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见不得他为那把破琴掉眼泪,他大步跨下台阶,抬起他下巴,袖口胡乱抹去他眼泪,满不在乎地说:“不就一把破琴,有什么好哭的,我补偿你一把一模一样的,也会送你更漂亮的花,你不许再哭。”
“谢谢你的补偿。”闻凇意声线已经尽量平稳了,他说,“谢谢你,一句够吗?不够的话,我可以说到你满意为止。”
裴渡握着他双臂,掌心钳得那么用力,那么紧。
方才闻凇意看他的眼神,陌生、兢惧,仿佛随时会逃离,他像握住了安全感,丝毫不敢松一丝一毫力道,脑门青筋毕现:“你在和我赌气吗?谁要你的谢谢,只要你听我话,只看得见我、只要我的东西就好了。”
他嗓音轻而沉地解释着:“没有哪个Alpha会大方到看着喜欢的人抱着另一个Alpha送的礼物,笑得一脸满足,我……”
“裴渡,不重要了。”闻凇意低得嗓子都哑了,略呈鼻音,他打断说,“不重要,我现在要去修琴了。你放开我可以吗?”
裴渡握着他手腕,喉咙有些发紧:“我陪你一起去。”
闻凇意目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裴渡不容置喙:“我陪你去。”
闻凇意欲言又止,满脸都是他自己未察觉的抗拒与厌烦,他抱着琴,低声说:“不去了,我回班级。”
裴渡松了口气,手始终没松,经过那束花躺着的台阶时,闻凇意仍旧抱起了花。
回到班级,空荡荡的,只剩桌子,闻凇意把花放在了讲台,将某种在体内肆意翻涌、堵在喉咙口的情绪,竭力摁了下去。
他眼眶又涩又痛,胸腔又闷又窒息,他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快难受憋闷死了。
裴渡直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靠在门口,眼神落在站在讲台上低垂着眼睛看琴的闻凇意脸上,这一刻,他距离他很近,却又十分地遥远。
两人静默着,走廊渐渐回来了人,也许是对接下来的节目没什么兴趣,女声男声混成一片,讨论着前面的节目,甚至还提到了闻凇意,语气像追星的粉丝,艳羡而欢喜。
裴渡听见了,心里忽而又很自豪。
他们崇拜的Beta,是我的,只属于我。
本班也有同学偷偷搬回了椅子,从走廊经过就看见了闻凇意和站门口的裴渡,倒是愣了一愣,开开心心打招呼。
“呦呵,可以嘛凇意,这花是渡哥送的吧。”
“玫瑰真好看,这个品种很贵的,放一个星期都会很鲜艳不会枯萎。”一个女Alpha羡慕地弯腰去闻一闻,随口说,“真的好香啊,要是能带一朵回家插花瓶就好。”
闻凇意闻言,抱着琴让开了位置,说:“喜欢的话,全部带回家养吧。”他靠在了窗户那,偏头看向教室外,那一刻,所有喧嚣和热闹都离得他很远。
裴渡意外看了他一眼,心说,不是说要带回家养在花瓶里吗?
女Alpha倒是很高兴:“真的啊,那我就拿一朵好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很多人觉得没意思,回来的越多了,包括沈郁他们。
裴渡把手里的礼盒抛给了沈郁,沈郁砸得一脸懵,打开看了一眼,就又扔给了宋宁帆。
宋宁帆打开了,很喜欢说:“谢谢渡哥,我戴上一定很好看。”
沈郁说:“你真要戴啊。”
宋宁帆一听:“昂,不能戴吗?”
沈郁朝宋宁帆翻了个白眼,压低了音量:“那是渡哥送给小闻的,你带上算怎么回事?”
