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餐厅离星云广场很近，闻凇意让司机在步行街附近停车，他打算穿过步行街抵达餐厅。
华灯初上，品牌店放着轻快喜庆的音乐，有人售卖色彩斑斓的氢气球。
闻凇意买了一只笑脸氢气球，绕在指尖，闲适走在步行街的尾端，倏然从绰绰约约的人影里，看到了一抹身影，那抹身影背对着他，高、瘦、一头浓密蓬松的黑发，穿的外套还是他几个小时前亲自挑的。
在病房无聊时，他上网搜过这件外套，国内暂时没货，二十多万，类似风衣款式，裴渡脸好腿长，个头189，这件外套被他穿着比模特还好看。
他想喊裴渡，但那抹背影低着头看样子是在发信息，他忽然就不想喊了。
越过拥挤人群，快速奔向对方，离得背影越来越近，闻凇意心跳也越来越快，他几步借力，用力扑向那道背影，四肢紧紧缠着，亲昵道：“裴渡，你怎么站这等我，是不是又偷偷查我定位啦。”
然而，挂在对方背上的那一瞬间，闻凇意就感觉到了不对，对方不是裴渡。
这实在太糟糕了，认错人了。
那人手臂几乎是本能勾住他膝弯，手机被撞飞出去也不在意，他回过头——
熟悉的侧脸，闻凇意一怔，怎么会是黎括，缠在指尖的线绳刹那间松开了，笑脸气球没了束缚，径直升上夜空。
他挣扎着要从黎括身上下去，但黎括不松手，双臂勾着他腿弯，力道收得那样的紧。
闻凇意冷淡地说：“黎括，你放我下来。”眼眸不断往四周寻找，透着一抹慌张，没了声音里的冷静。
黎括知道他在寻找谁，肩背被闻凇意拍打着，充满了他的抗拒，步行街人来人往，好奇目光一道道落在他们身上。
替黎括买红豆奶茶的新招的小弟一回来，看到自家老大背上背着个漂亮Beta，整个人都懵了。
黎括的手机，被另一个小弟捡了回来，见到这阵仗，也傻眼了。
黎括终究是松开了手，闻凇意脚一着地，就要走人。
黎括抓着他手腕，哑声说：“你摔坏了我手机，就要一走了之吗？”
闻凇意冲着跳到黎括背上，黎括没防备，手机被甩飞出去，此刻正躺在小弟的手里，屏幕裂成蜘蛛网。
“多少钱，我赔你。”他另一只手要去掏手机给黎括转账，却被黎括眼疾手快，一并抓住。
双腕皆被他桎梏着，挣脱不得，闻凇意瞪着他：“黎括，松手。”
但黎括不肯松手，手掌抓得更紧，浅绿色眼眸牢牢审视他的表情，以前一见他只会笑的人，现在冷淡陌生，满脸抗拒。
方才扑上他后背、软声撒娇的那个人，与此刻站他面前的人，仿佛是两个人。
闻凇意手腕被箍得生疼，他蹙起眉心，语气里有一丝反感：“黎括，这里是公共场所，别闹得大家都难看。”
黎括始终不松手，哪怕看见了闻凇意疼得皱起眉，也未松懈一缕力道，他看着闻凇意漆黑的眼睛：“我不怕难堪，但你能不能理理我，你现在看我比陌生人还陌生。闻凇意，你能理理我吗？你眼睛是不是只容下裴渡。”
闻凇意偏开脸不去看他，秀美侧面透着深深的冷漠：“黎括，你别让我更讨厌你。”
“还能更讨厌到哪里去，你已经对我很陌生很无情了，也不差这一点讨厌。”
闻凇意想说，这不是你自己应该承受的后果吗？
闻凇意竭力平静，声音压得很低：“黎括，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一点儿也不想。”
黎括仿佛听不到似的，自顾自说：“我是设计了裴渡，可摔坏琴不是我逼着他干的，你能原谅他，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闻凇意猛地看向黎括，眼睛有着深深怒意：“不能，我真心把你当朋友，我把我最隐秘最珍贵的秘密倾诉给你，我谁也没有说过……”
他嗓音轻下来，慢下来：“我谁也没说过，我就说给了你一个人听，可是你呢，你怎么样，你借着裴渡的手，把我的秘密践踏在地，一点一点碾碎。”
“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我本应该很生气的，可我没力气也没心思去玩恨人这一套。”
“所以，我把你当陌生人，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我甚至在绝交的最后一刻，我还很心平气和地和你说再见，黎括，你不该再对我说让我理理你这种可笑的话。”
“是，你对我很客气，那是因为你根本没在意过我。裴渡呢？你对裴渡呢？你难道就不讨厌他？”
闻凇意双腕被箍得发痛，发麻，他低着头，见黎括握得那样紧，想挣脱，但仍旧无济于事。
