浑身发冷,她咬紧牙关,努力与耳鸣、心慌、浑身打颤等生理状态抗衡,抬起一手压住他胸口,又一手压住上方动脉。
抬头对上徐少威逐渐失神的眼睛,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舌头僵直发麻,根本说不出话。
电影里那些面对亲友遇害濒死,还能理性安排一切的剧情原来都是骗人的,人在极端情况下,能维持清醒已然很难。
忽然一只手搭在自己压住徐少威胸口、帮助徐少威止血的手上,这只手上沾满血,冰凉冰凉的,是徐少威的手。
她抬起头,与徐少威努力睁开的眼相对。
她颤着唇,舌头终于能动:“你别死!”
你还有事没跟我交代,你不能死!
徐少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笑,到底没能笑出来。
他目光向门口,看到军装警阿礼站在那里、分毫无伤的背影,嘀咕般低声道:“我救了个警察……”
“……”家怡咬紧牙关,这样才能不崩溃,才能忍住泪,才能稳稳蹲好、稳稳压住他伤口。
“刚当警察的时候……我帮到过好多人……别人看到孩子掉海里都不敢动啊,只有我,好勇的,噗一下跳下去了……收到好多市民送的锦旗……念警校时,我就得过银哨子奖了……当警察也很厉害……但是后来……”
徐少威忽然也红了眼圈儿,情绪起伏,他胸膛颤动,忍不住地咳。
咳出的都是血水,愈发讲不出话。
“我知道,你别讲话,马上救护车就到了。”家怡殷切望着他,求他听话,求他别乱动。
徐少威却摇摇头,他看到门外远处有人往这边冲,忽然抓紧家怡手腕,似乎怕极了:
“如果嘉明他们知道了……如果他们……”
家怡身后忽然传来纷杂脚步声,回转头便见到方镇岳带队冲进来。
所有人看到徐少威的样子,面色都瞬间转白。
“让一下,救护车到了。”方镇岳转头拨开想要扑上来的刘嘉明几人,也拉起蹲在徐少威身边的家怡。
护士瞬间补上以更标准的手法帮助徐少威止血,救护医生们稳健地扶徐少威上担架,又在几位警察的帮助下将徐少威抬向救护车。
刘嘉明抬着担架,只两步间便已红了眼眶,抽噎哽咽难耐。
家怡手上衣服上全是徐少威的血,她踉踉跄跄在方镇岳搀扶下跟在担架后面,茫然看着躺在担架上面色唇色越来越白的徐少威。
担架被放上救护车,医生护士利落上车,便要关门离开。
九叔才要坐上唯一的陪护位,跟车去医院,徐少威忽然朝着门口,竭力嘶喊:
“十一姐……十一姐……”
九叔转头,让开车门。
家怡快步跑至,一拉车门便蹬上车。
咔啦一下,医生拉上车门,救护车分秒不停地驶向医院。
家怡坐在徐少威身边,他转头四望,竟仿佛有些看不到她了,又颤巍巍竭力伸手,想要找到她。
家怡忙握住他手。
青年凝聚全身力气,用力握住她,握到手指颤抖、手腕颤抖……他竭力想要握紧、更握紧这捧温暖和柔软,仿佛怕极了失去它。
他张大嘴巴,却不是想要努力吸进空气,而是努力发出声音。
家怡凑近他,听到他一字一顿艰难说:
“我、想、当、好、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