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仇的耳朵跟着了火似的烧了起来。
他盯着习忧, 眼睛里分明写着一行大字:你他妈是不是被哪路流氓魂穿了?
习忧抬手,捻了捻他薄薄的泛着红的耳垂:“逗你。”
顾仇在他的腰窝上击了一肘子。
外面潘超也加入了叫人的行列,拍着门在那儿扬声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去老薛要亲自来拿人了。
习忧被顾仇那一肘击得弯腰弓背, 顾仇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 周西东和潘超勾头就往里看:“嘛呢你俩?拍个门半天不应。”
习忧这时走了过来, 他已经重新戴上了帽子, 正在往耳朵上勾黑色口罩的挂绳。
潘超抬手招呼:“走吧走吧, 估计就差我们几个了。”
*
一路聊笑, 出了酒店。
行至空旷处,周西东突然“诶?”了一声。
“叫毛呢?”潘超说他。
周西东看着走在他们前面一点的顾仇、习忧二人, 和潘超确认:“超超, 你帮我看看,习哥和顾爷穿的裤子是不是一样的。”
潘超心说什么鬼, 视线却不自觉朝前面两人的裤子瞥了一眼。
靠。
还真是一个款。
他凑近一步, 看到了习忧裤子侧边的白色字母logo。
又看了眼顾仇的, logo一毛一样。
“华伦天奴刚上的新款工装裤。”潘超跟周西东说,“上周跟我妈逛商场我看到了, 这裤子6000多一条,我想买来着, 我妈让我醒醒。”
“贵啊卧槽。”周西东说话向来又直又愣, 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了,他扬着声就问前面的习忧:“习哥,你最近买彩票了吗?”
习忧回头:“怎么这么问?”
潘超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附问道:“你不会真背着我们发横财了吧?哥你这穿的华伦天奴可不便宜。”
习忧垂眸瞧了裤子那logo一眼。
这是顾仇上周末买的一堆东西中的一件, 今儿早上出门前, 顾仇拾掇好了下来, 倚在他房间门口, 抬抬腿,跟皇帝下旨似的对他说:“习哥,穿这条。”
习忧问为什么。
顾仇说“秀个低调的恩爱”。
这应当属于安全范围内,他俩心里有底。
习忧二话不说就换上了。
所以早上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可能有人会发现,有人会问。
潘超和周西东这会儿问出来,习忧心中也早就有了备好的答案,他刚要开口,顾仇转过身来,先他一步回答:“品牌买一赠一,我拿来贿赂你们习哥教我功课的。”
他这话一出,周西东和潘超两人齐齐发出一声将信将疑的“啊?”。
潘超:“你确定这牌子能买一赠一?”
周西东:“你确定你的功课真的需要被辅导?”
“不然他以为他是谁,”顾仇扫一眼习忧,一脸端出来的倨傲,“我为什么要送他这么贵的裤子。”
“……”
“……”
潘超和周西东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两人默契地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大佬的心思你别猜。
*
低调秀恩爱的目的达成。
顾仇心满意足。
而身后的周西东和潘超已经走上前,不知不觉把他俩的距离隔开了。
刚才那一出暗戳戳的恩爱秀得别出心裁,顾仇这会儿不好绕过中间俩人再凑去习忧身边,不然真就有点明显了。
他拿出手机,给习忧发过去一条微信消息:【刚刚你想说什么?】
习忧一手插兜里,感知到手机的振动。他先是看了眼顾仇的方向,才拿出手机看消息。
然后,不假思索地敲字,点了发送。
须臾,顾仇手里的手机微微一振。
他点开一看。
u:【我想说,裤子,是被包养的福利。】
“……”
*
在雕塑广场上拍完合照后,一班的人成群结队地往公园更深处走。
这会儿所有人还不能自由解散、随意活动,只能一起走走停停地看看沿途的景色。
一会儿他们要转战到一处草坪处,玩一些集体游戏。
在他们身后,二班的人拍完集体照后,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两个班今天各活动各的,明天才有合体的游戏环节。
顾仇中途无意间回了个头,恰好撞见尹萱往他们这边看。
和他目光对上,尹萱仓皇地收回了视线。
顾仇不由有些纳闷。
先前在大巴上的时候,他也撞见了一回。
这姑娘以前看习忧看得也勤,但今天明显有点儿不太一样。
那目光不似从前那般轻盈,像是在揣度什么心事一般。
*
很快他们就到了向导推荐的那处草坪,在班委的主持下,玩了击鼓传花和大风吹。
很幼稚的游戏,这群人玩得又疯又嗨。
游戏结束后,下午已过半,老薛宣布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务必注意安全,六点到雕塑广场集合,晚上一起撸串。
五剑湖很大,其中的各个小景点以湖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
人群散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去往不同的景点。
周西东提议去坐过山车和跳楼机,潘超强烈附和。
江萌和谢婷举手说要一起,就连汪昭昭和翟思语也说没坐过,想要尝试一下。
几双眼睛巴巴地看着顾仇和习忧,等他俩回复。
顾仇神色不佳,偏头,下颌线几不可察地动了下,他还没说话,习忧从他脸上偏开视线,看向其他人:“你们去吧,我和顾仇去别的地方看看。”
周西东表现出不解:“咱们订的全票,免费坐诶,真不玩儿?”
