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时, 便听得屋中传来阵阵笑声,听声音应当是两人。一人如黄鹂般声音婉转、开朗清脆;另一人则优雅端方,更为包容。
不曾让宫女通报, 皇帝径直走进了外间, 便听得玉昭容道:“姐姐的手好生灵巧, 不像我, 到现在绣出的鸳鸯还被小翠那丫头笑话是鸭子。”
一个略有些陌生的小丫头道:“哎呀,娘娘, 奴婢哪儿敢笑话您呀, 还不是您要奴婢说实话的, 奴婢总不能违抗您的命令啊。”
“看看,这丫头现在是愈发大胆了,这不就是说我手笨吗?”
淑妃浅浅地笑了两声,却是也打趣道:“妹妹的手若是笨怎能叫一种宫廷越是甘拜下风呢?依我看, 你便是心思没用到针绣上才绣出来这鸭子罢。”
玉昭容恼羞成怒:“那我当日教姐姐抚琴姐姐还不是似那等伐木之声,妹妹都不曾取笑姐姐, 姐姐却来欺负妹妹。”
淑妃像是哄孩子一般让了步:“好好好,是我错了,莫生气了,姐姐明日亲手为你做芙蓉酥来赔罪可好?”
玉昭容转阴为晴正想答应便有声音道:“爱妃的手艺不先给朕长长吗?”
二人一转头皇帝正掀了帘子进来, 急忙下地拜见。皇帝一摆手叫他们起来却是直接看向了那案几上的一副鸭子图:“嗯, 爱妃的鸳鸯确然与众不同。”
玉昭容:“……”
她委屈道:“陛下, 连您也来帮着姐姐取笑臣妾。”
皇帝一笑, 将玉昭容揽过来:“有什么取笑的?绣这种东西有宫中的绣娘,哪里用你?你这双手,为朕抚琴就好。”
玉昭容面带红霞,有些小声地羞道:“可臣妾也想为陛下绣些小东西, 多少是心意。”
皇帝虽然并不在意这些女人的心意,可被女人这般奉承时却十分愉悦:“你的心意朕知道便好,你保养好这双手,为朕抚琴献舞,这才是你的心意。”
玉昭容愈发娇羞,低声应是。
淑妃以帕子掩住两声揶揄的笑:“那臣妾先告退,便不打扰陛下与妹妹了。”
皇帝对淑妃的知情知趣不争宠也十分满意:“明日朕去看你。”
温香软玉在怀,皇帝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你和蓉儿倒是走得近。”
怜姬点头,十分欢喜:“臣妾入宫时日短,时常心中惶恐,淑妃姐姐为人十分善良,见臣妾处处畏缩便来同我说话,指教一些宫中礼仪。臣妾上一次被皇后娘娘惩罚时也是淑妃娘娘替臣妾求情,又顶着被皇后责罚的风险来送药给臣妾,臣妾十分感激。”
“后来相处时日越久,臣妾便觉得淑妃娘娘为人实在是善良不正,包容宽厚,臣妾便时常叨扰淑妃娘娘了。”
她话中十分真诚,皇帝也乐得后宫不让他烦心:“若是人人都像你二人一般相处朕也能宽心。”
怜姬心知这是皇帝在前朝不知又是碰上什么事了,只盼不是秦王。
这些时日秦王触怒皇帝的次数愈发多了,她也不能次次相帮,以免被皇帝怀疑。她当日是觉得秦王最适合合作才达成的协议,也不知这半年来这秦王是怎么回事,次次都要踩着皇帝生气却又不完全生气的边缘,对她只解释他有把握。
已经上了贼船,她也没办法。她虽然不惧怕豪赌,却更愿意稳重一些,可秦王所为,怜姬暗暗糟心,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疯子本人一脸沉郁地回了府,将一路上拧得死紧的眉毛松了松,用手轻轻按压。景曦瞧见,笑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赵泽瑾笑道:“这不是将皱纹揉开,免得色衰爱弛被某人嫌弃吗?”
景曦嗔怪地看他一眼,捂住了苓韫的耳朵:“当着孩子的面,正经些。”她又想了想,故意挑起赵泽瑾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自家夫君俊美的容貌:“不过你说的也对,你若是色衰了,我就不要你了。”
赵泽瑾眸色瞬间变得有些危险,一揽景曦,低声道:“怎么,想始乱终弃吗?我可不同意。”遂直接吻了上去。
景曦只来得及捂住韫儿的双眼免得她长针眼便沦陷在赵泽瑾的攻势中,是以二人也都没看到自家闺女翻的白眼和无语撇到一边的小嘴。
直到二人气息交缠了好一会儿,景曦把赵泽瑾推开,他才正人君子似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对门外道:“还不进来?”
