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主！！！”
愤怒的咆哮声如闷雷。
云砾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继续给自己的客人用糖画龙。
他这摊上有两种龙形糖画，一种是平面的，虽然龙的宽度也宽，要完整画出来不大容易，不是初学者能学的，但比起另一种还能像花篮一样做成立体的龙来说，可就简单多了。
云砾给小摊准备的转盘中，代表了固定样式的糖画的格子里，制作难度最大的，就数这立体龙形糖画。
舞火龙开始后，要排队购买糖画的客人们对立体火龙的热情度大涨，云砾为单位客人制作完糖画的速度就又变慢了，原本已经缩短，甚至都不大需要排队了的小摊前，又一次排起了长队。
看舞火龙和舞狮有点区别。舞火龙舞得高了，火光就在空中不断翻腾，哪怕离得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离得远一些，还能看到火龙更完整的模样、动作。
而舞狮，则要踩桩上才能离远看都看得比较清楚，否则始终得来到近前，才能看得清晰一些。
现在火龙在空中翻滚，人群也不需要像看舞狮那样，非要时刻追着踩看得舒服，自然大家也更有时间去忙别的，所以排队的人也因此得到提高。
云砾得专心将这些糖画都做好。
但影主和月主的说话声，竟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显然，只有他听到。
在场的其他人都听不到。
这两位代表里世界大污染源的主人的存在聊天，哪里是其他人都能随便听的？
云砾怀疑，自己多半沾了云影的光，现在才有了旁听的机会。
月主很愤怒。
但月主的咆哮根本影响不到影主。
自影主那发出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
“你不必挣扎了。你血月一脉已出现叛乱，你指望能帮你的其他势力现在也在内乱，你月亮本体也被我的阴影力量影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等他们封印住鸦，我自然会放开你。”
“你我都是里世界的污染源，你为什么还要去帮表世界！”月主语气中的愤恨愈发浓烈，“你这是要背叛我们里世界么？之前你想要护着云砾，我看在他和你的渊源份上，我也忍你了。可逆现在？！”
“抱歉。”影主的声音毫无波澜，“我和你选择不同。你想看着里世界强大，想看里世界的领土扩张，可我选择的是，让里世界存在更长时间，让我也存在更长时间。你要力量，我要寿命，如此而已。”
月主愣愣反问：“寿命？”
“不错。一旦表里世界失衡，任里世界扩张，里世界又能单独存在多长时间？一旦里世界扩张到极限，我们这一纪元也将结束。新纪元发展若干年后，或许会同样出现表里世界，会再拥有血月、影源……但到那时，再诞生的，还能是你我么？”
影主顿了顿，似是等月主回答。
但月主什么反应都没有。
云砾听到的，依旧是影主的声音。
“哪怕放任你们动手，表里世界大战一场，再度恢复平衡，那也会透支这一纪元的力量，缩短纪元时长。我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至于背叛里世界？我的所作所为还真说不上。再说了，我就算真的背叛了又怎样？你是只能选择里世界，我，还有我的影源，都并非如此。”
表里世界都有阴影。影源污染的很多人都能随意进入表世界，一如掠影者，都在云影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对表世界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而血月，却只能在里世界自由现身。一旦进入表世界，就会对表世界造成伤害。表世界容不下它。甚至里世界，其实都不见得那么容得下血月。只不过里世界中，能对环境造成影响的污染源多着，血月现身，也不过再添一笔，所以影响相对要小一些。
云砾终于再次听到月主说话。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里世界？为什么在当年表世界侵入里世界时，你要帮里世界，你让我们都以为，这一次，就算你没答应和我们一起打开鸦身上的封印，你也会袖手旁观，而绝不可能站到表世界那边？！”
影主淡淡道：“我说了，我为的是寿命。表世界开始反攻后，他们的力量更强，所以我帮你们。至于更早期，我要选择里世界，自然也是为了平衡双方力量。”
月主忽然疯狂大笑：“影主啊影主，你以为我真的有心陪你废话嘛！”
云砾心头一颤。
他竭力抑制自己抬头看天的冲动。
血月要是爆发，天空肯定会出现异象。
只要看到这些异象，就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污染！
但月主的声音诡异得很。
他只是不小心旁听到了，现在就差点抑制不住抬头寻找月亮的冲动。
云砾咬了咬舌尖。
痛感袭来。
与此同时，他精神海中也冒出了两股清凉。
这两股清凉带给云砾的感觉有一点不同，不过无论是那一股，都能将云砾找月亮的冲动驱散。
小天赋得意地在云砾面前转着圈。
【哥！这可是我的新能力！管用吧？嘿嘿，我现在也能帮你对抗污染啦！】
另一股清凉毫无疑问来自云影。
云砾这时候也没别的办法与云影联系，唯有先夸一夸小天赋。至于云影那边，只能等他回餐厅再说了。
影主低低的叹息传来。
“你以为我就没有防着你吗？”
啪嗒。
好像有水珠落下。
云砾愣了愣。
他这回怎么都要抬头往半空看看了。
只要小心一点，别看到天上就行。
半空，没关系。
稀稀疏疏的雨珠洒落，每一滴雨珠之间的距离足有半米以上，而且只要有一滴雨珠落下，又要等好一会儿，才能等到另一滴雨珠。
