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低垂了眉目,慢吞吞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总归是收了不该收的银子。该是归还贿银,罚俸一年,暂停上书房的职责。”
求情的官员都愣住了。
大皇子方才的不满刚升起一些,便被欢喜压回去了。罚钱罚俸都是小事,这上书房的职责,那可是辅政的权利,把这收回去,可比别的都要太子党痛心。
大皇子这一边的官员听了,立时“皇上圣明”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却好似没听见,脸上神情不变。
这些官员终于是察觉出不对,慢慢都不说话了。
皇帝这才道:“太子犯了错,该罚。可他也做了事,该赏。”
“朕这些日子总是没精神,今年冬至的圣人祭祀,便由东宫替朕受累吧。”
大皇子的笑僵在了脸上。
每年冬至,国内上下都要给先圣文人举行祭祀,皇宫也不例外。晏朝皇帝过了几个,可哪一朝哪一代,年年都是皇帝亲自点香,寓意国家对圣人之言的看重,鼓励天下人,读书报国。
太祖时,有那么几年他不能亲自举行祭典,便让当时的三皇子去了,后来三皇子就成了太宗。
太宗呢,让当时的大皇子去了,后来就有了高宗。
这么连续三四代下来,大家都说这皇子主持冬至祭祀,是个“好兆头。”
事儿小,但是关乎龙气。
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他自己就是“沾了祭祀的龙气,”后来做了皇帝,更是笃信。
跟这个比起来,免了东宫上书房的职责,更像是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罢了。
太子也是少有的愣怔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磕头谢恩,这心里却还是转不过弯来。
折腾了这么一圈,竟出了这么个结果!
皇帝也倦了,丢开了手中的案卷,“至于户部余下犯人,皆按照端王之前的裁断。”
端王之前的裁断,便是归还贿银,流放或者杀头。罪名最轻的,那也是要免官坐牢的。
十年寒窗苦读,因为几十两银子便断了前途。这朝中上下,凡是手中沾点灰的,无不在心里悚然,好一个狠心的端王啊。
这案子便算是完了。
皇帝揉了揉额头,宁远忙呈上参汤——这便是让众人离开的意思了。
众人心里纷纷算着在这一场案子里的得与失,要往外走。那起户部的罪臣呢,也被金刀侍卫押着往外走。
端王看着这略有些纷乱的人群,目光与郑彦对上,随即又漫不经心地移开。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中,郑彦忽然推开金刀侍卫,颤颤巍巍又跪了下来。
“皇、皇上,罪、罪臣有一事,关乎几位殿下,要启奏皇上。”
他说得郑重,又极诚恳,叫人无发生出怀疑的心思来。
可惜这会儿,谁都不想听真话。
皇帝撑着额头,当做听不见。金刀侍卫等了片刻,见皇帝还没发话,便知这是不想理了,伸手就要把郑彦拖出去。
“惊扰圣驾是死罪!”
郑彦却是挣开了二人,道:“我已是死罪!皇上,罪臣死不足惜,只是此事涉及三位皇子的清白,罪臣若是不说出真相,天下之人总是要猜疑的。”
“罪臣知道,杀害宋志远、钱进的凶手是谁!”
这下子,要走的,都不走了。皇帝也装不了头疼了。
这场风波,怎地是没完没了!
“说!”皇帝压着火,说出这么一个字。
“罪臣自从下了牢狱,便知是再无生路。在牢狱之中,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日他无意间打翻了粥饭,有一只瘦得皮包骨的老鼠冲出来抢食。见着郑彦来了,只是用两只眼睛惶恐地看着,嘴却不肯停。
郑彦从前,哪里会看的下这么一只老鼠?唯有到了这境地,方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每日领了粥饭,先丢一些在地上,那老鼠便总是来食。
昨日那公堂上那么一闹,大家都知道这个案子该要出结果了。是生是死,就看这么几日了。
郑彦晚上也没什么心情,又怕又担忧,那是一口饭也没吃,把粥泼在了地上,全喂了那老鼠。
那老鼠吃了个饱,还剩半滩汤水在地上。它也不走,只是在郑彦面前打着圈儿,没之前那么胆小了。
郑彦看得好笑,谁知没一会儿,那老鼠跑着跑着,忽然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瞬间,郑彦浑身都竖起了鸡皮。
地上那半滩粥变成了一把利刃,一捧毒药,叫人不敢靠近。
再看前后的牢房,几位大人倒在稻草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音,是狱卒来了。
郑彦立刻便踢散了稻草,掩盖住了地上的老鼠和粥,不叫人看见。自己也立刻躺倒,背对着门,一动不动。
脚步声停了,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自己。
如芒在背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终于,那脚步走了。
天牢里好安静,像是一个活人也不剩了——除了他隔壁的牢房。
郑彦没敢动,但是能听到隔壁还有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慢慢走到了隔壁。郑彦没敢动,侧耳听着,是周长月的声音。
郑彦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了几个词,“玉佩”、“地板”之类,其它便都模糊了。后来似乎是谈妥了什么,周长月语中带笑,声音也高了些。
“二位大人扳倒了太子,大皇子自然是记着二位的功劳。大皇子吩咐下官,等二位离开的时候,要下官亲自给二位大人送行。”
钱进、宋志远一叠声地“不敢不敢。”
众人听到此处,都侧目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脸色铁青,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竟有此一劫,当即呵斥:“住口!你可知诬陷皇子是何罪名?”
