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呀, 在这繁华红尘间,有座不知名的城。
不知名的城里,有座小酒楼。
小酒楼里,有个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一身白衫, 瞧着似乎有些年纪,容貌却很是清隽温雅。右手旁一把纸折扇,左手旁一块惊堂木。
先生每逢月中的晦朔弦望,都要来这酒楼里说书, 讲的大都是那神异鬼怪、仙人妖魔的传奇故事。中或有凄美动人者,往往也叫听客潸然泪下。
恰好今儿是望日,这小酒楼来了位生的极美的红衣公子,玉面朱唇, 眸若桃花。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散漫地翘着腿, 以手背支着下巴,听那位说书先生讲故事。
那红衣公子着实俊美, 周身气度足可称是风情万种。甚至那一颦一笑间, 似乎还带了几分勾人的诡魅。
小城里甚少见这等不凡的人物, 就引得酒楼里的好些客人频频打量,姑娘家恨不能以巾帕掩面, 却又要悄悄打眼偷看,羞红了一张俏脸。
倒是那说书先生见识广, 并未怎么大惊小怪。且把惊堂木拍上三拍, 讲他今儿的故事。
“咱那上回书说到, 这神烈山常年覆雪,雪山之巅住着位年轻的白衣仙人。小仙君姓云,天赐了冰雪凝成也似的好相貌,只因生性淡泊寡言,又天生病魔缠身,便自幼避世不出,在雪山之上潜心修道……”
先生那嗓子好听的很,娓娓道来,如清泉流淌过凉凉的碎石。
平日里是甚少有客人舍得打断的,可今儿个却有位熟客笑着插话了:“哟,却不知先生口里那云仙人的容姿,比咱们这位小郎君又如何呀?”
客人手一指,赫然是那红衣公子。
说书先生微微一愣,还未开言。不料那红衣公子却先笑了起来:
“既然是雪山上的仙人,姿貌想必超凡出尘,我辈凡俗颜色又怎敢妄想做比呢?还请先生讲下去罢。”
瞧那神色间旷达洒脱,似乎并无被人冒犯后的不悦。说书先生笑了笑,抿口茶,继续讲下去。
“那位云小仙君清修二十余载,未曾见过生人。直到有那么一天,那雪山之上闯进来个不速之客。”
“仙君感应到一股异样邪气,便提了剑去探查。可他没找到什么作乱的妖物,却在一片雪松林间捡了只受重伤的红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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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无绝还记得那一天。
雪山上寒风吹遍,松涛如浪。
红狐忍着身上伤痛伏在晶莹雪地里,戒备地睨着面前试图为他治伤的人类。
他已蓄好了一击必杀的招数,口上却冷冷笑问道:“……有趣。你作为仙道中人,为何不想着斩妖除魔,反倒助纣为虐?”
说起来关无绝自己都觉着可笑,他本是已有千年修为的九尾妖狐,若不是中了人类修士的奸计,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狼狈的境地。
好容易摆脱了那群腌臜心思的小人,却不料竟能在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寒山之上,又遇到了修为高深的年轻修士。
这也就罢了。修炼之途本就生死无常,既然时运不济,他认栽便是。
可奇就奇在,面前这人明明是个瞧着就很正气凛然的小仙君,却非但不想趁机给他捅上一剑,居然反而准备救他……
关无绝刚被人类害过一遭,此刻自是不会轻信的。可那出尘脱俗的白衣仙君缓慢地眨眼,十分茫然地瞧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关无绝:“我问你为何不斩妖除魔。”
又沉默许久,那仙君试探着问道:“……妖?”
关无绝把下颔一昂:“没错。”
仙君继续犹豫:“……魔?”
关无绝爽快承认:“是我。”
于是小仙君更加迷惘了,他在红狐面前蹲下来,诚恳地发问:“我为何要斩妖除魔?”
关无绝:“……”
是他千年修为的妖丹不够诱人了,还是现在的人类太飘了!?
