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郁郁的侦察手段、还是冯·维尔家族的特殊权限,他们忙活半天,都没能找到有关毕琅及其母亲的任何有用信息。
毕琅的学籍信息中仅仅登记了现在居住的重组家庭,但关于她的生母,他们都一无所获。
“这倒是很符合STA的作风。”艾利亚斯评价,“据说STA的成员一旦加入,在外界便如人间蒸发。”
这使得林逾的调查更加举步维艰,甚至都无法确认,毕琅母亲和谢泓是否真的曾有短暂的同事关系。
关于此事,林逾只是单独找了艾利亚斯和郁郁,在两人都宣告失败后,林逾只能暂时隐忍。
毕琅敢用这副态度来要挟他,或许也变相说明她有底气封锁大部分信息。
林逾甚至怀疑她早就知道这次加试的内幕,就连组队也是特意组建了仅有自己一名S级异能者的队伍,以免牵扯不相干的队友。
郁郁神色担忧,问:“我是不是不该隐瞒?”
“怎么这么想,”林逾笑笑,“反正只会死一两个,没道理我和陆枚双双中彩。”
艾利亚斯无比严肃地堵住他的嘴:“请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好吧,正常人应该都不想考试考到半路突然指挥没了。
容易给队友招致“克指挥”的恶名。
林逾:“没事的,就算我死了别人也不会怪你们——”
话未说完,郁郁也一脸严肃地跟着艾利亚斯捂住他的嘴。
“请不要说这种话!”郁郁的态度比艾利亚斯更加坚决,“您和陆枚都不会有事。”
……好吧!居然连口嗨都不被允许!
林逾辩解:“我只是说万一……”
艾利亚斯脸色难看地点上他的额头,海洋一般的双眸凝视林逾。
精神控制的异能发动:“睡吧,指挥。”
林逾:“……”
林逾仰面睡去。
——已经对他的真心话厌恶到这种程度了吗?!
就算只为了免于笔试,这场特殊加试也是非去不可。
林逾对自己稳定F的卷面成绩相当有数——他不爱背书,学习态度又很不端,光是看到题目都会犯困。
直至今日,林逾甚至还记不全上学期的课程名称。
三天后,林逾为队友们备好了至少五天份的营养剂,而后敲响陆枚的房门。
陆枚的回应却从客厅传来:“艾利亚斯他们在复习。”
也对,那帮倒霉小孩还得准备笔试。
林逾趿拉拖鞋从厨房摸出一盒草莓牛奶,和陆枚一起窝进沙发:“你要去?”
“嗯。”陆枚伸手,脸臭如旧,“我也要。”
“什么?”
“牛奶。”
“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什么态度。”
陆枚揣回手,不理他了。林逾反而被自己的幼稚逗得发笑,变出一盒牛奶递去:“生气了?真小气。”
陆枚:“………”
他本来还想道歉的。还想道谢的。还想道一句指挥辛苦的。
——对指挥系的人果然不能有半点同情!
但凡换作从前,这么可恶的指挥早就被他开除千次万次了!
林逾倒还颇为无辜地冲他眨眼:“到底喝不喝?白浪费我体力。”
陆枚愤愤抢过牛奶,插/进吸管,牙齿在吸管口碾磨数次,仿佛在把林逾的血肉拆吃蚕食。
不过有了牛奶堵嘴,林逾好歹没再逗他。
不多时,阳台与客厅相连的落地窗被人敲响,林逾望去,艾伯特的脸上又是那副简笔画一样的笑容,钢铁制的指节叩响窗门,对上视线,艾伯特笑容更盛。
“喏。”林逾碰碰陆枚的胳膊,起身拉开窗门。
艾伯特向陆枚行了一记标准的宫廷礼:“敬爱的九殿下,很荣幸和您相遇。第七分局的食宿是否让您满意呢?”
