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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不顾 岿白 5047 2024-01-01 09:12:33

习尚禹到家时正值傍晚。

习、杨夫妇做饭去了, 他坐在房间的窗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

照理说他现在应该是惬然而放松的,他只要在家里坐等着赵柏志“如愿以偿”, 然后拿着一手“捷报”去到他哥面前, 以一副邀功的姿态告诉他哥:哥, 你一定不知道吧, 你的男朋友顾仇, 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

可莫名地, 他又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的做法并不那么行得正吧。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的意图是好的呀。

他哥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然而, 这种自我安慰很快就失了效。

没多久, 他就接到了他哥的电话。

这是第一次,他那么明确地接收到来自他哥的愤怒。

两人一同长大的年岁里, 关于他哥, 习尚禹感受最多的, 就是淡漠。

习忧对一切都总是冷淡而漠然的,至多, 再带一点淡淡的讥嘲。

一个情绪并不多的人,喜怒哀乐稍微变重一点儿, 就显得极为明显。

更别说, 他哥这通电话里显出来的情绪,不只是变重了一点儿。

习尚禹是真被吓到了。

等挂完电话许久,他还沉浸在他哥的那句“我保证, 不会对你讲一丝情分”中, 以致于之后良久, 他都被一种茫然的惴惴不安裹挟着。

他开始怀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以为这种不安的心情会伴随他很久, 但没想到,他哥的“处刑”会来得那样快。

*

杨兆媛和习蔡林晚饭过后下去溜达了一圈消食,回来后就一直坐在客厅看电视。

门锁孔被拧动的声音传来时,他们不约而同惊疑了下,接着就看见了开门而进的习忧。

两人皆是一愣。

但他们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习忧鞋也没换,面色冷峻地大跨步朝习尚禹的房间走去。

不到睡觉时间,习尚禹的房门一般不会反锁。

习忧拧住门把手,一推,门撞到墙壁,发出一声砰响。

习忧一言不发,径直走入。

那架势,说“走入”不大合适,“闯入”倒是贴切许多。

杨兆媛起身就跟了过去,同时嫌恶地嗤怒道:“你还知道回——”

她话说一半,惊得当场顿住,只见习忧一脚重重地踹在了习尚禹坐着的靠背椅上。

习尚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猝不及防跌落在地。

椅子在刺啦声中滑了出去。

“你干什么呀!”杨兆媛尖叫。

习蔡林一惊,疾冲了过来。

刚到房门口,就见习忧单手拎起那把实木靠背椅。

下一秒——

那椅子冲着习尚禹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哐”的一声,椅子四分五裂,散木横飞。

习尚禹惶然之际,发出“啊”的一声痛呼,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汩汩涌了下来。

然而还没完,习忧眼锋一扫,目光停在了书桌旁立着的落地台灯上。

他脚步一迈,到了台灯跟前,手一抄,捞起台灯,转身就要再次往习尚禹身上招呼。

势已经起了,手却在半空中生生顿住。

习蔡林挡在了习尚禹身前,将习尚禹整个罩住。

杨兆媛呆愣在一旁,惊恐地捂着嘴。见习忧止了动作,她才嗫嚅着发出声音:“疯子!你个疯子啊!”

她边说边朝习忧扑过去,在习忧身上又掐又拧又抓又捶,尖利地喊:“你打我儿子!我让你打我儿子!你真是个疯子,疯子啊!当初就不该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你就该被绞死在娘胎里!狼心狗肺的坏东西,坏东西啊!生了也该把你扔去喂狗!”

习忧的胳膊、颈侧、脸上,被女人长长的指甲划出一条条的红痕、血沟,他一眼不眨,脸侧的颌骨绷着,沉默俊冷,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整个空间里都是杨兆媛刻毒的叫骂声。

到后来,加上了习蔡林给习尚禹处理伤口的声响。

习尚禹大概是吓懵了,身体始终微微颤栗着,每抬头看一眼习忧,眼里都装着难以掩饰的不敢置信和惊惧惶然。

杨兆媛说话难听,还刺刺不休,直到习蔡林哀沉地说了句“够了,别说了”,她才勉强闭了嘴。

杨兆媛的情绪完全上了头,一时难以消解。习蔡林不得不充作在场理性的那一个,他蹙着眉头,问习忧:“小忧,我能问一句么,你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冲进门二话不说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他一问完,沉默良久的习忧微微抬了下眼。