郑彦却是苦笑,“大皇子,罪臣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诬陷?罪臣不过是想着,把看见的是说清楚,也免得世人猜疑。”
大皇子还要说什么,皇帝开口道:“你接着说。”
周长月说了这话,他们三人便都是很惬意地笑着。
周长月爽朗道:“喝酒、喝酒。”
那边酒过三巡,忽然一阵碗碟碰撞之声。钱进说话都磕绊起来,“这菜……这菜有毒。”
那边不知是碗还是碟子一声脆响,钱进怒吼一声,周长月“嘶”一声,旋即便是什么摔倒的声音。
继而,便都安静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郑彦等了很久才敢回头。
透过栏杆,钱进与宋志远怒睁着双眼,瞪着虚空。郑彦的眼泪被吓了出来,却不敢叫。
牢房外的地面上,落着点点的血液——看来刚才,周长月受伤了。
郑彦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等到了衙役“发现”了尸体。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在议论,是谁在灭口?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太子和端王了吧。
郑彦说完了,大皇子已经跪倒在皇上面前,愤愤道:“父皇,这皆是他一面之词!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宁愿,派一个人太医去郑彦的牢房中,看看那粥中是不是被下了迷|药。”
皇帝看着大皇子铁青的脸,又道:“朕看着周爱卿的脸色也不好,莫不是病了?也让御医给他诊诊脉。”
霎时间,周长月的脸色变得灰白。
不到半个时辰,太医回禀,周长月的右臂上,被钝器划了长长的一道伤口。看那皮肉翻开的模样,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伤。
再等等,大理寺那边也来回话,郑彦牢房之中,地上干了的米粒被拿回来泡了水,确实是有迷|药。
事已至此,周长月是辩无可辩。
大皇子亦是在心中想着对策,要如何把自己指摘出去?是说自己全然不知情,全是周长月所为?还是来一个死不认账?或者……
方法还未相处,这心中却是愤愤!
郑彦这个废物!之前被自己威胁了几句,便愿意去诬陷何明德,拖他下水。这么一个废物,居然敢在这种时候说话!
等这个废物被送出去,本王一定要送他的家人与他团聚!
他犹自想着,却听郑彦居然又开口了。
这一言一语,居然都是那日他和周长月,深夜拜访钱进、宋志远时所言。
说他早知太子做下的事,说他让钱进和宋志远指认东宫,说他对闽南若有若无的招揽之意,说……
“够了!”
皇帝勃然大怒,手边的茶碗便对着大皇子砸了出去。
“你作为兄长、作为臣子,竟是如此不忠不义!”
“父皇,儿臣冤枉……”
“呸,”老皇帝怒火中烧,走下来就要踢他个筋斗,却被宁愿和太子跪着拦住。“你冤枉什么?是不是钱进死了,你就高枕无忧了?你给朕回府里去,没朕的允许,你不许出来!”
“儿臣……”
“出去!”
眼看着皇帝怒火中烧,大皇子的几个心腹朝臣忙上前劝着。大皇子无奈,磕了个头,走了。
老皇帝犹自气着,让朝臣走了,独独留下了太子。
太子端了茶,想劝着皇帝顺顺气,却被皇帝接过茶水,砸了他一身。
“顺气?你叫朕怎么顺气?朕问你,户部国库空了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太子……太子也无可辩解。
“儿臣是近几日才知道的,儿臣于户部之事,确实是有所懈怠了。”
老皇帝上下看了他几眼,忽而冷笑道:“你是长大了,在朕面前,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了。”
太子刚要辩解,皇帝便道:“赵远山胆子再大,他也不敢随随便便把国库大门开了。你犯了别的错,朕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国库,这是一国之本,没了这笔钱,雪灾了、决堤了、干旱了,你叫朝廷怎么做?你叫百姓怎么活?”