陆枚习惯了受礼,没有太过惊讶:“一般吧。床有点硬。”
“鄙人会吩咐下去,将您的床垫重新制作。”
林逾插嘴:“我的也硬。”
“这是未来军人应受的洗礼。”
……呵呵。
两人先后在确认参考的协议书上签字,并正式签署了对考试安全风险的知情同意书。
艾伯特收录信息,脸上闪过绿光:“接下来,你们有五分钟时间整理衣装和基础武器,之后鄙人会带你们前往加试考场。”
林逾挑了挑眉,目送艾伯特脚底的喷射器射出一阵白烟,消失在两人眼里。
再等他们回头,原先各在房间复习的三名队友都扒着拐角处的墙壁,尤其克洛维斯,正泪眼汪汪注视着他们。
郁郁道:“加油。”
艾利亚斯道:“注意安全,不要逞强。”
克洛维斯道:“为什么不是我陪你去,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娇气包肯定派不上用场!听着,遇到危险一定要优先保护自己,就算卖了娇气包也没关系,不会有人怪你……总之,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去死!”
陆枚:“?”
林逾失笑:“好啦,这次不会死的。”
克洛维斯抽一下鼻子,眼圈红红:“一言为定。”
“嗯——”林逾别开眼神,假笑着把陆枚推向房间,“还是先换衣服吧!”
艾伯特的时间掐得极准,它再次出现在宿舍外的时间和它所说的一秒不差。
林逾最后一次哄过克洛维斯,接着和陆枚一起,被艾伯特的机械手臂双双钳制。
随着艾伯特下半身的机械重组,再给他俩简单扣上一个挡风头盔,原本体面绅士的机械先生立刻变成了一辆威风凛凛的机车。发动机轰隆隆响起,艾伯特如同离弦之箭,紧贴地面飞驰而去。
一路黄沙弥天,四周风景飞快逝去,全新头盔被沙尘刮出剐痕,厚厚的灰尘积在眼前,好半天林逾才勉强看清,他们正向着沙漠的中心地带奔去。
一小时后,艾伯特停下疾驰,机械手臂收回了两人的头盔。
陆枚第一时间跳下机车,就着机械手臂伸来的清理袋一阵呕吐。林逾甩了甩发间积沉的沙子,暗自懊恼昨晚白洗了头。
然而在他身边,一架航空器飞袭而至,悬垂的简易长梯很快走下三道身影。
陆槿穿着得体的女式军装,腰间配枪,目光从陆枚身上一掠而过:“真丢人。”
陆枚磨了磨后槽牙,好歹忍住了脾气。
他们身后,航空器咔咔变回机械人的身材,赫然便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莉莉丝。
其余几支队伍也先后来到,有跑车、有航空器、交通工具各式各样,唯独艾伯特推了推仿真人脸上的眼镜,对其他机械人说:“鄙人是第一。”
林逾:“……”
陆枚:“……”
能不能当场给他回收报废?
夏越安和周闵早便到场,林逾留神观察四周,发现这里和军区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零散分布着好几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四周沙尘飞扬,头顶红雾蔽天。在堆积如山的黄沙之间,偶尔裸/露一点暗红色的岩尖,但它们的成色都很浑浊,就连林逾也能辨认出,夏越安和周闵身后的巨坑——那里设有无形的空间结界,既挡住了众人前进的脚步,也困住了其中浓郁的红雾。
导致那一大团的红雾艳红如血,几乎凝成实体一般,宛如一颗硕大饱满的红石。
“很高兴你们都具有提升自己的勇气,既有天赋、又有态度,你们不愧为帝国最顶尖的人才。”
和只穿军装的他们不同,周闵还穿着一身严防死守的防护服,层层包裹,将他的体型裹得略显臃肿。
但头盔中微笑的面容的确是周闵的模样,他举起手,腕上光脑在掌控结界开关的机器上划过。
权限确认,夏越安同样举起光脑:“你们会感谢这个决定。”
他也通过了权限确认,结界徐徐打开,被囚的红雾冲天而起,铁锈气息在顷刻间弥漫开来。
林逾下意识握住陆枚的手腕,扑向他们的红雾不仅仅是遮蔽视线,林逾能感受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些微刺痛。
这红雾对人体是有损害的,否则周闵不会这么谨慎。
艾伯特的嗓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殿下,小指挥,鄙人会为你们引路。”
红雾中,亮起一豆刺目的绿色灯光,艾伯特的声音来到他们前方:“忘了介绍。鄙人,铁幕军团001,艾伯特是也。”
林逾心下微沉。
这就是夏越安直接管理的铁幕军团?
