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位绿浮姑娘是谁、与自己是何关系,何明德通通不知,尽管他与三皇子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情感关系,但这一刻,何明德还是微妙地生出了一种自己在出轨的感觉。
三皇子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何明德,松开了捏着他袖子的手。
何明德:……
三皇子:“浮月楼的绿浮?想不到大公子竟有这样的本事,能成为绿浮姑娘的幕中宾客。”
三皇子招招手,水碧低着头,递进来一张桃花笺。未见字,两人便先闻到一股幽香。
淡而绵长,好似午夜幽兰。
用此香的女子,必然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何明德打开帖子,便见桃花笺上是秀丽的小楷。
“与君别后三月,妾日夜不忘郎君嘱托。如今琐事已了,妾盼君亲来浮月楼茶会,以履当日承诺。妾之余生,尽付于君。”
何明德:……
已知条件,古代,浮月楼,绿浮,幕中宾客,原主好色到身体亏空。
结论:原身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可能还许诺为她赎身。
如今此女子正望眼欲穿,盼着她的情郎,可惜那情郎已然换了灵魂。
何明德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打算自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培养自己的心腹,迫切指数一百。
看着何明德草草交代几句便出门去了,三皇子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还多了几分嘲讽——这些男人,嘴上说的好听,一听美人邀约,就像是闻到肉味的狗。
他抬眼看了何明德潇洒的背影,冷哼一声,潇洒的狗也是狗。
……
何明德打算趁着今日无事,去把这以前的风流往事都了结了。不过如今他身份特殊,是端王的夫君,也不可再招摇了。
想了想,他没用定国侯府的马车,而是骑了马,带了个小厮便出门去了。
想来这小厮从前没少和何明德出去厮混,去浮月楼的时候比回家还熟练。何明德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了一些信息。
这位绿浮姑娘从前是怡红楼的花魁,才十八岁,长得是国色天香,又琴棋书画唱样样精通,引得京城之中的达官贵人并富户趋之若鹜。
原身便是其中的一位,他前年就打算给绿浮赎身,可是绿浮的身价哪是他一个公子哥儿出得起的?
不曾想去年年初的时候,这位绿浮姑娘忽然被人下了药,毒哑了嗓子。鸨母还想瞒着,哪里瞒得住?
一只金丝雀儿,一张嘴却变作了老鸹,便是上好的瓷器有了裂痕,美人图上有了墨点,这怡红楼的招牌很快就换了人。
绿浮姑娘虽是美,却因为声音的缘故,京城之中再也没有愿意给她赎身。选她过夜的人也不愿意,只说这一张嘴便是倒了胃口。
眼看着摇钱树砸在了手里,怡红楼来了个外地的商客,一见着这绿浮的容貌便丢了魂。鸨母骗他绿浮这几日生病,不能说话,三言两语,便说动了商客,把绿浮卖了出去。
何明德听了这一段,心中便是一咯噔,心想这绿浮已然被人赎身为妾,还与自己有所关联。难道自己不是狎妓,而是与人出轨苟合?
幸而这小厮又道:“都说绿浮姑娘好运道,这才是第一喜呢。”
“绿浮姑娘被那富商下聘接了回去,那聘礼不比娶一个正妻花的少呢。”
“没成想成婚一个月,这位富商便得了病死了,绿浮姑娘成了个有钱的寡妇,便在京城中开了浮月楼,一年的时间,这里便成了京城之中达官纨绔最爱的地方了。”
那原身必然也是了。
想来是在此玩乐,两人又旧情复燃?若是如此,自己先前猜测的赎身之事便是无稽之谈了。
何明德想到小厮说的旧情等语,又是一惊。
这……不会是要托付终身吧?
千思万想,两人终于是到了城北一座庄园前。
这庄园黑瓦白墙,竟是一片江南的风格。站在大门前,往两边看竟看不到墙的尽头。院墙以内,几座楼阁的飞檐伸展出来,传来了乐音与男子的欢笑声。
浮月楼竟如此阔气!
这绿浮是何等神奇的女子,竟能在一年的时间内,在京城经营如此大规模的玩乐之处?
何明德下了马,便被一个小丫头领进门。
这庄园之内,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可胜数。青年男男或是青年男女结伴而行,有挽着弓的,也有拿着蹴鞠的,或是饮酒作画,或是听琴赏舞,娱乐方式不一而足。
小丫头有些自豪的模样,道:“再往后走,还有兴仁班常来唱戏,皮影、说书每日都有,小姐听说有几个御厨退休了,还打算请过来呢。这段时间来这玩儿的公子爷们更多了。”
这……古代版的万达广场啊。
这位绿浮姑娘,果真是不可小觑。
何明德此时对这位绿浮姑娘的勾画已经全然变了。从妩媚动人、柔弱无依的花魁形象,变成了一位精明睿智的女强人。
两人走到了一栋二层小楼前,还未进门,何明德便闻到了一股午夜幽兰的香味。他进了门,便见一位神情寂寥,身形瘦削的女子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出神。
这女子的五官十分艳丽,可是却不施粉黛,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风韵。
“绿浮姑娘。”虽然这模样与自己想象中的仍旧不同,何明德却很是笃定。
绿浮回过神,道:“大公子一路走来,对这浮月楼可还满意?”
