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来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戾气到底有多重, 但有几秒钟的时间,习忧确实只有一个冲动。
想把人抓住。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去。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跑出去一段路后,习忧突然刹了下脚, 冲动的情绪稍稍有所回敛。
然后他拿出手机, 低声平静地报了警。
接着便再无顾虑地往赵柏志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得赶在警方到来之前把人牵制住, 不能再让赵柏志逃了。
赵柏志刚才确实是因为看见了从大楼里走出来的习忧, 才闪躲了一下。但他并不确定习忧是否看清了自己, 毕竟自己身处昏暗处。
所以他抱着侥幸心理暂避了下, 直到他听见一道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疾, 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接着拔腿就跑。
这几个月赵柏志过得东躲西藏,他名下所有的卡都没法用了, 现金也所剩无几, 以致于他连吃饭都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他何时过过这种日子。
然而, 他一个能寻求庇护的去处都没有。
他家族里在官场上坐拥高位的人要么落马、被双规,要么暂且避过一劫, 正安分地力求自保。
别说给予他庇护,但凡他找过去了, 他们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把他送到警察面前。
赵柏志知道, 这都是顾雅芸的手笔。
顾雅芸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是她导致自己求救无门、四面楚歌。
如今他走投无路, 只能冒险一搏。
他想从顾雅芸这边入手, 不说能不能报复回去, 哪怕从顾雅芸这儿拿上一笔钱, 够自己跑路也行。
这回, 他只是过来探探情况,方便之后筹谋。
结果怎么就遇到了习忧?
还紧追自己不放?
赵柏志一边飞快地往前跑,一边烦躁而愤恨地想。
但在历经数月的逃命生活后,他的体力大不如前。
过去他生活优越,饮食有方,按时健身,身体素质极佳。这几个月里,他吃不好也吃不饱,睡不好也难睡着。整个人从身到心,都疲乏而萎靡。
所以几乎没过多久,赵柏志就被习忧给追上了。
习忧从后揪住他的领子,死命往后一扯,再掰着他的肩膀,用力一掀。
赵柏志直接被撂翻在地。
赵柏志当即就要起,习忧的脚利落一踩,卡在他的脖子上。
因为奔跑,习忧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赵柏志,气息粗喘,一字未言,但眼眶里尽是煞气。
赵柏志不动声色地挪着自己的右手,往侧腰下摸去,眼睛却一眼不眨地回视着习忧,眼底甚至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说你,何必追着我不放呢?”他说,“他出国了,你们也分手了。你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替他抱这个不平,至于么?”
习忧脚下用力,赵柏志喉管呛到,重重地咳了下。
习忧声音缓而重:“至于,我会亲自把你送进去吃牢饭。”
“可我没真怎么着他啊。”
“没怎么着?”习忧几乎一字一顿。
这时,赵柏志的手已经握住了裤兜里的刀柄,他指尖往下一推,刀套滑下,发出轻微声响。
习忧察觉到他右手边的动静,目光一凛,就见刀刃反出一道冷光。
赵柏志手上动作极快,那刀冲着习忧的腿直刺而来。
习忧腿迅速一撤,但没来得及,刀刃在他的小腿上一划而过。
同时他顺势踹出去一脚,企图将赵柏志手中的刀踢落。但因为腿上的刺痛,力道不及,赵柏志的手松了一下,又及时将落刀握住。
趁着脖颈上的桎梏松了,赵柏志迅速站了起来。
他无意与习忧一直硬碰硬,转身就想跑。
习忧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追上去,拧过他的手腕,想要夺他的刀。
习忧的不罢休令赵柏志怒火横生,他死攥着刀柄不松手,在抵死的抗衡中扭转刀锋,刀尖对着习忧心口的位置。
赵柏志一点一点地挤着为数不多的余力,将刀尖往前推。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处露天停车场。
习忧后腰抵着一辆车的车前盖,在赵柏志赤红了眼地发力下,习忧的上半身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不断往后仰。
他一手拧着赵柏志的左臂,一手攥着赵柏志持刀对准自己的右手,忍着腿上的剧痛稳住底盘,两手拼劲全力抵御那刀尖的前进。
赵柏志再也端不住以往的风度,露出狰狞的面色。
他对习忧说:“知道么?我有点后悔,当时还是太温柔了。我就应该撬开顾仇的嘴,社到里面去。”
他话音一落,明显感觉到回推的力道增强了不少。
赵柏志看着习忧怒意狂张的脸,笑了下:“被刺激到了?”
“其实这也不够,我就该直接干死——”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习忧抬脚对准他那一处,猛地一踹。
赵柏志疼得“啊”了声,但也因此,习忧手上抵御他的力道大幅度减弱。
赵柏志强忍痛意,刀尖朝前直捅而去。习忧侧身一躲,赵柏志改势,用力一挥。
刀刃割开衣服,划过肌肤,一道从胸口长至腰腹的刀口瞬间血渍疯漫。
赵柏志想乘机再次逃跑。
但他没跑两步,人蓦地往前一栽。
是习忧从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太重了,赵柏志直接面朝黄土,刀也脱了手,迸出去几米远。
习忧接着便揪住赵柏志的后衣领,将人拎了起来,然后发狠地往旁边的车上一掼。
赵柏志摔在车上,又从车上滚落下来。
不等赵柏志反应过来,习忧膝盖一屈,轧在了他的胸口上。
赵柏志痛呼一声,人却动弹不得。
习忧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
“你再说一遍,没怎么着?”