那眼里像蒙了层极冷的雾,习蔡林对上的时候,不由得心惊了下。

习忧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扫了杨兆媛一眼,然后开了口,说的话却是答非所问:“我今天过来,主要是帮你们教育一下儿子。”

他这话刚一出口,杨兆媛眼睛瞬间瞪直了,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被习蔡林扯了下胳膊,她龇牙片刻,终是忍气吞下了话。

习忧没管他们神色情绪如何,自顾自往下道:“不过既然来了,有些话,这次就一起说了。”

“先说一个客观事实,”他稍稍一顿,掀起眼皮,“对于我出生这件事,是你们的不得已,也是我的不幸。我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共识,你们没意见吧?”

杨兆媛没说话,习蔡林欲言又止,只有习尚禹摇了摇头。

习忧继续道:“既然我们都是彼此的深渊和灾祸,我想我们都没必要再为难彼此。”

他说到这,见杨兆媛和习蔡林神情一动,都有要说话的意思,制止道:“先听我说。”

“……”

习忧目光落在他喊了十七年爸妈的两人身上,平静无波地说:“过去我叫你们一声爸妈,是念你们生养的情。我从不觉得我欠了你们什么,以前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也不要给我pua什么‘出生即原罪’这种说法,往前推个七年八年的,你们还能唬唬,现在我快成年了,没道理有人一天到晚按着我的头为她的错误买单,我还要照收不误。”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杨兆媛的表情一时间憋得乍青乍红。

“过去被区别对待也好,被恶语相加也无所谓,左右我一副钢筋铁骨练了这么多年,早就刀枪不入。”习忧说着,瞥了习尚禹一眼,“偏偏你们儿子青出于蓝,挑了我浑身上下最软的地方捅。”

习尚禹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促成了什么,想问问情况。

习忧看出来他想问什么,却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捅得太准,”习忧抿了下泛白的嘴唇,平静的语气里多了丝抻不开的涩意,“把我对你们,对这个家,仅念的那一点情分,捅得丝毫不剩。甚至,即便我要回你个十七八刀的,我也觉得并不为过。”

这话听得人怪毛骨悚然的,习蔡林张口欲言,习尚禹先他一步吐出一个字:“哥……”

“别叫哥了,我担不起。”

习尚禹瑟缩了一下,终是没忍住:“他……”

结果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什么来。

习忧这回承了他的话:“顾仇么?”

习尚禹讪讪点头。

习忧有意说出来让他心生煎熬:“他现在在抢救室。”

闻言后,习尚禹果然身体一僵。

习忧看着他,冷声说:“习尚禹,你知道么?”

他故意说得慢吞吞的。

“顾仇如果今天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

习尚禹明明稳当地坐在地板上,习忧话音落下时,他整个人还是踉跄着往后缩了一截。

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不妨碍杨兆媛和习蔡林听着其中的某些字眼,大为惊骇。

他们满脸震惊地看着习忧,听见习忧对习尚禹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祈祷顾仇没事,祈祷他平安活着。不然今天你有爸妈护着,下次就不一定了。”

这话带着呼之欲出的威胁意味,联想到习忧刚冲进门时的那股疯劲,杨兆媛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她怒瞪着习忧:“你能怎么,还真要杀人不成?”

习忧扯了下嘴角,却并无笑意:“你不是说我是疯子么?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

习蔡林见状,想要站出来当和事老:“小忧,我们都心平气和点,有什么事……”

但他话没说完,习忧摇了下头:“没有办法心平气和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没听出来么?”

全场静了一瞬。

习忧说:“我与你们,本来也格格不入。我看今天一切都挺到位的,事件有了,氛围到了,挺适合断绝一下关系的,你们说呢?”

“……”

全场已经不止是静那么简单了,四人当中,仿佛有三人的呼吸当场止住了。

杨兆媛瞪大了眼睛,指着习忧,张口就是一通“白眼儿狼”。

习蔡林:“小忧你不是在和爸爸开玩笑吧?”

习忧直接回了他一句:“你本来也不是我爸,不是么?”

