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席德亚显然是不会把雄虫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而且还不是背着雄虫这么喊。阿莱席德亚明摆着是要站在雄虫眼前,故意做出口型那么喊温格尔的。
“小蝴蝶,再来一次嘛。”
“不要。”温格尔听不到屋子里面的声音,他只直觉上课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躲开阿莱席德亚的动作,“嘉虹快要下课了。”
阿莱席德亚忽然就能和束巨感同身受了。他无师自通理解了绝大部分雌虫为什么不是很喜欢幼崽。
谁喜欢雄虫每天每时每刻都把注意力放在幼崽身上呢?
甚至因为雄虫的精神触角只能连接虫族幼崽,雌虫们都不知道幼崽们在和他们的雄父说那些悄悄话。
温格尔抱起虫蛋,他整理衣服。因为液体都被阿莱席德亚清理干净,他身上并没有污渍,更不存在什么浓烈的味道。雄虫此刻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但阿莱席德亚倒不是那么轻松了。
他的嘴角还残留一点唾液和白渍,双眼含水,喘气时胸口起伏,不受控制地鼻子和两颊开始泛红。
太明显了。
温格尔只能上前,用自己的手仔细地擦拭掉阿莱席德亚嘴角那些污秽。他的手指细软,因为年轻又不从事体力劳动,没有一个老茧。摩挲时,只会让阿莱席德亚想到那些名贵的绸缎。
无限的柔情几乎让阿莱席德亚错觉,刚刚那场自己单方面的主动是一次梦境。
“别让孩子看到。”雄虫温格尔浅浅的笑了一下,他笑并不是因为自己在这次的交锋中占据了上风。
纯粹是因为“孩子”。
嘉虹应该快要放学了。
阿莱席德亚看着雄虫那双流光溢彩的蝶族双瞳,企图在里面找一点属于自己的位置。片刻后,这只雌虫就闭上了眼睛,他站起来朝着拐角处走。
沙曼云已经等候多时了。
阿莱席德亚和他正好撞个面。
“你也在啊。”阿莱席德亚瞥了一眼这个冷酷家伙,目光落在冷下来的汤碗中。令人意外的是,沙曼云的手上多了一些汤水。
沙曼云低垂着头回答着,“嗯。”
阿莱席德亚指着那些汤汤水水,嘲讽道:“真不小心。”
“嗯。”
他们两个人依靠在拐角的墙壁上,一个端着汤碗,一个捂着嘴巴,□□口腔残余的味道。
在两人头顶的墙上,有一扇小而窄的窗户,微弱天光从中投射下来。将两个雌虫都渲染上一种奇妙的噪点。玻璃窗户上一滴一滴水珠缓慢滚落,最后越来越少,
吱呀一声——门开了。
虎南牵着嘉虹,把小孩子送到了雄虫手中。沙曼云也好,阿莱席德亚也好,他们都看见那个孩子笑着扑到了温格尔的怀中,他像只快活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和雄父讲述自己在虎南这里学到的快乐事情。
雄虫温格尔检查幼崽的衣物和身体后,松了一口气。
他把嘉虹带过去的玩具拿在手中,牵着幼崽的手,认真地听嘉虹絮絮叨叨那些新学习到的技能和训练方式。虫蛋被雄虫温格尔抱在怀中,嘉虹念到兴奋的时候,甚至跳起来,非要有模有样的教训弟弟半天。
温格尔就纵容着他。
“雄父。”嘉虹撒娇道:“白白说,马上就不下雨了。”
温格尔附和道:“那真的是太好了。”
“到时候,我想和雄父,还有,虎南他们,一起出去玩。”
温格尔笑着拒绝道:“不可以哦。”
嘉虹不理解了。他对戴遗苏亚山监狱之外的存在充满了好奇。他好奇这场磅礴大雨之后的世界,好奇虎南言辞中那些瑰丽残忍的山丘,他更好奇这个世界上除了雄父和四个雌虫之外的所有人。
温格尔理解孩子这种好奇。在嘉虹这个年龄,他自己也是充满精力的去探索有限的世界。
可这里是残忍的死囚监狱,是没有白昼的戴遗苏亚山监狱。
不是充斥鸟语花香的老宅,也不是找不到回家路可以打电话求助的文明星球。
温格尔说道:“雄父身体不好,走不开。”
嘉虹理解的,他乖巧地“唔”了一声,有点失落,“那我长大了可以吗?”