这一席话,还有这笃定太子之情的态度,让太子是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
“朕单独找你来,是不想此事被翻出来。你犯了错,但你作为储君,到现在为止,都不曾叫朕失望。”
到目前为止……那也就不包括以后了。
太子满面羞愧,“儿臣愧对父皇的期望。”
皇帝也不知信没信,只是道:“那笔钱,被谁挪用了,你便去谁那里要回来。两个月要不回来,你便自己补上。”
借钱容易要钱难,就是东宫太子,也是难。
更何况此事,还不能搞的大张旗鼓,随便治罪。
太子抬起头,看着皇帝冰冷的神情,咬咬牙,磕了个头。
“儿臣知道了。”
“那便回去想想,该怎么办吧。”
*
夜,东宫府内。
精致的宫灯把府内照耀地白天似的,太子的几个心腹幕僚都坐着商议。
太子早些年确实是给城内修建了善堂粥铺,但是后来,这善堂粥铺都做成了买卖,早用不着太子府补贴什么钱了。
有了这层大善事的遮掩,许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也方便了许多。
只是那些受救济的人不知道罢了。
太子知道自己与大皇子这争斗,总会有落了下风的时候。到那时,自己先下的这一步棋,总能用得上。
“可惜,此事若是端王愿意为太子遮掩些,也不至于早早用了这颗棋子。”
一人说了,另有一人又接了话,也是叹气。
“还有这讨钱的事,两个月哪儿能要回来?到时候少不得,还得太子自己掏空了家底。”
“臣是觉得,端王未免太狠心了。”
太子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便不敢说话了。
“端王做事务实罢了。”太子还是为着端王说话,却也不是很严厉。
或多或少,这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前前后后算下来,几百万的亏空!
倒也不是没有这笔钱,只是补了这个窟窿,别的地方就要仔细算计着了。
怎么想,都是烦心事。
忽然,门被敲响了。管事等在外面,得了大皇子应允,拿着个盒子进来。
“端王送来的。”
太子打开盒子,里头放了好几个册子。册子底下,压了不少的田契。
再看那册子里,都是些收藏名目,后头标着价格。厚厚的几册,太子只是大概翻了翻,便知道这几乎是端王府所有的东西了。
管事的道:“王爷说,本来想把库房钥匙给殿下,怕殿下不好意思,便把东西送来了。”
“外头十几辆马车,都等着殿下发话。”
太子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噎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还是觉得鼻子有点酸。
“旭尧呢?”
“王爷把东西和话留给老奴,说还有事,便走了。”
太子看着手中那册子,和面面相觑的幕僚,忽然便笑了。
这个弟弟,真是……公正无私,却又重情重义。
太子合上了盒子,笑道:“日后,孤的东西,也都是旭尧的。”
这天下的宝物,他想要的,也都是他的。
*
另一边,大理寺地牢。
密谋谋害东宫,大皇子禁足,大理寺卿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当即被下了监牢,等着问斩。
大理寺卿都入狱了,这大理寺便是乱作一团了。监牢也无人看守,都不知哪里去喝酒赌钱了。
端王一直走到尽头,郑彦正发呆,手上无意识地揉着一撮稻草。见端王来了,眼前一亮。
端王道:“你的家人,我已经把他们送回老家。你儿子,我把他送进了云州书院。”
郑彦露出了一个笑,眼泪却也滚了下来。
“云州书院好啊,出过十几个状元。贵儿在那儿,也能做个大才子。可惜我这个做爹的,毁他前程,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入仕了。”
端王道:“他若是有本事,等他大了些,本王会安排他跟着本王。他若是庸庸碌碌,本王也会保他一生无忧。”
郑彦给端王磕了个头。
端王看了看这个胆小又贪财,却又因为家人勇敢起来的男人,不再多说什么,走了。
他走过长街,慢慢地想着。
这一场风波里,无辜之人尽皆免了冤屈,有罪之人,尽数得了惩罚。一切尽如他所期盼。
然而他做的,不过是看清每个人的性格,找到最关键的时机,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推动。
开始给出错误的信息,让大皇子一张张打出底牌。
又把大皇子不设防的一个“废物,”放在钱进、宋志远旁边,听到该听的。
从赵远山的态度里,知道他有可以保住太子的方法。他不用多问那是什么,只要给他们金殿陈述的机会就好。
让父皇相信,自己并不曾徇私,不曾偏向太子。让父皇相信,太子对赵远山没有徇私。
赵远山的证词才会完全真实。
郑彦亦然。
若不是处处撇清,做得刻意,只怕真的也要被父皇当做假的。
只是没想到,大皇子竟然多此一举,让人杀了钱、宋二人栽赃自己,偏偏让郑彦听到了。
可笑啊。
端王走过了清冷的长街,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原来弄清楚人心,便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吗?人与人的关系,为何是如此可笑?