难怪铁幕军团从不对外招募,也鲜少有人议论,原来铁幕军团真的就是一群机械人组建而成。
两人追随着艾伯特的引导,一路分不清方向,只能默默前进。
不知在红雾中走了多久,直到林逾感到脚下的触感逐渐坚硬,不再是松软的沙漠,艾伯特再次开口:“加试乃是单人考试,夏少校已经关闭结界,接下来的七天,鄙人会在这里陪伴二位进行试炼。”
“试炼?”林逾问,“我们要挑战你吗?”
“不。”
艾伯特为他们叩上临时用的清洁面罩,使他们得以屏蔽红雾,暂且看清周围。
这里红雾依旧浓郁,但面罩清理了他们的视线,于是红澄澄的吉卡拉红石在视野中展露无遗。
它们坚硬、晶莹、姿态各异,或明或暗的红色,但都不能否认它们极致的艳丽。
就像鲜血的结晶。
林逾注意到,他们面前最大的一座红石,顶开了整座矿洞,足有三人合抱的直径。
隔着外表,他还能隐约看见红石内部似在流淌的红色液体——就像真正的血。
“这里被誉为‘吉卡拉的心脏’,吉卡拉会为你们安排最适合你们的试炼。
“鄙人能告知二位的,就是这场考试共有三场,考试期间不得交头接耳,鄙人会负责维系你们的生命体征。
“相应地,七天期满,结界开启,鄙人会立刻带着恢复清醒的考生离开矿洞;此后,结界也将再次关闭。”
林逾提问:“红雾对我们的身体不会有影响吗?”
“有。”艾伯特答,“所以S级异能者是最基础的要求,稍低一点,都将忍受难以想象的折磨——你听,那就是下场。”
林逾微愣,却发觉陆枚陡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枚在隐隐发抖,然而不等林逾再问,他也听清了陆枚的恐惧源——
远远地,又似乎很近,他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
仿佛呕出心肺一般,惨嚎之后,那人便开始止不住地咳嗽干呕。
林逾听出来了。
那是白洛。他最终还是偷偷跟了进来,可夏越安他们竟然完全没有阻止。
艾伯特问:“你们想看看他的现状吗?”
“鄙人以为,你们会想帮助他。毕竟身为真正的S+异能者,二位在这里应是受影响最小的了。”
林逾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关键词——“真正的”?
难道这里还有“不真正的”?
白澜的惊呼和安慰也随之传来,但像受到红雾的阻挠,林逾无法听清他们的方向,甚至听不清白澜在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蒙卡拉恐怕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一声虎啸震天裂地,白洛终于忍无可忍。
艾伯特啧了一声:“好了,其实鄙人也不会允许你们干扰其他考生。”
“——最后三秒休息时间。三。”
陆枚冰冷的手指贴了过来,面罩效期告罄,红雾再次遮蔽他们的视线。
林逾安抚地拍拍陆枚,受惊的小殿下却并未得到缓解,而是更急切地凑近过来:“林逾。”
林逾张开嘴,正想说话,红雾便涌进他的口腔,密密麻麻的被腐蚀的刺痛立刻传遍他的唇舌。
陆枚显然知情,他抬手捂住林逾的嘴。
“二。”
陆枚道:“不用怕死。”
“一。”
“——我用‘荷鲁斯之眼’庇佑了你。别躲它。”
眼前红雾一空,没等林逾想清楚陆枚的话意,身边一切气息都已消散。
只有一粒金光飞进他的额心,带来片刻的温暖。
艾伯特和陆枚都消失了,红雾也不见了,相反,他的面前是空无荒寥的一片雪白。
——说是雪白或许不甚恰当。
他的脚下是堆积得不知有多厚的白雪,左右两侧则是雄峻的奇峭高崖。
崖壁悬挂着无数透明冰棱,冰棱折射着抬头方可得见的一线天光,凄冷彻骨,更显谷间空茫。
林逾发现,自己是站在山崖间的一处平台,在他所处的山石之下,还有更深的深渊。
而他的前方是一眼不见尽头的雪路,呵一口白气在手上,都会飞快结成一层薄霜。
这里很冷,冷到诡异,除了冰雪别无他物。
林逾只能漫无目的地前行。
不知走出多远,他隐约听见两壁水滴的声音。
水滴结冰、坠落、破碎。
最后化如冰屑,飘散在砭骨的雪风中。
林逾眨了眨眼,他的眼睫已经飞满雪粒。林逾侧头看向高悬的山崖,瘦石嶙峋,被冰雪妆裹,竟如森森白骨鳞次栉比。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却也分不清是被白骨的联想吓到,还是单纯受寒。
林逾不确定自己的体能能够支撑多久,但为了不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他总得忍着寒冷前进。
恍惚间他甚至有些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不过额心片刻的刺痛提醒了他,他在参加一场试炼,他要活着通过这里。
一根干枯的树枝从岩缝里钻伸出来,枝头堆满积雪,压弯了它的身体。
林逾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拨开冰雪,却听见一阵轰轰的响声从岩缝传来。
紧跟着,一股巨大的暖意和铁锈味侵入风中,岩缝内里似有波涛汹涌,林逾不及反应,便被冲破岩缝的洪流冲了满脸。这股暖流极具冲力,甚至撑开了狭窄的岩石,将他的身体都往外推开几米。
林逾眨眨眼,眼前血红一片。
竟然……不单是水?