听到黎括提到裴渡，心口下意识一阵悸动，他没办法说谎：“我不讨厌他，我……”
黎括专横打断他，咬牙切齿说：“我知道，你喜欢他，你喜欢上他了。”
闻凇意有片刻震惊，黎括笃定的语气令他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黎括是怎么知道的。
“你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黎括松开他一只手，死死地用力拽着他另一只手腕，快步往步行街的中心。
黎括锋利的视线锁在闻凇意面颊，嫉妒说：“你们在新年的倒计时声中接吻，手牵手走过这条步行街。我伤害了你，所以你冷漠疏离，裴渡伤害你，却和他接吻牵手。明明他也伤害了你，你为什么愿意喜欢他，闻凇意，这不公平，你对我不公平。”
“你能不能……”黎括喉咙哽咽了下，“对我公平一点。”
黎括偏执地有些不正常，闻凇意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他手去推开黎括的手掌，因为心急，急出了汗。
黎括不是看不出来，他松了手，闻凇意立刻要走，却被黎括一把抱在怀里，下巴抵着闻凇意额头，轻声哀求说：“你重新理理我行吗。我不想每次碰见你，你都当我是陌生人。我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闻凇意怀疑黎括又因为无聊，因为想要和裴渡作对，而对他再次进行捉弄，闻凇意不可能上当。
Alpha的力气很大，闻凇意挣脱不开裴渡，也同样挣脱不开黎括。
闻凇意说：“你先松开我，好好说话。”
黎括：“一松开你，你就跑了。”
闻凇意：“我不跑，真的。”
黎括将信将疑地松开了双臂，警惕盯着他。
闻凇意揉着手腕说：“你想和我重新成为朋友？”
黎括点了点头：“是，怎样弥补我都接受。”
闻凇意歪着脑袋想了两秒：“高考成绩拿到七百分，我就原谅你，和你重新成为朋友。”
黎括：“……”学习是他死穴。
闻凇意看着他面容浮现痛苦，露出笑：“答应还是不答应？”
黎括深陷他笑容里，咬了咬牙：“答应。”
闻凇意继续说：“行，我盖个章。”
以为闻凇意要拉钩，黎括伸出尾指，谁料他的鞋面狠狠挨了一脚，闻凇意笑吟吟说：“盖好了。”
闻凇意在黎括的新鞋鞋面用力踩了一脚，逃之夭夭。
黎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柔软。
小弟们跟在后面，面面相觑。
捧着奶茶的小弟说：“括哥，你这鞋子应该不便宜吧。”
阔哥今天是为了炫这双鞋才出来玩的，就这么被踩了一脚。
黎括蹲下身，心疼拍着鞋面说：“还行，二百八十万而已。”
小弟们：“......”快快快，速效救心丸。
闻凇意当然知道那双鞋不便宜，他在跳上黎括背上那一瞬间，就知道了。
因为裴渡也有一双，认错衣服认错鞋子不可怕，他竟然会认错背影，真绝了。
这两个Alpha也有毛病，非得在新年第一天，理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鞋子吗。
……
时间并不会因为舍不得结束青春而停滞。
六月是进入灿烂炙热盛夏的开头，闻凇意坐在考场，听窗外聒噪的蝉鸣伴随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完成一场又一场考试。
人生本就是一场大考，人生中所经历的一次次挫折，就仿佛是一次次小考，积累了经验、积攒了阅历，然后面对它，解决它。
……
志愿填报就那么几天，容不得他犹豫纠结，闻凇意在面对人生岔路口的第一次重要选择时，迟迟下不了决心。
裴渡早就报好了专业，见他迟迟不下决定，心里忐忑，怕他后悔要跑，却又不敢擅自帮他做决定，于是提议说：“你和我一样？”
闻凇意想到他的法学专业，断然拒绝。
他咬着唇，试探说：“医学？你觉得怎么样？”他想跟随桑引冗的脚步。
裴渡下意识想拒绝，脑子闪过之前几个找闻凇意麻烦的混混说的话，又遏止住了，闻凇意有一双很适合握手术刀的手。
想到以后或许能成为桑引冗的学生，闻凇意直接填报了煜大的医学系。
填完志愿，裴渡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他，闻凇意问他是什么，裴渡说：“奖金。”
闻凇意：“......”