听闻绿浮所言,何明德的心底也闪过了一丝惋惜。这位姑娘的声音确实是粗粝难闻,若是只听声音,可能还会以为这是一位八十老妪。
何明德听绿浮的语气,就好似要把这当做嫁妆,拱手相让一般,哪里敢接话。
“这浮月楼算得上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玩乐之处,绿浮姑娘好手段。”
他这般客气,绿浮倒是轻笑了一声:“大公子成婚之后,倒是规矩了许多,妾身都不习惯了。”
她顿了顿,又接回了原来的话题:“看来大公子是满意了,那大公子许诺妾身的事?”
何明德的脸上露出了难色,犹豫道:“我过去答应你的事……”
他一犹豫,便见绿浮的脸上浮现出了浓厚的失望来。
她有些急切得从桌案上拿出了一叠账本,跪倒在何明德的面前:“大公子,按照约定,妾身已经把浮月楼的收支拉平了。若说盈利,浮月楼之前投入的银钱实在是太多了,你再给我一年,不,半年,浮月楼便能盈利了。”
“大公子,妾身已然不奢求自由身,无论生死,都愿意留在浮月楼为大公子效力,只求大公子能让妾身送父母亡骨还乡。”
什么?
何明德愣住了,这怎么听上去,浮月楼是自己的?
想到来时看不到边际的院墙,何明德有些头晕。前几日还在烦恼,连一套官服都做不起,今日便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个万达广场?
何明德试探道:“浮月楼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劳,我也不能亏待你。”
绿浮已然是双目含泪,摇头道:“大公子给妾身出主意,送毒药,救妾身出了怡红楼,妾身已感激不尽,本就该为大公子尽心竭力。妾身不要什么好处,只求大公子能让妾身扶柩回家。”
好一个剥削阶级的老板!
何明德在心中唾弃原来的那个何明德!
今日之事实在是峰回路转,看上去自己不但不需要解决烂摊子,还意外地收获了一笔地产。
当然,还有一个万能的CEO。
他清清嗓子道:“送父母返乡,天经地义,我过几日安排人,送你一同回去。”
绿浮愣住了,泪水顺着脸颊,珠串儿似的往下。所谓梨花带雨,莫过于是。
何明德少见别人哭成这般模样,有心要递个帕子,却又要避嫌。他只好走到窗边,装作看不见。
他轻声道:“哭什么,这都是你该得的的。”
绿浮哭着带笑道:“妾身是想不到,妾身竟果真能有这一日。父母重归故土,妾身也算是尽了女儿的本分了。”
何明德想到绿浮方才说的话,又补了一句:“等你回来,你便还你卖身契,你便是自由身了,我不会再约束你。”
这个消息让绿浮傻呆呆地站着,似乎是没听懂一般。
何明德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在浮月楼为我做事。从此之后,浮月楼的所有盈利,分你三成。”
“这才是你该得的。”
绿浮傻了半天,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擦干净了眼泪,许诺道:“大公子的恩情,妾身唯有肝脑涂地方能报答。妾身保证,从此之后,无论是银钱还是京中情报,大公子一定是京城中拥有最多的那位。”
嗯?又是一个意外消息。这浮月楼建起的初衷,不仅是挣钱,还想成为京城第一情报所?
倒也是,这地方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富贾商户,还有待科举的秀才举人,这地方出来的情报,价值千金。
也难怪,这浮月楼对外,全说是绿浮的产业。若是让人发现定国公府的大公子与这种地上扯上关系,只怕容易惹上事情。
想到绿浮方才的话,看来她这嗓子竟是两人合作毒哑的,这女子对自己也实在是狠心。
忽然,窗外传来了一阵男子的欢呼之声。
何明德循声望过去,便见远处有个靶场,二十多个青年人骑着马驰骋其中,比赛射箭,倒是热闹。
看到众人为中靶的一箭欢呼,何明德忽然心中一动。
“绿浮,那靶场那边的客人常来吗?”
绿浮也站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道:“这群公子很爱比试箭术,隔三差五便来比试。”
说着又笑,“这些公子倒都较真,在外面都照着官职大小交往,在这里,只按照箭术高低相处。”
听她这么说,何明德心中的想法逐渐成型了。
“过几日,你下个帖子,办一次箭术大赛,把这些公子哥都请来。”
绿浮有些不解,问道:“大公子莫不是想借此与这群公子结交?”
此时,一支箭又射向了箭靶,虽看得不真切,却也能猜出那一箭未中靶心,那几位公子哥还喝了彩。
何明德的眉目舒朗开,带着一点骄傲,道:“不,我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