他莫不是遇见了个傻仙人。
后来关无绝才知道,云长流自幼与其父隐居山中,心思纯粹,也没什么正邪仙魔之辨。
对他来说,捡了只妖和捡了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关无绝遇上了万幸中的不幸。
万幸的是,狐妖没有被“斩”掉也没被“除”掉。
不幸的是,他被养了。
——只因这位云长流云仙君,他甚好美色。
哦,这么说许是会有些歧义。
不妥不妥,咱换个说法。
云长流云仙君,他是个颜控。
对象无忌。
不论是人,还是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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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仁慈心善,哪怕知道了是妖物也无戒备之心,便留了红狐在雪山中养伤。”
“一段孽缘,由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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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长流觉得他可爱。一身红毛柔滑软绒很可爱,一双乌黑水润的狐眸很可爱,四只毛色略深的小爪很可爱,爪上软绵又不失弹性的肉垫也很可爱……
这么可爱的小狐狸,落在他的雪山上了,那可不就是他的。
云长流面无表情地抱着因虚弱而无法反抗的狐妖,手上一下下地呼噜毛,气定神闲很是自在的样子。
关无绝气的冒烟儿,伸出“可爱的爪子”狠挠了他一把。
……没舍得挠脸,毕竟这小仙君生的实在太俊,又一副清冷纯良的模样,他下不了那个爪。
那只喜欢粘着仙君的白鸽就可劲儿的笑话他:还敢说咱仙君颜控,你俩就五十步笑百步吧。
关无绝微微一笑。第二天,鸽妖一身光洁银亮的羽毛,几乎被这妖孽狐狸给拔光了。
……
云长流养狐狸养的很尽心。
关无绝有伤在身,他便每日为小狐妖倾注真气疗养。失宠的白鸽劝不动,自己咕咕咕的飞到一旁生闷气。
关无绝觉得这小仙君当真很傻,他难道就不怕自己功力恢复后第一个咬断他脖子?
……又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艺高人胆大。关无绝曾偷偷试过云长流的修为,不得不承认,若是光明正大地交手,他还真不一定能咬断这人的脖子,反倒可能会被剥下一身皮毛来做围脖。
可话又说回来,他怎么也算千年修为的狐妖,先不说心计远胜于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君,就算仅论明面上的实力他也不弱于云长流几分。
或许他杀不了云长流,可倘若他铁了心要走,云长流也留不下他。
……如果自己偷偷跑了,这人得够难过吧。
那还这么拼命为自己治伤,傻。
人类多阴险之徒,他还真的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仙人,蛮有意思。
关无绝闭上眼,在云长流手底下打了个滚儿,露出柔嫩的肚皮。忽然觉得自己也变得奇怪起来——他无拘无束自在惯了,四海为家天地为友,今儿个为什么要在乎一个人类难不难过?
细长的手指探过来,抚摸得他好舒服。狐妖满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呼噜声,甩了甩蓬松尾巴,缠上了仙君白皙的手腕。
不管了,先享受着睡一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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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月,妖狐有意试探,便唆使仙君替他去往险地采药。没想到,这一下便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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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药也就罢了,关无绝还一心挑那种极难入手的天材地宝来讨。
他是故意要瞧瞧这位小仙君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究竟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云长流不疑有他,一口应下。
关无绝好笑地抖起耳朵蹭他,心想这也就是本狐不屑使那下三滥的诡计,我要是设个埋伏看你怎么办。
结果又被仙君抱起来好一顿揉揉。
……狐狸,你这是在玩火。
可是次日,关无绝从清晨等到傍晚,也没等到云长流采药回来的身影。
等月亮高挂的时候,狐妖有点心急了。
这不应该的……
他虽有意为难,可也不过是挑了个麻烦点的地方。采药者许是会费不少精力,却不会有生命之危。
以云长流的实力,再加上那只白鸽妖,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遇险……吧?
关无绝咬了咬牙,蓦地窜出。
月夜下,火红的身影驰过清冷的雪山。
……
待关无绝找到云长流的时候,他正蜷缩着卧在冰冷的山岩间艰难喘息,紧皱的眉间尽是隐忍的痛楚。
身旁却好好儿的搁着狐妖要的那草药。
白鸽哭红了眼,一见关无绝就怒气冲冲地吼他:“都怪你!!要不是这些天劳累过度,主人这次怎会病发得这么厉害!?”
狐妖脑子里被炸得一片空白。
关无绝颤声道:“他……他有病在身……?”
云长流低呻一声睁开了眼,盯着鸽妖沙哑道:“温枫……住口。”
这小鸽子还是冲动性情,自己平日里教的冷静慎言,到现在也学不会。
心内轻叹着,仙君又把目光落在狐妖身上。
一阵酸楚弥漫至绞痛的五脏六腑。
“你怎么来了……”
云长流觉得自己可能吓着这小狐狸了。他习惯性地想摸一摸那柔软的红毛,可是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过让两根手指动了动而已。
平常闹腾的小狐不做声儿了。关无绝低头趴下来,把脑袋塞进他冰凉的手掌心底下,发出一点哀伤的呜咽。
可是云长流已经没有办法抚摸他了。仙君的意识渐渐涣散,强撑着最后一点神识模糊地呢喃:“你的伤……还未好,不可乱跑……”
“……药……在这……”
声音越来越小,终是不能闻。
他阖眼昏了过去。
……
云长流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神烈山了。
他自己身子冰冷,被窝里却很热乎。
有团温暖的东西趴在他脚边,毛绒绒的。
云长流迟疑片刻,很轻很轻地踩了一下那条扫得他有点痒的狐狸尾巴。
关无绝早发现他醒了,就从被褥的底端一路钻上来。他探出脑袋舔了舔云长流还略显苍白的脸颊,然后就乖顺地贴在仙君心口处不动了。
云长流就问他,药用了没有。
关无绝难受地反问,为什么?