六月份的天气，吹拂来的风还很凉爽，闻凇意突然问裴渡：“你花钱找替身，好吃好喝供着，大别墅住着，帮写作业抄错题，辅导功课，现在连市第一的奖金都给我，你不觉得有点亏吗？”
裴渡吊儿郎当往椅背一靠，懒散说：“没办法，恋爱脑晚期了。”
闻凇意把钱塞回他手上：“我有很多钱了，你留着治病吧，从小就知道要宝宝，确实该治治脑子了。”
裴渡：“……”
……
成绩出来那天，最大一匹黑马还属黎括，这位靠钱拉拢小弟成绩一塌糊的大少爷，总分刚好700。
在拿到成绩的那一刻，黎括手指颤巍巍给闻凇意打了电话。
闻凇意接时，语气带着笑：“黎括，恭喜你。我原谅你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黎括松了口气，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些难以启齿。
闻凇意赶在他开口之前：“你要报煜大吗？要的话，我们煜大见好不好。”
黎括下意识说：“要！”
闻凇意挂了电话，黎括傻傻望着黑了屏的手机，喃喃说：“就不能和我多说几句么，谁要和你做好朋友，你根本不明白。”
……
闻凇意其实很纳闷，裴渡为什么会报法学这个专业，明明他家经商，他学经济方面更合适。
恋爱脑晚期大少爷解释说：“我想做律师，我要用法律维持自己的婚姻，不会让你有和我离婚的机会。”
闻凇意心说，我们距离结婚都遥不可及，你连离婚都想好了，好好好。
沈郁和他们一样，报了煜大。
而宋宁帆和林北司留在了惊露。
……
宋宁帆和林北司开了个包间聚一聚，闻凇意生病没去。
难得不用再受那种紧张学习氛围，他懒洋洋坐在客厅看动画片，结果手机响个不停。
除了裴渡，他找不到第二个人，管他跟管儿子似的，一个小感冒就想给他办住院手续，这会肯定问他肚子饿不饿，多喝点水，多吃水果，是药三分毒，别吃太频繁。
然而拿起手机一看，用信息轰炸他的人是沈郁。
沈郁：【你完了，有一个Omega比你还长得像莫瑜，还比你多了腺体，多了信息素。】
沈郁：【操，我担心错了，渡哥被那个Omega的信息素熏吐了，正发火呢。】
沈郁：【你祝我好运吧，那个Omega竟然是在我餐厅兼职过的章岚岚，妈的，他怎么想不开去整容了。渡哥竟然株连我。】
沈郁：【视频】
他点开沈郁发来的视频。
【一个和莫瑜有着完全相似的面孔，拦在裴渡跟前：裴少爷，您看看我，我比闻凇意像，我有腺体，我的信息素也和您的白月光一样，我比闻凇意还像莫瑜，我比他更合适你。】
闻凇意不自觉摸了摸后颈，他记得，改造信息素气味，比整容还要痛苦，章岚岚是怎么忍受住的。
……
闻凇意后来知道了大概。
章岚岚为了整成莫瑜那样，花了八个多月改造自己，他准备的莫瑜的资料很齐全，就连莫瑜手腕有颗小痣也完美复制，但最麻烦的还是腺体信息素改造，那么痛苦的手术他竟然都忍过来了。
与此同时，他还能分出精力找混混羞辱闻凇意，也是令闻凇意叹为观止。
章岚岚可能打算解决完闻凇意，他也差不多完成手术。
只是，他没有料到，在裴渡眼里，闻凇意从来就不是莫瑜的替身，只是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的Beta闻凇意。
章岚章最终被特殊部门带走，私自改造腺体需要负刑事责任，肯定要进去踩几年缝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