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此刻身处管理司总部，面前就是管理司副司长，云砾都被自己的记忆惊得身体轻微颤抖。
那段记忆，属实可怕。
“云砾？”
副司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才让他稍微回神。
云砾怔怔地看了看副司长，似乎想要点头，却又像是透过副司长看到了别的东西。
而后，过了好一会儿，云砾才深吸一口气，问：“副司长，我可以说出我刚才知道的、您的名字吗？”
副司长脖子上戴着的那串珠子自动转动了几下。
“可以。”
“融灵者。您的名字，是这个吗？”
副司长点了点头。
风翎则有些惊讶地看着云砾。
“还真是啊……”云砾苦笑了一下，“我如果说，我是在里世界图书馆的书中看到您的名字的，您相信吗？”
风翎似乎更震惊了。
云砾还觉得自己听到了风翎悄悄咽口水的声音。
但这会儿，他无暇关注风翎做什么。
他只在意副司长融灵者的回答。
“那里还留有和我有关的记录么？”
这算变相承认了。
云砾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
他既希望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真的，但当确定这些内容的真实性后，他的心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难怪……副司长，我可以再问一问，像是您这样，从里世界到来表世界的人，多么？”
殷凡之前就有心要成为表世界的一份子，而且殷凡所想的办法，明显和云影这种还要通过孤独之人的偷渡不同。殷凡似乎更渴望光明正大地进入表世界。
倘若在殷凡之前，就有过融灵者这样的成功案例，倒难怪殷凡会有那样念头了。
“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云砾沉默了。
这话可没法接。
不过他看到融灵者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再转了转。
现在正对着他的，变成了一个笑脸。
“你在里世界图书馆，难道还在看到了我的资料之外，看到了其他人的资料？”
云砾摇摇头。
“没有，我只看到您的。”
融灵者，一个依靠吞噬其他怪物的力量增强自身的诡异怪物。其实最初的融灵者应该算是游走在表里世界之间、类似于孤独之人这种，没有明确阵营划分的怪物。
融灵者吞噬怪物时，要么那些怪物已经犯下了某些不可饶恕的罪行，融灵者对他们动手，也算是替天行道，要么是融灵者只吸收某些刚刚断气的人产生的能量。
所以，无论融灵者吸食了再多的、其他灵的力量，融灵者依旧没有真正沦为里世界的嗜杀怪物。
可融灵者吞噬到身体里的各种各样能量太多了，融灵者再吞噬另一名里世界怪物时，出现了少许失误，没能将这怪物身上携带的污染压住。
他失控了。
融灵者维持着最后的理智，躲到了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慢慢地消化自己已经吸收过的这些杂乱力量。
可这次失误，还是对他造成了永久的伤害。
他的脸变成了现在这般的白纸模样，再也无法转换回去。
云砾恰是在里世界的某一本厚重大书中，看到了一页融灵者的资料。那一页上，有着融灵者现在的照片。
云砾定了定神，继续说：“我确实多了一些记忆。我好像记住了里世界图书馆内的部分规则，但我不是直接看到规则内容，而是我充当了曾经在里世界图书馆工作的某个人，我是听到了那个人自言自语地说过的某些话，才记住了部分东西。像副司长的资料，就被收录在里世界图书馆服务台底部的抽屉里。那儿有一本很厚的书。”
云砾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好让风翎和融灵者都能直观地感知到那本书有多厚。那得能和缩略版的《词源》一较高下。