潘超看着习忧:“习哥,我记得你不恐……”
习忧指指脸上的口罩:“我今天不太舒服,不适合玩儿刺激的。”
潘超点点头:“也是。”
江萌说:“那我们走吧。”又看向顾仇,“顾爷,照顾好我习神啊。”
“他俩啥关系,我们就甭操那个闲心了。”周西东招呼,“走吧走吧,得排队呢。”
几个人兴奋地冲着高耸入云的过山车就去了。
原地只剩下顾仇和习忧。
瞧一眼身侧绷着张脸的小祖宗,习忧低笑了声,凑近问:“恐高?”
顾仇对上习忧的眼睛。
他不是恐高,只是他的心脏生理上承受不了剧烈的失重,所以自很早以前开始,他就与这些同龄人口中所说的刺激、好玩儿的设施无缘。
但他不想告诉习忧这个。
于是只能背下“恐高”这口锅,闷闷地“嗯”了声。
“怕就不玩儿,这面子你也撑。”习忧笑他,在他肩膀上揽了一道,“走,前面那片湖有鸽子,要不要喂鸽子?”
顾仇眯眼瞧他:“哄小孩儿呢?”
“你不就是小孩儿?”
顾仇丢下一句“滚”,先一步往那片湖走去了。
*
俩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过得飞快,在雕塑广场集合后,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去往景区附近的一家很出名的串串店。
二班的人也来了,两班参加团建的加起来有六十来人,齐刷刷一同涌入,把店内堵了个水泄不通。
待都入座了,混乱不堪的状况才慢慢消匿下去。
整个用餐过程也非常热闹,因为有老师在,不让喝酒,大伙儿便用饮料代替酒玩行酒令。
欢笑声、打闹声成片成片地响起,没有歇止,像年轻人在写就一曲最原始朴实的朝歌。
氛围使然,一、二两个班一派和谐,来回串着位,一边咬着串儿,一边大胆地讲着谁与谁之间的绯闻,又互相求证着。
等老师们在边上竖眉瞪眼了,才略略收敛,改成了咬耳朵。
临近晚上八点,习忧用手臂碰了碰顾仇。
顾仇看过来,习忧朝门外的方向挑了挑下巴:“要不要出去?”
“去哪儿?”
“一个地方。”
这答得特么的不是废话?
顾仇心里吐槽了声,口头上却很利落:“带路。”
两人站起来,一前一后往外走。
但没逃过老薛的眼睛:“哪儿去?一会儿九点有烟花秀,就在这附近观景。”
习忧只道:“出去走走。”
老薛对他还是很放心的,摆摆手,叮嘱:“晚上十点前回来,我会亲自查房。”
因顾仇离他不远,老薛还趁手在顾仇胳膊上拍了下:“别贪玩。”
顾仇愣着缩了下:“知道。”
老薛:“知道最好!”
出了串串店,习忧放慢了一点脚步,和顾仇并肩,问他:“吃饱了没?”
