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席德亚和卓旧只要不是笨蛋,都不会让沙曼云过去给雄虫守门。
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温格尔对沙曼云的吸引力,正是这种独特的吸引力,让阿莱席德亚最终妥协,前往温格尔的房间给雄虫和幼崽看门。
他不像是束巨那样吵闹,也不会同卓旧那样无时无刻关注着雄虫的需求。阿莱席德亚找了块地方靠着,安静地像是个影子。只有在沙曼云来的时候,他才会彰显出存在感,将那只死心不改的雌虫逼退。
这一切都没有打扰在陷入睡眠中的雄虫,可能是白天太过焦虑,晚上他醒来三四次,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阿莱席德亚看着房间的灯亮起,水龙头里出水的声音,雄虫摊开书本,笔和纸张沙沙摩擦的声音。
然后便传出断断续续的压抑哭声。
温格尔依旧是那个脆弱又柔软的雄虫。他具有所有雄虫都有的特质。阿莱席德亚知道,在长期高压的紧张环境下,雄虫必须要做点什么,不然可能等不到三年。他先会崩溃掉。
卓旧一定会去安慰他的,但阿莱席德亚不会。
只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在获得温格尔许可后,进入房间帮忙收拾东西的时候,对他说,“要不你看点书吧。”
阿莱席德亚从房间一个犄角落中翻出一个本子。
他对温格尔说,“雄虫协会一定给你带了很多的书和影像,你可以自己随便看看。”
温格尔眼下有青色的印记,他昨天晚上哭过头,后半夜没睡着。他苦笑一下,说道:“那些东西都在通讯里。”
而通讯被束巨砸得七零八落,就算要修,一来一回没有三四个月是不可能的。
“但你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阿莱席德亚强硬地将本子塞到温格尔的受众,嘱咐道:“不要再想着这里的事情,你管好幼崽和你自己,就已经很好了。”他伸出手,想要像抚摸小辈一样揉揉温格尔的头。
温格尔躲开他的手,拘谨地看着他。
“谢谢。”温格尔小声地说着,带着嘉虹走向了洗漱间。
关上门后,只能看见小小的通风口处,雄虫的影子。阿莱席德亚看着哪里,又转过头,看见桌子上他递给雄虫的那个本子。
他忽然想到雄虫房间里传来的沙沙声音。那是手写笔和纸张摩擦产生的。
这么晚,温格尔会写什么呢?
阿莱席德亚一边收拾地上幼崽的玩具,一边扫视着桌子上的书本和工具。一本厚厚的阿莱西兽语大辞典,一个黑皮笔记本,一沓散开的阿莱西兽语复印版本,两三张手写信函放在桌子中央,虽然信函内容朝下,但那些信函上的家族徽章,已经给阿莱席德亚传递了很多的信息。
他是四位囚犯中唯一一个出生于上流社会的。
对于天生的贵族而言,记住各类虫族的家族徽章、他们常用的代表色,和主要家庭成员名单,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
在虫皇的统治下,实权贵族基本是雌虫掌权居多。阿莱席德亚所在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就是雌虫掌权的代表家族。他们多数是种群内部通婚,权利地位来自于天赋能力,和历代积攒下来的功劳。
还有一种名誉贵族,活跃于文艺、民生、经济等领域,不会过多参与到军权和政治中。他们的贵族更多是头衔的传递和保留,以及财富的积累。他们和真正的实权贵族通婚,是维持平衡的重要工具。
温格尔的家族就是代表星的名誉贵族。
这种家族,雄虫会更多的出现在社交圈中。如果雄虫的种族是属于本族,或者同温格尔一样,是比原本家族更稀有的虫种。
那么家族族长兼贵族的头衔基本会落在雄虫的头上。
阿莱席德亚扫过几眼,将这些名誉贵族的家族成员复习一遍后,退出了房间。他找到卓旧,问道:“你知道普罗的全名吗?”
卓旧正在清理沙子,他没想到阿莱席德亚会问这个问题。
“德伊苏.普罗.卡德西亚。”卓旧将沙子倒入水桶中,说道:“普罗是他的中间名。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莱席德亚耸耸肩,回忆一下在雄虫桌子上看到那几张贵族手写信函,“没什么。卡德西亚是他的尾名?你知道他的虫种吗?”