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云长流闭目不言,闷闷把头转过去不理他。狐妖又心疼又没辙,只好苦口婆心地哄人,你颜控也不能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不值当。
一来二去,云长流被逗得失笑,总算虚弱地伸手揉了揉红狐脖颈上的软毛。
他心想,这小狐狸还真是对自己心里没数。
起初的确是一时兴起觉得可爱。然而那也不过是萍水相逢,须臾之缘,本是准备治好了伤便放他走的。
可谁知前方竟是泥淖,一旦陷落,便是越坠越深。
其实,云长流虽然纯粹,却并不傻。他的父亲是祸害仙界百余年的大魔头,他虽手上未染黑暗,眼里却也没少看了奸计诡谋、人心险恶。
此番遇狐,白鸽温枫早就叮嘱他小心。这红狐修为甚高,说不定又是他爹的仇家找上门来,也或许是恶妖起了邪念。
没想到,这小狐狸却忒得自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坦坦荡荡蹭吃蹭喝,在他手底下打滚哈欠露肚皮,闲的没事还和他聊聊大道三千与修行真意,其中见识的确不凡。
这样恣睢肆意,光芒炽热的小脾气。
谁能不被吸引,谁能不动贪心。
或许这便是狐妖魅惑人的本事,怪他中招了。雪山上寂寞了那么多年,怎禁得住这样一团火光突然扑入心坎儿?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就这么把这只名唤无绝的小狐抱在怀里宠上一辈子。
可惜了,是他福薄。
这次发病,大约是老天爷在提醒他。
那天最后,云长流欲送他下山。
关无绝想了想,说,待你病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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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仙君病情暂愈,信守承诺,亲自送狐妖下了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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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关无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白鸽很不爽,哼哼唧唧抱怨:“主人救他性命,还待他那么好,他居然真狠心走了——忘恩负义!”
云长流不语,只是负手站在山崖边望着远处空旷寂寥的天地。
……无绝当然要走,当初又不是他求自己救他的,哪来忘恩负义一说?
妖族素来热爱自由,他一将死之人,又哪里有资格困住那样鲜活炽热的生命。
夜浓如墨,树梢之上一弯月钩凄清,冷风吹动他的白袍,多少显出几分萧索之意来。
“回吧。”
他们趁着月色,缓慢走回去。
只是途径初遇狐妖的那片雪松林时,云长流还是忍不住驻足痴望。
长久的沉默后摇头轻叹一声,怅然若失。
他已生情,不知所起。
正此时,却忽见松林之间,有熟悉的红色一闪而过。云长流心里重重一跳。只听脚步沙沙,竟从林中转出一个颀长身影来。
月色如水朦胧,照亮了那片暗红衣袍。俊美的红衣公子斜倚在松枝上,双臂抱胸,眸中含笑望来。
“小仙君,你瞧我美不美,比你那忘恩负义的小狐狸如何呀?”
云长流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地愣在那里,“你、你……”
红衣公子瞧着他微笑。忽然背后探出一条火红的尾巴来,挑逗似的摇晃两圈,又朝面前之人勾了勾,“哟呵,难道不识得我了?”
哪里会识不得,云长流早就凭熟悉的气息认出了来人。却是怔忡地嗫嚅半天,才低声问出一句:“为何又回来……”
“狐妖么……”关无绝信步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仙君的腰肢,在他耳畔呵了口热气,趁着夜色眯细了一双漆黑狐眸,“就是要在月出的夜半化为人形,勾引良家少年的呀……”
“……”
仙君默默地红了惯来清冷的脸颊。他竟不敢与狐妖直视,只盯着自己雪白的鞋尖,“当初说好了要送你走的,我不可失信。”
“说好什么了说好?”关无绝咬牙切齿地笑骂,“你就瞒吧,我那天早就诊过你的脉,这病是好不了的。”
“难得相识一场,我便陪你这最后几年,以偿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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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可爱记得咱QwQ本来想把相性的后50问写了的,结果到了动笔的时候绝望地发现自己是真不会开车,嗯……还是等技术好点再上路吧,不然出了车祸两行泪就不好了。
所以今天补偿个被教主抱抱揉揉的狐妖绝!……好的我承认是我自己想抱想揉,哪怕故事套路都老掉牙了写的也蛮开心hhh
明天还有一更,完结这个仙侠pa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