习蔡林顿时哑然。

习尚禹嘴唇颤了颤,下意识喊了声“哥”,连头上流血的疼都忘记了。

习忧挑了下眼:“哦,是我忘了,断绝关系这种事,一不用签字画押,二不用昭告天下,我想应该也不用询问你们意见吧。挺好。那我就单方面宣布一下了。”

他话语讥嘲,有让人哑口无言之效。

连嘴上不饶人的杨兆媛,有那么一瞬间语言系统都宕了机。

三人呆愣地看着他。

习忧的视线在房间内逡巡一圈,在书架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把裁纸小刀。他径直走过去,手指一弹,刀锋亮出。

三人一惊,习蔡林刚喊出一句“你要干什么”,就见习忧手起刀落,眼睛都没眨一下,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那口子眼见着就极深,霎时鲜血涌出,滴落下来,在地板上氤出一圈血洼。

习忧瞥了那刀口一眼,说:“为了表示一下我的郑重,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目光落去前方三人身上,继续道:“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割一刀,就当是断了这层血脉之连。”

原本嗓子眼里堆了一堆“疯子之言”的杨兆媛,一时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她虽然偏了十几年的心,也常常说不应该要习忧的话,却也没想到一个儿子养到快成年了还能来上这么一出。

习蔡林的心情也很复杂,习忧虽不是他亲生的,他也没在习忧身上倾注所谓的父爱,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一没恶毒相对,二则尽了抚养之责,算得上是仁至义尽。然而眼下这结果……和这十七年未曾苛待的过程相比,实在是很不相衬。

他们不清楚引爆这局面的导火索到底是怎样一件事,只是难以理解地想:何至于此?

而对导火索一知半解的习尚禹,同样也觉得难以理解。

他扑簌扑簌地掉了两行泪,抹着眼泪问他哥:“哥,万一顾仇没事呢?他没事你也要和我们决裂吗?你这样不就太武断了吗?”

“你别这样啊。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你要是生我的气,你可以打我骂我,我绝不还手,但你别离开我们啊。”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轻信他人,我不该嫉妒顾仇。都是我的错。”

……

他眼泪越抹越多,他哥的冷漠却一点没少。

习忧把刀体扣回刀槽里,反手插在了身后的书架缝隙间。

微勾的背脊拉直,习忧刚起势要走,习尚禹突然三两步爬跪上前,抱住了他的小腿,急切地喊了两声“哥”。

习忧皱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接开始倒计时:“三。”

“二”字刚出口,杨兆媛和习蔡林就一齐上前,掰走了习尚禹抱他腿的手,同时将人往后拽。

习忧提步便往外走,习尚禹在身后呜哩哇啦一阵号,他也不曾回头。

*

出来后,习忧没有打车,去往医院的路很长,他就这么垂头走着。

他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这么一身黑行走在黑夜里,加上气质萎靡、丧气冲天,裸露在外的胳膊、颈侧上,细密抓痕无数,刀口惊心,路过的人瞥上一眼,唯恐避之不及。

路人把他当凶犯一样避着,却不知“凶犯”本人真的也以为自己就是“凶犯”。

这一路上,习忧都在想——

刚才在那间屋子里,他对习尚禹说“顾仇如果今天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可是其实,这句话放在他身上,他好像也没法反驳。

顾仇会陷入险境,习尚禹是帮凶。

而习尚禹作为一个外围人会被利用,又和自己大为相干。

也就是说,顾仇会遭遇这一切,是自己间接促成的。

李培说得对,是他没有照顾好顾仇,是他没有当好一个男朋友。

而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就这么走了不知多长的路,夏夜的风幽幽慢慢地吹在身上,却没有吹走一丝内心的恐惧、焦躁和不安。

习忧终于耐不住了,他停下脚步,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侧的树上。

那树的树干粗壮结实,树皮斑驳带刺,一拳上去,手背被扎出伤口无数,血点参差。

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

接着心跳变得很快。

是李培打来的。

他抓着手机,缓了一会儿才接起。

李培的声音很快传过来:“你在哪儿?”