“普罗,我没有见过他异化。”卓旧这种实力根本不值得普罗出手。
阿莱席德亚被送进来的时候,已经给打得半残。
到头来,只有沙曼云曾经实打实地和普罗斗殴过。等两位去找沙曼云的时候,这位正在厨房里切水果。
被关在戴遗苏亚山监狱多年,沙曼云的刀法有所退步。他将苹果切成薄片,每一个薄如蝉翼,却衔接不断。当卓旧推开门的时候,沙曼云稍一用力,将苹果切断。
阿莱席德亚看着那个被切成沙漏螺旋状的苹果,倒吸一口凉气。
“锹族。”沙曼云回忆一下,说道:“他不错。”
能在沙曼云这里得到一个不错的评价,说明普罗的战斗力和阿莱席德亚差不多是在一个档次的。
卓旧也意识到什么,他思考一下说道:“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阿莱席德亚说道:“没想到普罗也是个贵族。”虽然只是名誉贵族出身,但在他这个年纪做到卫星站指导这个位置,很难说家族背后不出点力气。
他不再多言,将这个信息记在心里后,继续去看护雄虫。
就像是真正的家庭一样,他们四个人开始担任起监狱中的一部分工作,同时竭力照顾雄虫和幼崽的生活质量。
至少,温格尔再也不用吃加热的速食食品了。
他们平静地度过了两天,其中又开了一次会。卓旧表示最近这几天沙暴会安静很多,他想要请温格尔同意加派人手,让他们尽可能地把储蓄的沙子丢弃到建筑外面。
温格尔在观看堆积的沙子后,同意了。
沙曼云和束巨、阿莱席德亚开始成为排沙的主要劳动力。他们三个以轮班的形式,一天半的功夫,就把整个建筑里所有的废沙清理干净。
卓旧本来也想去。
结果因过于拉垮进度,被束巨赶回来了。
“一天天就知道,挖坑挖坑。挖你妈的。”站在公共浴室,束巨搓搓身子,骂道:“明天终于不用去了,艹。”
沙曼云在隔壁的沐浴头下,快速洗把脸,把湿漉漉的头发拧干。
阿莱席德亚用冷水将自己冲一遍。他比其他人会要东西,找温格尔拿了一块肥皂。此时,他将肥皂放在一遍,问束巨,“小蝴蝶的通讯,你修好了吗?”
“都忙沙子去了。”束巨抱怨道:“艹,枕头都没味了。”
沙曼云直接从阿莱席德亚旁边拿走肥皂自己用。
三个人在浴室里根本没什么共同话题。只有卓旧代温格尔送来毛巾的时候,他们才有一点反应。沙曼云将毛巾拿在手里揉搓,阿莱席德亚直接用,束巨把毛巾铺在脸上,发现没有雄虫的味道,异常失望。
“你喜欢雄虫的味道?”
“放屁,不可能。”束巨反驳道。
卓旧这几天负责打扫所有的居住区。他每一次去1号囚室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两个规规矩矩叠在角落的枕头。
整个监狱,只有雄虫才有资格使用床上用品。
束巨不是偷的,就是拿了雄虫不用的。卓旧稍微联想一下,就清楚束巨心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巨变。
对于没有谈过恋爱的雌虫而言,温格尔这种温柔好脾气的雄虫,杀伤力是巨大。他再不喜欢四位囚犯,都没有说过一句脏话,最具有杀伤力的行为也不过是按下按钮和用枕头打雌虫。
哦,现在只剩下用枕头打雌虫了。
更何况,温格尔本身的味道也很好闻。卓旧去清理浴室的时候,经常能闻到雄虫身上那股区别于成年和少年的味道,刚好处于桃子微软,有带点硬度的阶段。
他有过经验,因此并不是那种浑然的稚嫩和青涩。
但他确实才刚刚成年,没有太多的污秽干扰到他的纯粹。
更绝妙的是,温格尔身上正在逐渐多出一种属于雄父的温柔,和带幼崽所沾染上的奶味。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调制出的词汇无限度接近“家”所带来的意义。
“你如果喜欢他的话。我可以帮你。”卓旧拿来拖把走进公共浴室擦拭地面,说道:“但你可能能作为雌奴了。”
束巨瞪眼看向卓旧,“瞎几把乱讲。”
他拿着毛巾,气冲冲地走出去。
阿莱席德亚朝门口看了一眼,“他没觉得自己刚刚像个变态吗?”
