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面包变形成团还好，反正入口的东西，一咀嚼，之前的外形是什么样子就没这么重要了。

最让云砾提心吊胆的，还是面包袋子上的品牌名。

老汉面包。

要是他没弄错，怪谈城中只有一家老汉面包，就是闵诚瀚开的那家吧？

这……能吃吗？

他提着面包袋，一开始还准备让荆芥看看面包变形的样子，这会儿已不自觉地自个儿伸手，先捏了捏面包。

这一捏，他不觉怔住。

手感好的完全出乎他意料。

哪怕之前就已被挤压变形了，他还能捏得出面包应有的柔软，还带一点韧劲，即便不是很强，也能支撑面包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原本模样。

他捏过的地方，只留下来的极浅的指痕。

“这是闵老爹做的面包，不是阿瀚那小子做的，能吃，还挺好吃。”

云砾放心了。

荆芥带的食物只有面包，够他和云砾吃的。

只是这会儿又多了一个咿咿呀呀乱叫着，小手不安生地总要去抓面包的小孩，面包就显得不大够了。

石灶旁边有蛋壳。

云砾看看蛋壳，再看看不远处的山林，最后瞥向荆芥。

“你和小家伙随便吃点，不用考虑我。”荆芥抱紧了孩子，警惕地盯着石洞，“别给小家伙吃太多，就怕他整天待在这里，弄点吃喝都不容易，没人管着，自己一吃，又一次性吃太多，吃得身体不舒服。”

小家伙没出声，就抓着荆芥垂下来的头发，想送到嘴里，还是被荆芥鬓角的小花打了一下手，才恋恋不舍地将头发松开。

云砾打开了面包袋子。

横竖这些面包都早已变形了，他现在完全不介意用胳膊夹住面包，不让它掉下去，然后双手拿着面包片，一只手撕下小块面包塞到小家伙嘴里，另一只手拿着面包自己吃。

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只是还会不时地偏头，看向石洞。

他每看一次石洞，整个人就往荆芥身上挨近一点，到最后，都完全贴到荆芥身上了，他咀嚼的动静都能明显地传到荆芥身上。

“味道在扩散。”荆芥一度嫌弃地将孩子往外推了推，但发现小家伙真的害怕，只要离自己远一点，就要瑟瑟发抖，还想快点逃离这里后，他也只能任由小家伙继续缠着自己。

云砾也闻到从石洞中散发出来的味道了。

他和荆芥从石洞退出来后，都没有将之前遮盖煮大半石洞的藤条弄好。

可现在随着石洞里的味道不断飘散，之前已经被人拨开了的藤条，竟然又交织在一起，重新将洞口盖住。

石洞外围也有诸多藤条，渐渐地，连洞口的位置都不大好辨认了。

荆芥不由低头瞧了瞧怀中还在用乳牙不断咬着面包的小家伙。

之前石洞洞口出现的小空隙，哪里是什么狗洞？分明是这小家伙给自己弄的一个进出口。

不过荆芥还是想不明白一点。

“小家伙，外面也有水喝吧？你怎么非要到那里面去？”

他这一问，云砾都悄悄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

小家伙不解地动了动小脑袋，瞧起来还有少许不安。

不过很快，小家伙就似乎想到了什么，咧着嘴，极开心地笑起来。

“能快点长大！”

他仗着荆芥将自己抱得紧，小胳膊小腿蹬啊蹬的，就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

“其他地方的水喝了都没这么大作用！”

荆芥抱着他的手稍微用力，就让他安生了一些，没再踢来踢去了。

他用小脑袋在荆芥脖颈间蹭来蹭去。

“快点长大，就有机会出去找爸爸了，我一直想去找爸爸，可是走啊走的，怎么都找不到走出去的路，每一次走着走着，都会走回这里，就是出不去。”

啪嗒。

泪水落到荆芥衣服上，然后变成一朵小蘑菇。

不等小蘑菇滚落地上，就凭空消失。

“……”荆芥唇瓣动了动，还是没敢给小家伙轻易许诺。

要是小家伙只是和他之前进来的时候一样，在迷失谷中迷了路，找不到出去的正确道路，那还好，有不知道拥有什么特殊能力的云砾在，他们总能走出去。

但要是小家伙身体有某些特殊，这才走不出去呢？

他现在给小家伙许诺，不就是给小家伙希望，又让小家伙失望？

他有这些方面的担忧，云砾却没有。

天赋给出的文字提示很明显。

【放心吧哥，他只是出生在这里，所以天然会被迷失谷中的特殊传送通道吸引，他自己没能力辨认道路，只能凭借本能行事，他就会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传送点，被传送回石洞里。只要有人给他带路，他可以离开迷失谷的！】

云砾给小家伙再喂一口面包，顺手给小家伙擦了擦嘴角沾到的面包碎屑。

“放心吧，我和你荆芥叔叔会带你出去找你爸爸的。”