顾仇说:“饱了。”
“小鸟胃。”习忧按了下顾仇的肩,往路边一侧的便利店走去,“等我一下。”
顾仇站在原地等着,过了一会儿,习忧出来了,手里多了东西。
他把热豆奶递给顾仇,说:“一会儿我们上山,山上风大,你拿着暖手,想喝还能暖胃。拿着,捏……”
习忧“捏瓶口”三个字还没说完,顾仇去接豆奶的手已经触到了玻璃瓶的瓶壁,“嘶”着缩了一下:“操,怎么这么烫?”
“让老板加热久了点,捂好的话,它冷却的时间,够我们上山了。”习忧从口袋里抽了一张餐巾纸包住豆奶的瓶壁,“这么拿。”
顾仇捧好,手心一片发烫的暖意,问:“上山干什么?”
“不是。”他环视一圈,“这儿有山?”
习忧朝雕塑广场的西南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边有处高地,海拔二百多米,半小时就能上去。”
顾仇看过去,那山离他们不算远,乍一看,像一顶倒扣在地面上的渔夫帽,瞧着挺原始,他问:“开发了么?”
习忧来之前在网上查过攻略,说:“有人为走出来的路。”
“安全?”
“有灯,有岗哨。”
“那走吧。”
两人一齐往山的方向去。
习忧问:“不问我带你上去干什么了?”
“你倒是答。”
习忧说:“带你上去看烟花。”
“你怎么知道那儿能看?”
“小时候来过,山上观景更好看。”习忧说,“那会儿比现在荒芜多了,连五剑湖都没彻底开发全。”
顾仇点点头。
两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坐在岗亭里的工作人员看见他俩,提醒:“这会儿上去待不了多久了啊,十点要清场。”
两人应“好”,往山上走。
这山没有修台阶,应该是景区设计者有意为之。这一小片原始山地的保留,既不破坏整体,又添了几分多样性,别有一番情致。
山地并不难爬。
这条人为踩出来的路少有障碍物,脚下是夯实的黄土,两边杂草丛生,却并不遮挡视线,路灯架设其间,投下暖黄色的光,和头顶淡白的月色交相辉映。
荒草之间,繁芜之花盛开,幽幽暗香浮动,撩人鼻息。
前面有上山的人,后面也有,但并不多,相互之间都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瞧着都是年轻情侣。
爬了一段路,习忧看见顾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于是朝他伸手:“豆奶我先帮你拿。”
顾少爷爬了这么一截路,是真有点热了,手心烫得慌,二话不说把豆奶递给习忧。
习忧接过,换去另一只手,又朝顾仇伸出手。
顾仇:“干吗?”
“牵你。”
顾仇把手送过去。
习忧稳稳握住。
习忧问:“累吗?”
“还行。”顾仇忽而低头,想到什么,笑了下,“这项运动还挺适合我的。”
习忧没太明白:“什么?”
“没什么,继续。”
爬到山顶时,顾仇的下肢力量几乎耗尽,一个没稳住,很掉面子地在习忧面前表演了一出腿软。
习忧用力提了下他的胳膊,他才站稳。
顾仇面不改色找理由:“踩着坑了。”
习忧瞧了眼他瞟远的眼神,没让自己笑得太明显,配合道:“嗯,这儿是坑多。”
往前又走了两步,顾仇垂眸,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还牵么?”
他扫一眼四周,说:“人不少。”
山顶很宽阔,人不密集,却也不算稀寥,靠进山沿的地方,设有低矮的栏杆,年轻情侣们依栏而站,或并肩,或相拥,或牵手,或亲吻。
像是有意制造出暧昧浪漫的氛围,这山顶的亮色刚刚好,幽黄却不昏暗,灯光打在靠近中央的地方,隐在暗处的边缘之地,倒自成一方僻静天地。
习忧抬起一只手,给顾仇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上,前端处往下拉了拉,遮住少年饱满的前额,又压了压自己棒球帽的帽檐。
牵着顾仇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他看着顾仇,淡淡地说:“牵。”
顾仇视线朝上瞟了眼,帽檐遮去了他头顶大半的星空。
他嘀咕似的说:“虽然这样一定很丑,但,”抬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我确实更喜欢这个。”
两人牵着手往前走。
山上的风要大一些,又无太多遮挡,更显强劲,吹在刚出了汗的肌肤上,带来一丝冰沁沁的凉意。
又一阵凉丝丝的山风吹过,顾仇指尖无意识地一缩。
习忧察觉,问:“冷?”