宋宁帆:“哦,那我确实不能跟小闻抢。”他把手表放回盒子,塞进了闻凇意桌肚,还提醒了闻凇意一声。
闻凇意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情绪不对,冲宋宁帆笑了笑,裴渡看在眼里松了口气。
“话说,接下来该老高和他对象讲相声了吧,咱们这么窝在教室,会不会被他拉着同归于尽啊。”有男生说。
“现在正在讲,我们下去还来得及。”
“走吧走吧,赶紧。把他丑样子拍下来留作纪念。”
很快,大部队又拥着下去。
裴渡不打算下去,但看着闻凇意一言不发抱着琴,跟着沈郁他们身后,不耐烦啧了一声,也跟着下去了。
谁也没有发现琴坏了,注意力全在旁边鲜艳、沾着水珠的玫瑰花上。
表演节目正在继续,琴盒安安静静躺在椅子上,闻凇意把琴装好,站起身,裴渡下意识抓着他手指。
动静有点突兀,旁边人目光从舞台上收回,都看向他们俩。
闻凇意挣开他手,语气很平静说:“我把琴先放回教室。”
学委插话说:“对啊,一会儿还要颁奖呢,据说,老师们给凇意的评分很高,拿个特等奖绝对没问题。”
“还有小甜的古典舞,平均分也拿到了高分,这泼天的富贵可算轮到我们班了。”
“我感觉老高和张赢也能拿高分,不过评委老师们全看他脸蛋去了,老任都捂着肚子笑了好几回了,灯光够妖魔鬼怪了,老高要是拿了奖,应该不会想死了。”
周围叽叽喳喳,裴渡在这嘈杂的环境里说:“那你快去快回。”
闻凇意往理科楼走去,但他回了班级,只是把黑色毛衣脱下,叠整齐放在了桌面,穿着单薄的衬衣和校服外套,拎着小提琴,往另一个方向走,离开了学校。
经过保安亭的时候,保安还在看电视,愣了愣:“闻凇意同学,表演还没结束呢。你这上哪去?”
闻凇意说:“琴坏了,必须赶紧去修。”
保安不疑有他,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多嘴问了一句:“你那花收到了吗?”
“花?玫瑰吗?”闻凇意联想到了教室的那一束。
“是啊,七中的黎括同学想要送给你,被裴渡同学截下了,两人在门口差点干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闻凇意垂眸,淡淡说:“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告知。”
“诶,甭客气。”
看着闻凇意从小门离开,保安又锁上了门。
......
走了一段路,闻凇意揉了心脏位置,仍旧觉得难受,时间来到九点,他怕耽误时间,就打了辆的士,报了地址。
车上,闻凇意深吸呼了口气,给黎括打了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语气有些遗憾:“凇意,抱歉啊,没去看你表演。”
闻凇意忍着鼻腔酸软的刺痛,小声说:“我也很抱歉,琴坏了。”
“坏了?没事,坏了就坏了,还可以修嘛。”
闻凇意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嗓音破了调:“修了也没法恢复如初。琴弦断了,裂痕斑驳,已经碎了,再也没办法完整了。”
黎括听他一哭,立马慌了,安慰说:“那我重新找人做一把,一模一样的。”
闻凇意还是哭,对着手机哭得一塌糊涂,哭了好一会儿,手机仍在通话中,闻凇意鼻尖红通通的,鼻音很重地说:“我爸爸答应了会重新偷偷送我一把,可他没有做到,他骗了我,黎括,你会骗我吗。”
闻拂雪明明安慰他,说还会再送他一把,可他的承诺没有兑现。
他只能装作不在意,假装忘记了。
明明闻凇意说的骗,是指小提琴,黎括无比心虚。
黎括握着手机的手心出了汗,他换了一只手贴在耳畔,停顿了几秒,他说:“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骗你。你在哪,我去找你。”
闻凇意不肯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一个人冷静会,我会把琴修好还给你的。”
挂了电话,闻凇意把脸贴在了琴盒上,司机看不下去了,安慰说:“小同学,别那么伤心,有些东西虽然有了裂痕,但至少还在啊,不要在意失去什么,尽全力留住想留住的才最重要。”
闻凇意失落说:“不一样了,我想留的,尽全力也留不住。对别人来说,我最重要的东西无关紧要,即便毁坏了,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在意我。”
“怎么会没有人会在意你,你刚才打电话诉委屈的人呢,你肯打电话,说明对方很在意你。”
闻凇意抬起头,眼底发红。
仿佛被一语梦中惊醒,他摇摇头,沙哑的声线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不是,他们在意的,只是和我长得像的那个人,没有这张脸,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他们斗气、利用的工具。”
今晚的结果,就是黎括想要的。
黎括骗了他。
坦诚相待,他只得到了欺骗和伤害。
......