他眼见着鲜红的、澎湃的热血喷涌如一眼泉水——且不是纯粹的血,血水中裹着破碎的骨节和脏器,腥臭味弥漫鼻腔,林逾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已浸满鲜血。
一阵雪风刮过谷间。
须臾,鲜血凝为冰霜,幸存的血液或滴入深渊,或在崖边冻作红色的冰棱。
“——什么人?”
询问声像从天外传来,林逾仰面望去,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座冰雕的王座。
王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穿白色军装的男人,他的左肩悬挂金色绶带,佩戴着数不清的功勋奖章。军帽遮掩他大半张脸,男人的嗓音比冰雪还要冷冽,他一边质问,左手指尖凝出一排冰刺,杀气凌人。
林逾回答:“我叫林逾,是帝国首都军校第307期作战指挥系……”
冰刺斜飞而来,直直钉进林逾的肩膀。
鲜血瞬凝成冰,砸落地面,碎成瓣状。
“最后一次机会。”男人说。
什么意思?
他是认为自己在撒谎?
林逾心下一急,本能地亮出手腕上的光脑。
然而那里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他莫名露出的手腕。
“……”林逾心神微定,尽管他还是无法记起自己身处何地,但至少他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是他能招惹的劲敌。
想了想,林逾道:“我叫林逾,是一名学生。户籍注册在中央星域,曾住地是北部星域H25星……”
男人没有回应。
接着,一根冰刺穿透了他的心脏,带着他的身体,重重钉进了雪地。
彻骨的寒冷入侵他年轻的身体,心脏跳如脱兔,就像在竭力挣脱什么束缚——但它终归越跳越迟,随着迸溅蔓延、冻结成冰的血液,林逾感到更加剧烈的寒意。
而后,他难以自禁地合上双眼。
好恐怖的男人。
他高踞王座的姿态,冷漠傲慢,残忍得如同一位暴君。
额心的温暖把林逾唤醒,入目是茫茫冰雪和陡峭的山壁。
林逾向前出发,军靴踩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面对暴君,他无法回答,冰刺贯穿了他的身体。
额心的温暖把林逾唤醒,眼前又是烂熟于心的雪景。
暴君,冰刃,自上而下地劈碎。
循环了不知多少次,林逾还未举步,已经不自觉地气喘吁吁。
这次他终于醍醐灌顶,在靠近暴君之前,他伏在崖边,往深渊看去。
……鲜红的、结冰的海。
尸骸被封冻在冰里,或面露惊恐、或视死如归。
他们有人肢体残碎、有人裸/露骨节、有人半张脸被凶兽啃过,血肉勾连着被封入严冰。
暴君一视同仁地赐予死亡。
而且是如此体面的死亡。
“——什么人?”
林逾抬起头,暴君的面孔逆着天光,审问还是如之前一样居高临下。
“我叫林逾。”林逾停了停,“你是谁?”
长久的沉默。
冷风吹落了暴君的军帽,露出苍白俊逸的面容。
没有冰刺,林逾的心脏却像忘了跳动。
剧烈的绞痛侵袭他的身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疼痛,林逾捂住心口,难以置信地注视那张脸。
他险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爸爸?”
——爸爸?
——怎么会是爸爸?