荆芥瞥了他一眼，也没反驳。

反正带路的发话了，他这个也是跟着走的，操心啥？

山洞里飘散出来的味道变淡了，那些藤条依旧遮住了山洞口。

不过小家伙已经表现得比之前轻松多了，还蠢蠢欲动地，试图从荆芥怀里挣脱，好挂到云砾身上，更方便吃面包。

要真的让他蹭到云砾身上，他可不会还等着云砾小口小口地喂他！整袋抢过来吃的可能性才大得多。

这些面包松软，面包切片面呈现出的一个个气孔大小恰到好处。面包麦香味浓郁，经过烘烤后，散发出来的熟透的香味更浓。即便已经变凉了，香味不像还热着时候那么方便扩散，但只要凑近了，依旧能闻到浓郁的麦香。

面包上还有细小的麸皮，于是让面包片看起来，就在淡黄的主体中，零星地分布着一点点褐色小点。

但麸皮磨得细小，而且添加的量并不多，麸皮吃起来也能为面包增加额外口感，吃起来还更容易产生饱腹感。

不过饱腹感这一点，很明显只针对云砾。

小家伙压根不知道饱，他就没有这方面的感觉。

要说饿了，他还能知道自己需要食物、需要水分，但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已经吃够了，他甚至会将进食当做自己的习惯，只要开始了，就会一直吃、继续吃，一直到自己能吃喝的东西全没了，他才能勉强地意识到自己该停下了。

荆芥笑呵呵地将小家伙抱得更紧。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间差不多了，云老板，你准备好了没？我们抓紧时间，趁着这会儿，赶紧再进山洞探索一次，然后就该回去了。”

远方的天色暗沉得吓人。

云砾将最后一片面包揉一揉，整片地塞进自己嘴里。

小家伙震惊的瞪圆了眼，小手直往前伸，都想伸进云砾嘴巴里，好将已经被云砾吃了的东西都抠出来，再给自己好好尝尝。

可荆芥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任他怎么伸手，都无法够着云砾。

这一次，云砾刚拨开山洞外的藤条，就看到山洞中已经积攒起来的一滩淡红色水痕。

浓郁的腥臭味中弥漫在整个山洞里，冲得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即便如此，他都觉得那些味道要透过他的毛孔，一直钻进他身体里。

小家伙却在这环境中兴奋得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石洞壁上正在缓慢凝聚的水滴。

眼看这滴水滴马上就要从石洞上空滴落，他急得双脚乱蹬，小手也撑着荆芥身体，一心要挣脱荆芥的怀抱，冲上去喝那一滴将要滴落的水。

眼看自己的努力成了无用功，他终于想起要和荆芥说话了。

他伸手指着那滴将要滴落的水珠。

“要，要！”

荆芥心念一动，就有一片叶子飞出，恰到好处接住那滴水珠。

叶子弯成碗的形状，飞回小家伙嘴边，喂给了小家伙。

只是离得近了一点，云砾就闻到这滴水珠散发出的清香。

一滴水入口，小家伙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也不乐意继续待在这里了，眼睛直往洞口外瞄。

石洞顶上还是某些湿润在缓慢凝聚，可凝聚的速度太慢，要等完全凝聚成一滴水，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而且没了这滴水，石洞里的腥臭味又比之前浓郁数倍，云砾还闻到了某些东西腐败多时后散发出的恶臭。

荆芥也不大忍得这味道。

他连说话都不怎么乐意张开嘴巴，因此声音都显得相当含糊。

“有发现吗？”

云砾摇摇头。

他刚准备和荆芥说，赶紧退出这石洞，免得再被这些臭味污染。

然而，他刚生出这念头，他就情不自禁地看向那滩浅红色的水。

水的颜色没有变化，可没有水滴滴落其上，平静的水面竟然都开始了翻涌。

隐隐地，云砾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准备从里面出来。

那是……

乱糟糟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发！

而头发上，还躺着一团遍体焦黑的东西。

头发不断往上冒，带得躺在头发中间的东西颤抖起来。

之前的整体，猛然裂开形成了两块。

这两块中间的痕迹极其平整。

云砾终于想起来了。

他脱口而出。

“收藏家？！”

那焦黑的乌鸦，就是之前被收藏家的藏品化身顶在头上，后来又被阎佑用刀劈成两块的乌鸦！

可这东西，现在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云砾只觉心头涌起寒意。

怪笑声从水底下传出，但这笑声还要先穿透泥层、石层，最后穿透水层，才能通过空气，传入云砾双耳。

云砾听着声音，更觉它诡异至极。

小家伙原本还想抱住荆芥脖子的，但很快就改变了姿势，变成揪住荆芥衣领，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荆芥衣服里，好像只要看不到从水里冒出来的东西，那东西就不可能伤到自己。

怪笑声落下，另一道声音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我可不是收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