黎括凭感觉,来到了那家小提琴门口。
果然见到闻凇意孤零零坐在那家小提琴门口的石墩上,低垂着脑袋,两手空空。
黎括喘了口气,走近他,店门快打烊了,店员似乎是从没见过琴坏了把一个大男生哭成那样,从里头时不时将担忧的视线落在闻凇意身上。
店员对两人还有很深的印象,见黎括来了,连忙推开挂着风铃叮铃哐当的玻璃门,对黎括说:“国内暂时修不好,需要快递出国维修。来回至少要两个月左右。先生,您暂时先带他回家吧,他哭得很伤心。”
黎括打发了店员,在闻凇意身旁的一个石墩坐下。
闻凇意抬头看了一眼他,眉眼哭过,红通通一片,看起来糟糕极了,黎括心脏不自觉疼了一下,他想伸手去摸摸他那双哭红的眼睛,又想安慰他别哭,一时间,不知如何做。
倒是闻凇意重新低垂眼睫,以往见黎括总会下意识弯起的唇角再也没有弯起,他一个人,仿佛坐在了世界最孤独的角落,被人抛弃了无数次一般。
“黎括,对不起。”
黎括低低应了一声,干涩说:“不是说好了,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和对不起吗?”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的东西,我以为长大了,就能保护好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很可惜,我办不到,我太没用了。”
黎括突然就明白了,闻凇意因为那把摔坏的琴,带入了小时候那把被他父亲摔坏的琴,没想到还能被摔第二次,就好像他破碎的童年怎么努力、怎么弥补、怎么挽救......
都无济于事。
黎括有点后悔把琴硬塞给他,让他承受这么重的伤害,有点后悔利用小提琴来达到目的。
喉咙一阵哽咽,有什么坏情绪堵在嗓子眼,好半晌,黎括说:“你很厉害,在我眼里,你很厉害。”
闻凇意听了,站起来,扯出了一点点笑意,说:“谢谢你的安慰。”
他逆着光,身影在黎括看来有几分模糊,轻缓的嗓音仍旧带着颤:“黎括,我知道你待我不同,也是因为我和莫瑜长得像。说起来,我因为这张脸,沾了很多光。”
他说了这一句,默然须臾光景,又继续说:“但我也因这张脸,才......”
才什么呢?
成为他们之间争斗的工具吗?
深呼吸好几下,闻凇意抖着唇,做了结语:“黎括,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也别再送什么东西。我这里有一张卡,是之前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退的钱,我还给你。维修小提琴的费用,我也已经付了。”
“还是很抱歉,摔坏了你的琴。”闻凇意在他面前蹲下,看着黎括,“黎括,别做让自己遗憾的事,你与其不着调地把精力在一个相似的人身上,利用他和情敌斗气,不如成熟点,去改变自己,或许莫瑜会主动来到你身边。”
黎括没想到闻凇意看出来了,他皱着眉,手垂在身侧,蜷起又松开,他说:“你、你都知道了,我是不是很坏?”
闻凇意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们这样,让我很烦恼,很狼狈,很难过,也让我明白,虚假就是虚假的,就像你送的那把琴和我小时候拥有的那把琴,逃脱不了被摔的命运。”
“有些人,有些东西,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明明闻凇意没说什么,黎括却觉得脸颊重重挨了一巴掌,他没想要伤害闻凇意,他只是在和裴渡赌气,在和莫瑜赌气,他也不想伤害闻凇意的。
但他忘了,从故意接近闻凇意的那一刻起,伤害就已经产生,甚至蔓延了。
但他忘了,闻凇意也会受伤、也会难受、也会有用力逃避仍摆脱不了的阴影。
是他和裴渡,共同把他的阴影拽了出来,束手旁观,看着他哭泣,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无力地说:你们让我很烦恼,让我很狼狈,让我很难过。
再次默然许久,黎括生涩开口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你能不能还和我做朋友?”