习忧看了眼四周,凭借着脑中记忆判断了一下,这儿离医院很近了,于是说:“就在外面。”

他边说边加快了脚步往医院的方向走。

李培说:“顾仇醒了,告诉你一声。”

像是被湿布蒙住了口鼻的濒死者终于被人卸去了致命凶器,得以正常呼吸,习忧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才低缓地“嗯”了声。

“你先过来吧。”李培说。

这话带有明显的言外之意,习忧听出来他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到了医院门口,他发现李培在外站着,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习忧走过去。

李培一眼看到他胳膊上密集的伤痕,尤其是那凝着黑血的深长刀口,高声问:“你干嘛去了?”

习忧没答,只问:“不是有话要说么?”

李培还想再问,习忧径直岔开:“说事吧。”

“行。”李培也不管了,走了两步,在旁边来往人流少一些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还抬手招呼了一下习忧,“坐。”

习忧顺着他手摆下去的方向看了眼,收回视线的同时,径自往医院内走。

他走了两步,李培在身后叫住他:“你别进去了,我就是被使唤出来当传话筒的。”

“……”

习忧脚步顿了下,继续往里。

李培骂了句“操了个蛋的”,飞快起身跟过去,一把拽住习忧的胳膊:“我说了你他妈别进去了!”

习忧胳膊一挥,甩开李培的手:“滚!”

李培不罢休地再次跟上,这回不只是爆粗了,他抬手从后勒住习忧的脖子,一个猛劲把人拉过来,就地掀倒。

习忧摔翻在地,却很快转被动为主动。

平时关系好归好,真扭打到一块儿了,谁也不会手软。

习忧上风没占多久,他有伤在身,李培在他伤口处阴上一下,习忧立马落下游。

没一会儿,两人的脸已经没法看了,青紫交加,肿得各具特色。

得亏他们在的位置被一根石柱挡着,不然铁定被当成猴子围观,或被保安抓去教育。

又是一阵无声的互殴,某个拳眼无情的间隙,习忧闷沉地吐出俩字:“理由。”

他要一个理由,一个他为什么不能进去的理由。

李培咧了下肿痛的嘴,嘶了声说:“这他妈用想?我说了我是来传话的。”

“传谁的话?”

李培知道习忧清楚得很,偏偏还是要听人切切实实说出口来才会信。

人真特么逗。

“顾仇。”李培简直没法了,“我传顾仇的话,行了吧?”

“他不让我去看他……”像是这一架耗干了习忧所有的力气,他翻身坐了起来,垂头喘着粗气,嗓音哑得近乎失声,“为什么?”

“他没给我理由,只让我传话。”李培两手攥在一起,交握间抵着额头,“他现在很虚弱,也确实不适合见人。”

习忧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了,呼吸却极重,像每喘一下,都要费尽气力。

两人静默无声,丧坐在这台阶处,良久。

半晌后,李培抬手重重地抹了一下脸,说:“不过我想,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

习忧朝他看过来,就见李培吸了下鼻子,而后说:“那巷口就有开锁的,所以我和老薛很快就进去了。我们进去的时候,顾仇还有一点意识,但他可能太疼了,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李培顿了下,狠狠地咬了下唇,仿佛这样,才不至于说不下去。

“我们……我们看到,”李培喉间哽了一道,声音勉强稳住,“赵柏志就在顾仇面前,慢慢地、一张张把他擦了精.液的纸巾烧掉。”

“不仅如此,我们还看见,顾仇的脚边,丢了一捆捆绑用的绳索。而顾仇的身上,有被绳索捆绑的痕迹。”

“救护车不是我和老薛叫的,是赵柏志自己掐着时间点叫的。”

“除了顾仇自己,我们谁也不知道,在他心脏疼得难以反抗的那段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

李培说完,再次搓了把脸,才敢抬眼去看习忧。

然后他就看见夜色下的少年下颌线绷得铁紧,眼眶红得骇人。

李培偏了下头,舌尖在口腔里勾了一道,心中极为五味杂陈,他说:“就是这么个理由,换我是顾仇,我暂时也不会想见你。”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要不要说,也是看顾仇意愿。但我不说,你过不久应该也会知道。”

“顾仇什么性格你也清楚,他不可能当一切没发生,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忍’这个字。”李培说,“我听到顾仇跟顾姨说了,要告赵柏志,告到他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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