“我当时候应该是饰演了一名负责将书放回原位的图书管理员，我将那本书放回抽屉里时，无意中手抖了一下，就看到了那一页。但我也只能看到那一页的内容。看完之后，我马上想起了里世界图书馆里的一条规则。”
云砾顿了顿，放慢语速，更清晰地背出自己记忆里的内容。
“图书馆管理员守则第十二条规定，管理员看到的一切纸质书都应该有着纯黑的书皮、有着大量黑色斑点的内页。黑色斑点足以覆盖书内所有文字火图案。除黑色斑点外，只应看到其他纯色内容，如书页正常的白色、淡黄色、也可以看到书页出现黄边。一旦管理员看到书页内出现文字或图画信息，请立刻到保安室寻求帮助。”
风翎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云砾背完这一段，又顿了顿。
“我没来得及再去想保安室在哪里，然后就被一些类似触手的东西捆绑住了。那些东西将我抓到了天花板上……我暂时应该无法再回忆相应内容。”
他想到那些东西时，与其说是回忆道某些记忆片段，还不如说他是真的体验到了那些事。
那一瞬间被杀的经历，足以让他印象深刻。
他暂时没办法摆脱那点阴影，他再怎么像刚才那样，试着回想某些自己或许能想起来的东西，最后都只能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他可以回想起另一副画面。
“我刚才想到那部分里世界图书馆守则时，看到的图书馆一楼布局和现在的表世界图书馆差不多，只书架的摆放位置有些不同，里世界的那些书架数量少一点，相对来说显得稀疏一些，但书本都算好好地摆放着，不像现在的里世界图书馆，一本本书都是乱七八糟的。服务台的位置则完全一样。”
风翎想了想，说：“你说的那个抽屉位置，是不是有一把金色小锁锁着的？我们表世界图书馆的服务台下就有一个抽屉是上锁的，但我们好像没人有钥匙，这锁就一直被锁着，没人有办法打开。”
“对。我看到的那抽屉的金色小锁也是锁着的，但钥匙就在钥匙孔里，只要一拧，就可以将锁打开。”
风翎唯有苦笑。
这样看，他们也没办法从云砾这里知道钥匙的位置，看看能不能从表世界的对应位置找到一把钥匙了。
融灵者则转动着项链问：“云老板，你下次能不能试试将你看到的东西记住？或者你就强行记住钥匙的样子，看我们能不能复刻一把出来。”
这事的难度挺大。
云砾不敢一口答应，只能说到时候试试。
融灵者应了一声，轻轻按下桌边的一个按钮。
之前引云砾和风翎过来的那名机器人已然到了门边，抬手敲门。
“云砾先生，风翎先生，副司长请我过来送您俩离开。”
有融灵者判定云砾体内的污染已被全部去除，风翎也没陪云砾去医院检查的必要了。
两人出了管理司总部，慢悠悠地走在中心城区的街道上。
夜间的城区偏向安静，难以见到行人。
清冷的月光洒落，照得人不由自觉地冒出寒意。
风翎管理司总部出来后，就变得有些沉默。
一直到他陪着云砾走回到云砾餐厅门前了，他看着餐厅透出的明亮灯光，听着里面传出的热闹笑声，才稍稍回了神，露出一个带着疲倦的微笑。
“都走到这里了啊……”
他感慨完了，右手就无意识地摸上自己左手手背。
云砾留意到他的动作，不由得往他手背那里瞄了瞄。
纵然风翎带着手套，云砾还是看到了风翎手背上的轻微凸起。那似乎还不止一个凸起。
有风翎右手的遮掩，他的左手手背看起来还是多了一点狰狞。
风翎也似意识到什么，右手再稍稍使劲。
这回，云砾只看到他的手背已经恢复正常模样。
餐厅内有一颗脑袋蹦了出来。
脑袋蹦一下，蹦高了，就趁着自己还比较高的时候赶紧说几个字。
“云哥哥！有两个人在我那里等你呢。他俩都等一会儿了，我问他俩，有没有什么话能让我转告的，他俩别再待那里，免得那群纸人看我的眼神都古古怪怪的，他俩又不听，你要是有空就快点去看看！”
云砾听着小皮的话，还得认真想了想，才算想到小皮说的是谁。
能这样待在小皮那边的，多半是殷凡和乌成了。