那些面目狰狞的、血肉翻涌的、白骨嶙峋的……
那些被冰雪夺去生命的人们。
他的养父,谢泓。
是第九军区掌权者的长子;
是第七军区第三分局的指挥长;
是帝国最著名的元素异能持有者。
是在冰天雪地里杀死他千次万次的,残忍的“暴君”。
这一次,他被谢泓冻为冰雕。
然后随着谢泓的一握,冰雕崩裂,他的身体与冰块一起支离破碎,化为风中齑粉。
谢泓明显不认识他。
林逾细心地发现,此时的谢泓还只是少尉级别的军衔,但谢泓在收养他时已达上尉,距离少校不差太远。
而且面前的谢泓看上去极为年轻,气质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锋锐,至多只有二十四五的样子。
……如果在他二十四五岁,意气风发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十八岁的陌生人跑来叫爸。
林逾觉得自己也一样会把对方挫骨扬灰。
——那么,他决定接受他的养父是个暴君的事实了。
接下来要怎样让养父接受他是自己的大儿子呢?
有点难。
林逾思前想后,发现关于谢泓的过去,他远没有自以为的那么熟知。
他仅仅了解谢泓出身第九军区,曾是西部军校百年一见的天才指挥,但为了一见钟情的林茜,谢泓毅然放弃身为谢家继承人的所有,和林茜一起往返于北部星域和中央星域,并在三十岁时收养了十二岁的自己。
林逾搓了搓手,继续在雪地前行。
王座再次现于眼前,谢泓不知疲倦地问:“什么人?”
林逾回答:“我是林茜的儿子。”
谢泓:“……”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比先前几次都要巨大的冰剑。
“我真的是!”林逾辩解,“妈妈的脚底有一小块淡红色的胎记,我没说错吧?”
说着,他哼起了林茜最爱听的那首古典乐旋律。
谢泓迟迟没有动作,林逾一边哼唱,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唯恐谢泓再次召唤冰雪把他粉碎。
虽然毫无反抗之力,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真的很疼。
随着他哼进旋律的高/潮部分,谢泓的眼眸也渐渐回暖,他似乎正在相信林逾是林茜和自己的孩子。
谢泓的左手中指上戴有一枚订婚戒指,林逾据此猜测,他现在应该正处于逗留中央星域,在林茜和家族之间犹豫不决的阶段。
等他的戒指戴到无名指,就是他下定决心抛弃过去,迁至第七军区重新开始的时候。
而现阶段的谢泓,受制于帝国和谢家的双重管控,称之为人形杀器也毫不为过。
过分强悍的异能和精神力,以及过早接触战场的经历,谢泓本就是毫无人性的工具而已。
所以要他接受养父是一个无感情的暴君也没关系。
就像谢泓花费很多时间使他接受新家庭一样,林逾不介意用更多时间让谢泓接受自己。
谢泓对他勾了勾手指。
林逾心中一喜,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而后,一刃雪光转红。
他的眼前只余喷溅的鲜血。谢泓冷漠的眉眼丝毫没有松动。
接下来的十余次循环,林逾都竭尽所能地尝试说服谢泓。
或是举例他们曾经共处的点滴、或是叙述谢泓和林茜的恋爱史、或是验证谢泓在谢家时的经历……
他能记起的所有都尝试了一遍,然而换来的仍旧是死状各异的结局。
谢泓明明可以听见他的声音。
但哪怕一次的心软都没有,谢泓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杀死。
林逾心里生出了小小的怨恨。
尽管他明白,现在的谢泓并不是他的养父,对谢泓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
在经历又一次失败后,林逾终于忍无可忍。
他停在谢泓的王座之前,面对谢泓的寒冰长剑:“我们真的是家人。”
谢泓皱起眉。
“是你来亚米德森福利院接我,你说找到我了,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亚米德森福利院?”谢泓反问。
林逾眼前一亮,他从谢泓脸上看出了困惑,谢泓正在回忆自己和“亚米德森福利院”的关系。
“对对,亚米德森福利院——”
谢泓举起长剑,不留情面地劈断了他的话音。
余光里只剩谢泓冰冷的眼眸,但这次,林逾在阖眸前,望见了谢泓身后,王座顶端镶嵌的一颗羊头。
羊头嵌有双眼,遥望着他,似在嘲讽。
又失败了。
失败的后果,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