没听到回答。
咚!
“问你话呢?”
赵柏志喉管里泄出一节嘶哑得不成调的音。
没回答。
咚!
“说话啊。”
“你要杀——”
咚!
习忧每问一句,赵柏志没答,或是没来及答,没气力答,习忧都会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后脑勺重重地往地上磕。
到不知道多少下时,赵柏志有点意识不清了,他在模糊的意识里,听到了警车呼啸而至的声音。
赵柏志被送去医院,确诊为重度脑震荡。在警方的监视下住了一周院后,被正式拘押。
习忧胸口那处刀伤极深,失血过多,好在并未伤及骨头和神经。住了没几天院,他就回了出租屋。
李培中途去医院看过他,因为听警方讲了事件经过,他还挺气不打一处来的。
慰问完后,没好气地问:“之前不是还劝我理智么,警察再晚来一会儿,赵柏志翘辫子了你怎么办?这会毁了自己的你知道么?”
蓝の風
习忧一脸平静:“我有数。”
李培嗤:“你有个屁的数!”
“……”
之后,李培在医院里又待了一会儿,待得他快把自己给闷坏了。习忧基本书不离手、眼不离书。
自己在这儿,和透明的空气几乎没啥两样。
李培无语地腹诽:顾仇眼光特么绝对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闷葫芦。
走前,他喊了习忧一声,打断了习忧旁若无人的学习状态。
习忧头也没抬地翻了一页书:“怎么?”
李培突兀地蹦了仨字:“干得好。”
“?”
“我说,”李培笑说,“你亲手抓住了赵柏志,这事儿干得真他妈好!”
习忧手指一顿,抬起眸光。
“其实,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这句话。”
“……”
后面李培说了什么,习忧基本没怎么听进耳。他面色沉吟,还停留在李培说的“干得好”的后面那句话里。
这话不停在他脑海中重复。
重复得多了,就像某种镇痛良药服用了多个疗程。
然后,过去数月里那骇浪般难以平复的自责和遗憾,仿佛就此化成了汩汩细流,不再拍岸般地击打他的心脏。
第二年开春,赵柏志一案彻底落下帷幕。
除了强制猥亵、故意伤人外,赵柏志还被查证负有行贿罪。
当初他在开店前向无间苑那间门面的所有权归属者行贿,导致当时正规营业的租户被强制违约。
数罪并处之下,赵柏志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
判决出来那天,北都三月的春风吹得格外和煦,与温暖的阳光一起,拥裹着这片大地。
也是在这个时候,三中的高三生们陆续迎来了一模、二模、三模。
习忧还是不停地在赶,从三月的一模,赶到了五月的三模。
他一路溯流而上,从中,到中上,最后重新钉在了第一的位置。
再次拿到那个久违的第一时,习忧其实没太多感觉,大概是过去那么多个日夜在潜意识里不断堆叠,凝出了足以跨越一切的自信,他觉得本该如此。
倒是老薛,明明早已不再是习忧的班主任,但是据说习忧重回巅峰那天,他当场泪洒办公室。
这个泪洒呢,很快迎来了升级。
版本。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三中炸了锅。
习忧以北都总分第一的成绩,拿了市理科状元。
老薛直接在办公室哭哽咽了,抹着眼泪叭叭感慨了一通,什么皇天不负苦心人,什么有梦想的人了不起,分分钟上升到人生高度。
后来媒体来采访,习忧没这个意愿,让老薛全推了。无奈学校不想错失这样的口碑曝光度,给了压力下来,老薛只好自个儿顶上。
老薛坐在镜头前,把习忧临到高三从文改理只为实现学医梦想救死扶伤的事迹侃侃道来,又说习忧如何坚定,如何努力。
采访一出,各大高校向习忧抛来了橄榄枝,其中不乏临床这块特别能打的学校。
诚意也都给得很足。
学费全免、巨额奖金、就业签约……总之,“要人”要得特别卷。
习忧报了北都一顶尖高校的医学部,这地儿可以说是国内孕育优秀临床医学生的扛把子。
习忧被录取得毫无悬念。
自此,他再往前,就是一条很长的路。
这条路上,理论无止境,实践亦不能停止,所以他不仅要埋头干,也要抬头看。
等他回过头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望见了那么多的风景——
有自己这条路上的,也有高考这个岔路口分出去的其他路上的。
他看见李培在大三谈上了恋爱,毕业后家里出资开了家酒吧,如今干得风生水起;
他看见潘超、周西东成了事业搭子,自媒体坐拥百万粉丝,广告却接得很佛;
他看见习尚禹慢慢改掉了那一身自我又虚荣的坏毛病,哪怕他依然不想和那个家有多余的往来纠葛。
……
他看见了很多很多,唯独看不到和那个人有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估失败。元宵节也没写到他俩重逢。得下一章了。
大家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