不过他之前在里世界时，都没机会和这两人说什么，他原本还想着，自己得下一次去里世界，才可能与两人见面了，到时候，他也好让两人试一试他准备在里世界餐厅弄的玩意，没想到，他俩竟然已先去了游灯巷？
小皮来找他投诉，他自然得尽快去一趟。
但他再往店里看看，云影明显也在等着他。
这时候其实还是餐厅营业时间，云影不能从店里出来，只能在店内磨牙。
他往店里一看，云影就别过头去，三两步就从门边走到了柜台上，只给云砾留下一个背影。
小皮蹦着和云砾投诉完，也不急着回去，反而继续蹦回店里，开开心心地继续吃东西。
在小皮对面的是小山。
两人正在你一颗我一颗地吃花生米。
不过真正摆在他俩面前的，其实是一盘凉拌豆腐丝，花生米只是凉拌时加进去的调味与点缀，数量并不多，他俩都没多久就吃完了，然后继续你一条我一条豆腐丝地吃着。
小皮没有手，但用嘴巴精准吸进自己需要的东西的能力大有提升。正好小山也不嫌弃他这样吃，两人才能吃得如此痛快。
云砾回了店里，凑到云影身边。
“小影子，你猜我在里世界见到了什么人？”
云影哼一声，再别过头去，只给云砾留一个侧脸。
掠影者懒洋洋地晃动着自己那小截尾巴。
天赋翻译官再度上线。
【掠影者：奇了怪了，你小子，究竟干嘛去了，你身上的阴影力量怎么变浓了？奇怪，你要真的是在图书馆那里沾染到的气息，应该会带有一定的污染性吧？就算才被净化干净了，我应该也能感觉得出来。但你身上沾染到的这些力量，怎么这么纯净？】
云砾心头一动。
这大概也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他和天赋，也许进入的真的不是同一个图书馆。
应该是，只在他走进去的瞬间，他已经被卷入另一个时空中。所以，他身上的气息，才没有现在的里世界图书馆那强烈的污染力量。
但他自己都想不起来、无法确定的东西，现在不好和别人说。
“小影子，我见到代号Z了，我觉得他怪怪的。”
听到代号Z的名字，云影耳朵轻轻一动，终于多了些反应。
他快速回头，瞄了瞄云砾，将云砾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在确定云砾是否完好无损。
等确定完毕，他再度扭头，微抬下巴，轻哼一声。
“关我啥事？你都舍得一去就去了那么久！”
云砾抬手摸摸他的头。
“都是我的错。来，给你看看这个。”
云砾心中一动，他的掌心就凝聚出了一个情绪小球。
云砾再弹了一个响指，厨房里就有木头人端出一碗Q弹的糯米糍。
这些小点心在餐厅里卖得还算可以，所以基本也是常备的。
这会儿云砾要将这情绪小球融入什么东西里，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这个最方便。
碗是可以用来调馅的大碗，里面装的糯米糍却只有五个，每一个上面都挂着不少椰蓉。
云砾轻轻摇晃着碗，情绪小球就随着他的摇晃，渐渐没入糯米糍中。
等情绪小球完全没进去，他将碗递给云影。
“吃一个尝尝？”
云影迟疑了下，才捏起一个。
只吃一口，云影陡然呆住，连刚刚被咬开的大半个糯米糍都忘了拿离唇边。
他只顾怔怔地看着云砾。
云砾微笑。
“这是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的事。我想，也许只让你知道比较好。”
小天赋已然急了。
【啥啥？哥，你在干嘛？！啊啊！这竟然是连我都没办法知道的事吗！】
云砾笑而不语。
云影则终于想到什么，快速地将手边那半个糯米糍继续吞掉，再将碗里剩下的都狼吞虎咽。
那些糯米糍全部入腹，他才靠着柜台，抬着头，两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云砾默默坐在他身边，也只陪他一起看着。
那些糯米糍的情绪小球里，融入了他回想自己多出来的记忆时，看到的另一些画面。
而那些画面，与图书馆有关，也和影主有关，似乎还有小时候灵智未开时的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