闻凇意目光柔柔看着他,坚定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能了,我没那么大方,不揍你算好的了。”
“其实我是想把卡摔你脸上的,但看在我们之前相处愉悦的份上,我就斯文点吧。”他把银行卡放在黎括膝头,站起身,看样子要走。
黎括抓起卡,边缘的硬度,硌得他掌心生疼,但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恐慌:“那裴渡呢,你也要和他算清,离开他。”
闻凇意平静说:“时间到了,我会走的。”
“什么意思?”
闻凇意眸光放在他身后的已经彻底打烊的小提琴店,就好像在心里也打烊了一般,他抿着唇:“我付不起违约金。”
“我可以补偿你,违约金我可以帮你给。”黎括闭了闭眼,遮不住满眼的愧疚,“就当是我对你的歉意。”
“不需要。”大哭一场过后,闻凇意没那么压抑了,他头也不回,很固执说,“我不想欠你了。只希望我们以后再见就是陌生人。”
“黎括,你很聪明,但不要把聪明放在这种小事上了,大丈夫有所为,不为莫瑜也为你自己。”
闻凇意也是贪心的,如果不是他不是因为占了黎括那么多钱,对他始终有着淡淡的纵容,黎括根本不可能一次次利用他,与裴渡和莫瑜赌气。
谁又能说得清,双方不是在互相利用呢。
谁又能说得清,黎括有没有那么一刻,真心把他当做朋友。
“是违约金问题,还是你根本不舍得离开裴渡。”黎括露出讽刺笑容,指甲嵌进掌心,他感觉不到疼,“我看见你脖子上那些痕迹了,你和裴渡上过床了吧。”
闻凇意第一次用很冷很陌生的眼神看黎括,然后缓缓笑了,眼睛里毫无笑意:“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黎括,我不是你的小竹马,我和谁上床都和你无关。我不想再看见你了,这辈子都不想。”
店铺的广告灯光一盏盏开始熄灭,唯有路灯散发着刺眼的光,黎括望着闻凇意离去的背影,狠狠地把卡砸在了地上,他牙关咬得很紧,转身要往反方向走,走了几步,他忍了又忍,折返,又捡起了那张卡,背面还写着密码。
卡还很新,闻凇意肯定是在附近的自助银行临时办理的,他在来得路上就想通了前因后果,知道自己是存心刺激裴渡,以前或许也有怀疑,但因为他说他们是朋友,所以自动抹去了那抹怀疑。
难怪一直坐在这,就为了等他来。
晚上闻凇意给他打电话,只说摔坏了琴,却绝口不提裴渡,是因为闻凇意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
闻凇意那么认真把他当朋友啊,甚至连裴渡都不清楚的童年创伤,都告诉他了,他却毫不犹豫利用这点,伤害他,他比裴渡卑鄙多了。
报复了谁呢。
黎括露出苦涩的笑。
他可真是混蛋。
难怪莫瑜总说他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
冬天的夜晚,实在冷得可怕。
闻凇意穿着单薄,穿梭在另一处街市,热闹将他包围,他却未被感染一分。
从街头走到街尾,他脸上始终扯不起笑容。
他疲倦地找了处椅子坐下,口袋里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响了一路。
他手心手背、包括全身,冷得麻木僵硬了,再一次体会到了十五岁那年无家可归的境遇。
“冷不冷?喏,我老婆给你的。”双手之间,突然被塞进一杯热牛奶,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嗓音。
闻凇意抬头看,不知所措。
“我老婆看到你失魂落魄地从那边走过来,坐在这不动弹,又看你穿得这么少,怕你冻死,让我给你买杯奶茶,但我觉得牛奶长身体,就给你买了牛奶。”
闻凇意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您。”
“哎哎哎,钱就算了。赶紧回家去吧,你冻坏了我老婆肯定会心疼。”老板叼着烟,任由燃烧的烟往上熏着眼睛。
闻凇意想扯出个笑的弧度,但脸颊已经冻僵了。
老板似乎看出了他的困境,猜测说:“是和家里人吵架了离家出走?还是寄人篱下?”