“应该是没感觉得。”卓旧把拖把里的水拧出来,好像那不是拖把,而是束巨这个笨蛋的脑袋,“也许只是好感。”
阿莱席德亚无所谓,“别打乱我们的计划就好。”
沙曼云收拾好自己,手中拿着毛巾,也跟了出去。
他和那两位聊不来,束巨太蠢,第一个排除。倒是想要和温格尔好好说话,但沙曼云自己也知道,雄虫很容易被自己吓到。
沙曼云将左手异化,随后又收回去。他轻轻地路过雄虫的房间,从门缝里看不到雄虫的身影。但声音却一直从里面传出来。
温格尔又在给那只幼崽念故事,今天的故事是“小雌虫大冒险”。
“这只健康的小雌虫扑棱一下从虫蛋里钻出来。他觉得肚子饿极了,东找找,西看看,哪里有吃的东西呀?……哦,原来蛋壳是这么香香甜甜的东西呀……吃饱喝足的小雌虫默默自己的小肚子,走出了草丛,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冒险……”
沙曼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幼崽故事,默默离开了。
至始至终,温格尔都不知道,沙曼云来过。
他今天依旧在期待着通讯设备可以恢复。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故事书里的魔法,温格尔一定会对准所有的倒霉事情来一句“消失”咒语。
“顺其自然吧。”
温格尔只能在现实面前,这么安慰自己。
嘉虹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跟读故事书,他学得词汇越来越多,这两天开始组织长一点的句子,断断续续说出来。
这是温格尔刻意培养的结果。他不希望自己的幼崽因为先天不足,长大之后会产生自卑的情绪。他希望自己的小雌虫在学校有一点自己的小优势,微不足道,但能让老师夸夸他,多一点自信心。
嘉虹也喜欢看故事书。
和电脑上的故事不一样,这种纸质故事书做工精美,而且还有可以活动的小机关。里面的图片都符合当下年龄段幼崽的审美,还有从各种角度能看到不同情节的3D画,自己动手的拼贴画。
嘉虹每天晚上都会挑一本自己最喜欢的,让温格尔念给自己听。
因为没有其他幼崽做对比,嘉虹至今都没有感觉到这是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他更察觉不到自己生活的环境和正常幼崽生活的环境是不一样的。
温格尔糊弄卓旧这四位是糊弄不过去,但糊弄嘉虹是绰绰有余的了。
“雌芙芙,怎么,不见啦?”
“雌父出去工作啦。”温格尔对嘉虹说,“雌父现在跟飞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嘉虹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他也是去,冒险吗?”
温格尔亲亲嘉虹的额头,对他说,“是的。嘉虹的雌父和故事书里的小雌虫一样,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冒险。”
这么一说,嘉虹就懂了。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问题,“雄父。那晚上,卷卷的,是什么呀?”
温格尔没听懂。
他忽然间不知道嘉虹问的是什么问题。
“嘉虹,什么卷卷的?”
嘉虹支支吾吾,比手画脚半天,没说清是什么东西。
这也是幼崽表达初期的常态。学语言的关键时刻,雄虫会尽力控制精神触角,虽然说精神触角可以帮助雄虫,快速了解幼崽在说什么。
但幼崽不能一辈子只和自己的雄父说话,适当地让幼崽开口,学会社交,也是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还有,刚刚,尖尖的。”嘉虹踮起脚,“怕怕。”
“嗯?”温格尔做出困惑的表情,“嘉虹再说多一点,让雄父再想一会儿好吗?”
“大大的。”嘉虹笔画两下,“白白的。”
温格尔彻底糊涂了。
他在这个房间里寻找嘉虹描述的东西:卷卷的、尖尖的、大大的、白白的。半天下来,温格尔都没想到集四个一体的会是什么玩意。
“嘉虹,你给雄父说说,这个东西在哪里呀。”
嘉虹脆生生地说,“门口。”
打开门,什么都没有。
倒是卓旧走过来,对温格尔说道:“阁下,晚上您想要吃点什么吗?”温格尔还没说话,就看嘉虹短手短脚跑过来,指着卓旧说道:“白白的。”
不知道为什么。
温格尔感觉到一阵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悲伤)
#小剧场:幼崽眼里的监狱生活#
对于嘉虹来说,并没有监狱这个概念。
他觉得房间就是家,而走廊就是街道,温格尔带他去的公共食堂就是公园。他在蛋里就有一点微弱的记忆,出生后没多久就来到了监狱。
吃饭、玩游戏、听雄父念故事书、洗漱、睡觉。他记忆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那个咬了自己的大坏蛋。他感觉眼前的家伙比雄父高、比雄父壮,雄父一定打不过对方。
这个大大的东西好讨厌。
但是没关系,我已经是小雌虫了。我一定可以打败这些大坏蛋的!
就和故事书里勇敢的小雌虫一样。
至于最可怕的那次灾难,对于幼崽来说,被吓到是真的,但雄父没事,他也没有受伤。这件事情就被幼崽压在心底。他有时候会做梦梦见那些奇奇怪怪的液体,在幼崽的故事书里并没有告诉他们鲜血是什么样子的。
嘉虹只是担心雄父会受伤。
他知道被咬会痛痛。
但没关系的,他是勇敢的小雌虫,他不会让雄父哭哭的。
他看故事书,书上有雌父和雄父。故事里的雌父和雄父拉着小雌虫的手,一起走在路上。
嘉虹总是想,雄父会和“雌父”拉手吗?他有天早上起床,发现一直在桌子上的“雌父”不见啦。他感觉好奇怪。
“雌父”怎么一个晚上就不见啦。
他很困惑,但是雄父看上去也好难过的样子。
嘉虹就把这个问题压在心里,他想书上的雌父等到晚上就会回家的,我的雌父一定也一样。
他等啊等啊,等了好几个晚上。
可是桌子上的,属于他的“雌父”一直都没回来。
终于,嘉虹终于忍不住了,他问温格尔,“雌芙芙,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