像这样的雨，根本不影响人们室外活动。
云砾松了口气。
“雨？！”月主惊恐、愤怒大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种雨，你不可能现在才联系上人！你之前就计划了今天阻拦我，你果然之前就一直想着帮表世界吧！？好啊，你说过的袖手旁观，果然是假话！”
“我之前确实想袖手旁观，你当初联系我时，我还是那个想法。后来，我改变注意了，你也没有再问我。”影主似乎在笑，但语气中隐隐透出怒火，“可惜，你们不该将他当做目标。当日我出手后，你们竟然还想对付他……正好这次表世界提出的计划让我很满意，我当然选择帮他们。”
“他？”月主说话的同时，云砾面前，连这点细小得可以忽略的雨珠都没了，“云砾？”
陡然听到自己名字，云砾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愈发留神听着这对话。
如果只从他知道的事情分析，他也能得出一样的结论。
影主好像就之前为了他，和月主对抗过一次。
“对。”
听到影主的承认，月主长叹一声。
这声叹息中，有太多的颓废。
“没想到……我没有动手了，只是我手下有一些人动手。这就让你这么在意么？你甚至愿意为了这样，去和表世界合作。”
“我倒没那么在乎。”影主这次当真在笑，淡淡的笑声中满是纵容，“不过我家的小家伙在乎。那段时间，我听掠影者汇报，我家的小家伙挺生气，不开心，见到云砾之后，赌一赌气，又要继续表现出懂事、不用让人担心的样子，我想，既然我家小家伙都这样了，那我总该做点什么。”
云砾哑然。
不过他早有预期，现在听到影主这么说，也不觉得多惊讶。
他和影主并无过多交集，若非是云影的面子，他怎么可能让影主为他出面！
老槐食馆中，手里拿着一面镜子，正看着镜中翻涌的阴影的云影手一颤。
那镜子眼看就要跌落地面了，镜子忽然反射出一点光线。
光落到墙壁上，镜子则平稳落到柜台上，还挪动了一下，竖立起来，镜子中央正对着云影有些无神的目光。
镜子中间照出的景象暗沉，镜子边缘却有亮银光。
光芒微微晃动，隐隐映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自那脸之下，渐渐长出完整的躯体，不过这躯体的线条都挺直的，完全看不出人体应有的曲线，对比之下，仅有那模糊的脸看着像样一些。
镜子边缘的亮银中映出的牧户身影抬起手来。
他那直线条组成的手指差点就要碰到云影。
可忽地，他完全缩回镜子中，连那镜子，都嗖的一下消散。
云影还在发呆。
老槐食馆外的广告牌灯光暗了暗，再度恢复正常。
小一条阴影组成的猴子尾巴尖在云影面前拍打了一下柜台。
云影回了神，气呼呼地一巴掌拍过去。
尾巴尖反应很快，一下子挂到了云影手腕上。
然后，云影面前出现了阴影组成的字。
【里世界美食街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我回来看一看。今夜那边没有多少店主镇守，总体力量有限。不过还有苏绩他们帮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等一会儿我继续回去帮忙。表世界这边没什么事吧？如果这里出现了什么异常，你记得要按照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办法联系我，别自己撑着。】
餐厅意志将这些画面传到云砾脑海中。
云砾只觉自己脑袋忙得很。
现在算是三线程处理了吧？
好像不可思议，但忙起来之后，他竟然真的都能照顾到。
起码糖画做多了，肌肉有记忆。
而月主和影主的聊天、还有餐厅的画面，都是视听范畴，能稍微合并处理。
“你说的小家伙是云影？”
月主问话的同时，云影抬手，将掠影者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文字抹去。
他抓起掠影者的尾巴，将它顺手搁开，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别打扰我。”
他神色还带着几分冷淡，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还有未散的迷茫。
掠影者尾巴左右晃动几下，似乎有点不知道云影在做什么。
不过它也没再控制自己这截尾巴尖离开的打算，而是就这样在柜台上看着云影。
云砾则听到影主回答。
“是啊。以前总小家伙小家伙地喊着，打算等什么时候小家伙自己长大一些，再让他给自己取名字。没想到，名字倒是他自己取的，只是……”
影主低笑一声。
“儿大不由人。
“不过也挺好。我想要悠长的寿命，但如果只有寿命，未免无趣。总得有那么一些有趣的事，寿命才有意义。
“那段时间，是看一个小孩儿慢慢长大，慢慢汲取我静心准备的东西的养分诞生灵智，看他玩闹……就算他好像不喜欢我靠近，我只能就这样看着，也是好的。
“现在么？看着他过得比之前还好，那就够了。云砾既然能让他觉得开心，那我怎么都要帮他留下这人。可你们竟然想对云砾动手，让他不开心。
“唔……就算真要逗他不开心，也轮不到你们来。”
啪！
还在懒洋洋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的掠影者尾巴尖，被云影一巴掌打懵了。
这巴掌好像更用力啊？
云砾勺子流糖的手一抖，客人要的凤凰图案肯定做不出来了，幸好这糖画图案刚开始弄，他还能稍微改一改。
那就……改一个大大的笑脸吧！
不得不说，他同意影主的话！
虽然想看云影开心的样子，但有时候，自己将人逗得生气了再去哄……这也是乐趣嘛。
但外人想欺负，那肯定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