景曦没料到赵泽瑜在外面,估摸着还听到了些什么,恼羞成怒,一脚对着赵泽瑾便踩了下去。
赵泽瑜方才也是走到门口没料到光天化日的自家兄长这么不要脸,顿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被赵泽瑾叫破,这才一脸尴尬地推门进来。
赵泽瑾没事人一样,赵泽瑜和景曦可没那么厚的脸皮,互相尴尬地看了一眼,而后赵泽瑜灵机一动:“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景曦:“……”她踩着赵泽瑾的脚又使劲碾了碾。
赵泽瑜:“……”算了,他还是看看哪儿有块豆腐,他撞死得了。
虽然脸皮厚但被踩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的赵泽瑾:“……”自家王妃是真舍得下脚。
几人对视一眼,达成了一致,还是说正事吧。
赵泽瑜道:“哥,你今日有必要和陛下这般争执吗?”
赵泽瑾:“涉及西北军务,只要是我说的,陛下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越坚持什么,陛下就越不会同意什么。我们不是商量好了,本来现在郑永晟当定北军统帅也欠火候。”
“这事整的,”赵泽瑜无奈,“你总让我当这个恶人。”
“怎么算恶人呢?陛下不会同意我的提议,同时他也不会同意和我完全做对之人的提议。这时候你出来提一个中庸的说法,陛下采纳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同时也是给双方一个面子。”
“我说的军心分裂,若是其他人统帅之权不统一,那么军心必然生乱。陛下想来会十分满意,因为定北军分为几个派系他并不关心,只要能给他取胜就可以了;而定北军分为两派反而会让陛下放心,不过是制衡二字罢了。”
赵泽瑜若有所思:“只要两派争斗一日,陛下就一日不会担心他们会齐心协力威胁到京城。”
赵泽瑜揉了揉眉心,简直受不了皇帝这种什么事都要制衡的做派:“是,朝中世家与寒门需要制衡,每一个大臣在办事时必须要有相应的监管,否则长久放纵必定生变,可陛下能不能分一分轻重?”
景曦感慨道:“定北军实在是把陛下惯得太肆意妄为了,有时我都在想是不是定北军败一次,让北燕兵临京城才能让陛下不要再给定北军添加无穷无尽的镣铐。”
对这件事,在定北军中从小待到大的景曦是感触极深的:“物资拖延,兵械陈旧,军饷克扣,粮草劣质,定北军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
赵泽瑾握住景曦的手,平静道:“可又能如何?你们会故意落败吗?”
景曦苦笑道:“你说呢?”
“所以不用想这些了,”赵泽瑾倒是豁达些,“陛下要防便让他防去,我正好可以利用这种防备让他按照我的安排去做。”
“哥,你说陛下真的会让秦老将军暂代定北军统帅吗?”
赵泽瑾只说了一句话:“之前秦老将军曾和舅舅争夺过定北军统帅一职。”
赵泽瑜恍然大悟:“所以陛下必定会觉得秦老将军必定不会听你的指派。”
“秦老将军的确不会听我的指派,不过他终究只是将才,并非帅才,否则我们也不用费力将永晟调到定北军中了。”
赵泽瑜有些担心:“不过哥,万一他们二人当真龙争虎斗起来,定北军真的军心不稳怎么办啊?”
“现在北燕尚未恢复元气,是难得的休战期,就算有摩擦也只是小型的战役,正适合他二人一决高下。秦将军是个肯服从强者的将军,当初舅舅不也是因为比他更合适他才安心在舅舅手下二十年之久?永晟若是不能服众那么他也没有成为定北军统帅的资格,那便要趁早换人了。”
赵泽瑜“啧啧”两声:“兄长你好生无情呀。”
赵泽瑾看他一眼,学着他道:“弟弟你好生找揍呀。”
赵泽瑜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怜姬心中骂秦王疯子,可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便道:“陛下,臣妾粗粗通一些推拿之术,陛下似乎有些心烦,不若臣妾为陛下试一试?”
有人服侍自然是好,皇帝躺下,揉着头道:“你很好,贴心,不像朕那几个儿子,整日让朕操心、让朕生气。”
怜姬笑道:“陛下是个好父皇,自然是要为皇子们多操心的。皇子们必定也是孝顺陛下的,也是想让陛下满意的。”
皇帝“哼哼”两声:“让朕满意?朕看他呀,主意可大着,翅膀都硬了,连朕这个皇帝都没有他思谋远虑、见识深远。”
怜姬急忙道:“是臣妾不好,提起这些事,让陛下生气了。”
“关你何事?是朕的儿子太不听话,你呀,也未免太胆小了,朕看你们的性子中和一番正好。”
怜姬道:“臣妾何德何能能和陛下的皇子相比,也就只能做些边角的事情,不能为陛下分忧。国事之上,为陛下分忧的还是各位皇子,纵使皇子们在一些事上思虑不周,他们对陛下孝顺的心还是不变的啊。陛下您就莫要生气了,您一生气,臣妾也就心中难受了。”
她楚楚可怜的,皇帝也受用,笑道:“好,听你的,不想他们了,朕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总感觉我哥越来越透露着一种骚气
泽瑾: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谁还不是个老司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