闻凇意把委屈咽回了肚里,克制地说:“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老板松了口气:“那就行,事情迟早会想通的,那你赶紧回家吧,不然我又要报警了。”
有那么一瞬间,闻凇意真希望对方报警,好让他有个地方去。
“赶紧回吧,要是没有钱,我借给你,改天还我就行。”
老板大有闻凇意不走,就坐着陪他到底的架势,闻凇意只得站起来,朝他鞠了个躬:“谢谢您的牛奶,也谢谢您妻子的关心。”
看着闻凇意离去的单薄的背影,老板嘀咕道:“这么礼貌跟谁学的,我家小兔崽子要是有这么礼貌就好了。”
.......
高峰表演完,下台的时候,所过之处,笑声揶揄声不断。
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洗手间把脸洗了,纸巾擦着脸上的水渍,从教学楼回小广场,恰好与理科楼下来的裴渡撞到一块儿。
“渡哥,你跑这么急上哪去啊?”
裴渡光明正大举着亮屏手机,一只手抓着黑色毛衣,脸色很难看,神色也很焦急。
“看到闻凇意了吗?”
高峰摸不着头脑:“不在教室吗?”
他是昏了头,才会病急乱投医,问刚结束表演的高峰。
“我先走了。如果闻凇意得奖了,你帮他领一下,就说他身体不舒服,我带走了。”
“诶,可是.......”
裴渡的身影快速融进黑暗里,高峰想再问些什么,都没来得及。
裴渡一边继续给闻凇意打电话,一边打了车回别墅。
无数通拨出去的电话,直到他人回到漆黑空旷的别墅,也没有被接起。
除了学校和别墅,他竟对闻凇意能去的地方,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坐在门口的台阶,不知道下一个地方能去哪找时,裴渡才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
他也才真正意识到,他和闻凇意之间的羁绊并不深,仿佛蚕吐出的丝,看似密密麻麻,实则一扯就断,经不起任何折腾。
惊露那么大,人口那么多,他跌跌撞撞寻找,怎么也找不到他想见的人呢。
裴渡一时情急,忘记了查闻凇意的手机定位,他想找,随时能找到。
他不管不管给黎括打了电话,找他要人。
对方声音沙哑地接起,明白裴渡的来意,直截了当说:“他把琴送回店里修,我找过去,他哭了一场。是我的错,裴渡,我利用你把他伤害得很彻底。”
裴渡没心思听他扯别的,开门见山说:“他人呢?”
黎括似乎坐直了身体,声音也凝重了些:“他还没回家吗?”
“要是回家了,我会给你打电......”
摆渡车的灯光,从他眼睛划过,裴渡闭了闭眼,睁开时,就看见闻凇意从车上下来,还对保安说了谢谢。
裴渡挂了电话,一步步朝身形单薄的Beta走去。
闻凇意神情一如学校那般,冷淡疏离,又保持着客气看着朝他走来的裴渡:“你站门口不冷吗?我只是想把琴送去修,就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你不会连这也要生气吧。”
裴渡捏着电话,看着他,僵硬地伸出手:“我没生气,你电话没接,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闻凇意看他朝自己伸来的手,想抗拒想躲开,但又在无声做着某种妥协,心里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碎掉了,再拼不起来。
于是,裴渡朝他走近,他没避让;裴渡握他手腕,他没挣脱。
但正是这种无形的安静与顺从,让裴渡感到了难堪,像有什么在抽打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黎括一开始其实就瞧不起Beta,他很厌恶Beta。
用钱戏耍那些Beta小弟,看着他们为了钱讨好自己谄媚自己就觉得很畅快。
他对小竹马莫瑜其实很维护,哪怕不再喜欢但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然后遇到闻凇意,一开始接近是因为怀疑闻凇意是莫瑜父亲的私生子,后来发现不是,他心里对闻凇意的态度也是瞧不起,觉得用钱就能勾搭上。
但是小闻对人太真诚了,谁对他好他就对谁掏心掏肺,黎括哪怕玩脱了,小闻还是没怪他,仍旧好声好气和他说话。
总而言之,黎括惨了,刚发现自己心动就被小闻看出他真正面目和目的。
裴渡聪明也笨,聪明在学习上。笨在他争风吃醋,不懂那把琴对小闻的意义不一般。被黎括利用。
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