顾仇:“不至于。”
习忧说:“先松个手。”
“?”
“豆奶不太热了,但还有点温度,先喝了。”
松开手后,习忧打开豆奶的瓶盖,把开盖后的豆奶递给顾仇。
顾仇接过,仰头一口气喝完,温热的豆奶顺着喉管下到胃里,让人生出一股浸骨头的暖意来。
等习忧去扔了空瓶子回来,顾仇示意了一眼四周:“看烟花的最佳视野被人占了,我们在哪儿看?”
习忧牵过他的手,又带着他深入走了一段路。
这座山从高处往下俯视,呈一个不规则梯形,边边角角总有一些往外支楞的小地盘。所设的栏杆为了照应到这些地儿,也会往外延展过去。
习忧带着他,就停在了这样一个朝外凸出的小犄角里。
这个犄角不大,五六平的样子,周围还有没脚的野草。
风吹过,野草拂动,搔着脚踝。
顾仇把外套帽子拿下去,两手手肘往栏杆上一搭,朝一会儿要放烟花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地方在他们的东北方向,从这儿看的话,视线会有点偏,但也无妨,反正烟花都是要冲上天的,能看到就是好风景。
“几点了?”顾仇懒得拿手机看时间,习忧腕上戴着表,他干脆就直接问了。
等了一小会儿,没听见回应,他刚要转身,身后笼过来一阵带着干净气息的暖意。
是习忧从后抱住了他。
“还有一刻钟。”习忧头埋在他的颈间,说话时吐息有些灼人。
顾仇脖子不由一缩,身体如过电般轻颤了下。
习忧低着声问:“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顾仇不解:“我需要和你说什么吗?”
习忧:“嗯,那就没有。”
顾仇侧了下头,眯眸看他一眼,觉得他有点奇怪。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很纯粹地感受着当下静默的相拥。
周遭只有风声、低语声、稀疏而遥远的脚步声,以及摇曳的野草来回刮擦的簌簌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空幽的静谧生出一种极致的暧昧来。
顾仇颈间容纳着习忧呼吸的那一片肌肤,热得钻心,像是有人在钻肤起火。
顾仇敏感过了头,有点受不了,打算把习忧推开缓缓,手刚抵上习忧的小臂,耳垂蓦地一热。
习忧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啄了一口。
一阵酥麻从耳际开始,顷刻间游遍全身。
凭着顽强的意志力,顾仇从他怀里撤开一步,同时手劲往后一使,将他推抵开。
习忧后退了一步。
“习哥,”顾仇转过身,看着他,“你真他妈高手。”
习忧下颌线动了一动,刚要说什么,“嘭”的一声在不远的天际乍然响起。
习忧和顾仇同时投去视线。
紧接着,一串密集的“嘭嘭嘭嘭嘭”,伴随着银色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夜色之上炸出漫天星河。
星河稍纵即逝,后有人间繁花纷纷沓至。
黄的红的紫的蓝的,在墨色天边依次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山顶上全是女孩子“哇哇”的赞叹声。
好一阵,习忧和顾仇就是并肩站着,遥遥地看着夜空中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烟花,不说话。
直到烟花放至尾声,那“嘭嘭”的绽放声逐渐平息下去,人们陆续往山下走,一种全新的安静开始将周遭覆盖。
山风又起,带来凉意。
顾仇露在外的一截脚踝被吹得有点冷,他瑟缩了一下,继而想起,自己前两天从安贝那儿订的蛋糕这会儿差不多送到酒店前台了。
他侧身,准备和习忧说该下山了,刚发出一个音,就听见习忧低淡的嗓音先他一步在耳边响起。
“生日快乐,顾仇。”
闻言,顾仇蓦地一怔,整个呆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tm还在公司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