*
灯花“啪”地一声炸了,何明德头往下一点,碰在了枕头上,醒了。
屋内静悄悄的,一泓守在门口,已经睡着了。何明德摸过床头的西洋表,看了看时间。
戌时了。
池旭尧怎么还不回来?
不回来便也罢了,也不派个人回来说一声。这几日案子只怕是到了尾声,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啧,下次一定要让他出门带人。
他动了动身体,想撑着自己起来,后腰一阵疼,只能又躺下了。
一泓凡是守夜,睡得便浅,被他惊醒了,忙上来问怎么了。
“蜡烛快烧光了,再点几盏吧。院子里也点上,一会儿王爷回来了,也看得清楚些。”
一泓答应了,在屋里点了几盏灯,罩上灯罩,灯光便有了几分暖意。
收拾了这边,一泓转身要去院子里点灯。刚走到外间,冷不丁见着端王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两人对了个眼神,端王也没发火,轻声轻气地道:“辛苦了,去歇着吧。”
里头何明德听着声音,忙看向门口。刚要问几句,却在看到端王的时候哑了声音。
端王虽仍是如同往常,身姿笔挺,可是……太挺着了,就好似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咬牙硬撑着,比以往更甚,叫人不肯看出来。
何明德把话咽了回去,反而招招手,把人叫过来。
一泓在床边也放了一盏灯,上头罩了个鹅黄色的灯罩,打得床边两个人看着对方,都觉得暖融融的。
端王那千斤重的担子也要被融化了,他坐在床边,无意识地吐了口气。
何明德摘下了他的面具,端详了一下,问道:“不高兴吗?”
端王摇摇头。
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高兴。
只是突然有些困惑,人和只晓得撕咬的动物,有什么区别?
何明德也不再追问,只是拍拍枕头,道:“王爷累了的话,我给王爷按按头。”
端王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竟果真规规矩矩脱掉了靴子。刚要脱衣服,忽然又顿住了。
“怎么了?”
何明德就看着这人,刚解开衣扣,就一脸为难。何明德还以为他又换了个款式的衣服,被穿脱难住了。刚要帮忙,便见端王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了他。
何明德打开盒子一看,便见这盒子里都是鸽子蛋大的珍珠。纵然是在烛光下,翻转之间,珍珠之上也有流光。
他不明所以地一抬头,便见端王有几分愧疚之意。
“王府能动的东西,我都留给皇兄了。这盒东珠,虽少了些,却也价值万金。”
“本王、我……送你这个,是想告诉你,虽然王府现在是穷了些,但是养你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之前没有告诉你,你也不要生气。”
何明德看着端王低垂着眉目,只看着自己的手指。等说完了,极快地一撩自己的眼皮,看一眼自己的反应,旋即又垂下了。
何明德故意没说话,果然,那袖子遮挡下,端王的手指快要纠结地打结了。
这个人真是……何明德无奈,他哪里会生什么气?
把那么多的珍宝,因为几句话,因为自己赤城的情感,便全都送给兄长,他怎么会生气。
何况……他自己什么都没留下,却仍然记得给自己准备礼物。
何明德合上盖子,笑道:“有点巧了,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王爷。”
他笑意都在声音里,端王立刻便抬起了头。
何明德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几张银票。
“前几日我看到王府送来的册子,便隐约猜到你要做什么。一个拥有如此赤诚之心的人,永远不该被责备。”
“不过啊,日子总是要过得。这是我挣得私房钱,也是想告诉王爷,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不必担心其他。”
端王满脸都是困惑,刚要问,却被何明德打断了。
“有什么疑问,明天再说吧。”何明德拍拍枕头,“先休息吧。”
这回,端王不再多说什么,乖乖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床上都暖和和地,又软,又莫名带着几分温馨。就像是一道墙,这辈子隔开了所有的烦恼。
何明德偏过头,便见枕边人闭着眼睛,很快便松弛下来了。
何明德吹灭了烛火,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在问。
“以后我回来地这么晚,你也会让人点着灯,等我吗?”
何明德这才意识到,方才吩咐一泓的话,都让端王听着了。借着微薄的光,何明德发现端王又睁着眼,等着他回答。
那眼皮子却是沉重起来,睫毛一颤一颤的。
何明德低声问:“王爷是想让我等吗?”
“……”端王闷了会儿,一拉被子,拉过了头,挡住了嘴,发出了闷闷地一声,“嗯。”
“那我以后会一直等着的。”何明德拍拍他的头。
这回,端王闭上眼睛,很快真得睡着了。
何明德睡了一天,却是没什么睡意了。在床上熬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了点困意。闭眼之前,侧身一看,却见枕边的人睡得很熟,上身微倾,朝向自己。
两只手放在身前,不知何时,揪住了自己的被角,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
池旭尧的嘴角有着一点点的上翘。
何明德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