“长大了自然没问题。可现在雄父会很想念嘉虹的。如果嘉虹和其他人出去了,雄父想嘉虹了,找不到你怎么办?”温格尔亲亲他的小脸,给幼崽编制了一个“找不到”的谎言。
“好吧。”嘉虹无奈地握住病弱雄父的手,吧唧亲回去。
他们沿着走廊,一直走到沙曼云和阿莱席德亚的面前。
幼崽还是高兴的,他挥挥手和两个大坏蛋打招呼,“尖尖!卷卷!”
沙曼云冷漠地点了一下头,他的视线从没有分给幼崽半分,全然直勾勾地盯着温格尔的脸庞。
阿莱席德亚则是笑了一下,他回应道:“放学了。”
“嗯嗯。”嘉虹猛地点两下头,随后跟着温格尔的步伐,离开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走廊。
直到一大一小背影消失在一盏一盏顶灯的余光中,沙曼云把手中端着的汤碗放在地上后。
噌——
他亮出了自己的尖刃,同时还有露齿的狰狞笑容。
“阿!莱!席!德!亚!”
*
“连环杀(人)犯和卖(国)贼都在。”
卓旧听虎南说看见了沙曼云和阿莱席德亚,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对于这两个不值一提的雌虫,卓旧更关心幼崽和雄虫。他问道:“温格尔阁下的气色如何?”
虎南并没有很注意到这一点,他努力回忆后只能对卓旧说,“有些苍白,但走动没有什么问题。”
卓旧放下心来。
他把那根适合高度的铁棍放在手边,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嘱咐虎南道:“下次给嘉虹增加一点实战的课程。”
虎南吃惊地问道:“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半岁的小雌虫训练,也是从适应性训练开始。而实战课程多数会等到小雌虫们骨骼长好,基础知识学得差不多才会开始。
换而言之,嘉虹就算脑子动地再快,可他还是一个真正的虫族小孩,没有办法一瞬间长大。
肢体异化也不可能帮助他完成一夜变成少年体态。
卓旧把自己的意思扩展一遍,他说道:“教他一些生存技能、还有基础武器制作。束巨那边会给你做辅助的。”
虎南瞠目结舌。
他内心开始真的相信,卓旧是要把这个小虎甲雌虫培养成下一任的接班人。这关乎到他们所有人的未来。虎南追问道:“您真的决定了吗?嘉虹的学习能力可能会超出正常范畴。”
“知识是学不完的。”卓旧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什么好怕的。在他和雄虫没有离开监狱之前,我是不会贸然把暗桩名单交给他的。”
虎南羞愧地低下头。
卓旧倒是不在意,“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我能理解你,虎南。”他看着自己的掌纹,拿起铁棍,朝着另外一间屋子走去。
“我会离开这里的。”他对自己的部下承诺道,“哪怕我不能离开,我也会让思想与信仰永远流传下去。”
卓旧敲敲门,他得到了一声“进来”的回应,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普罗和克斯随意地坐在两侧,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与时常还能见到的普罗不一样,克斯在短短两三个月中飞快地消瘦。汗水将他的头发粘在一起,深深的黑眼圈中可以看见两颗发亮的眸子。
“我们来谈谈彼此的事情。”卓旧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他说话很斯文,和一边的束巨形成了鲜明对比。
面对追着他殴打、羞辱,最终导致自己必须要借助铁棍才能平稳行走的两人,卓旧态度温和,脸上的笑容半分不减,似乎那不是致残仇人,而是再生父母。
“等一下,这个雌虫是怎么回事?”克斯嘲讽道:“被捆着是什么意思?”
束巨呜呜咽咽地要说话,可他的嘴巴被堵上了,双手被铁链锁住,整个人被固定在一个一平米大小的格子中,活像被装盒拿去市场上贩卖一般。
卓旧不慌不忙,他解释道:“不好意思,减少噪音。”
普罗也不可能帮束巨摆脱束缚。他的目光落在卓旧断掉的手指,已经开始变形的腿骨和瘪下去的腹腔。
两三个月的折磨,已经让这只雌虫浑身上下都被掏空了。
普罗和克斯也几乎杀掉了他们能找到的所有吃掉了罗耶奈的人。
对于普罗来说,他所有的使命在处决了卓旧后,就结束了。对于他这样的军雌来说,接下来无非是:自首,接受审判,被丢弃另外一个监狱中,忍受着李博埃文斯家族各种暗地里的折磨。
他的未来,一眼就望到了头。
可这只雌虫一点都不害怕。在长达两三个月的猎杀中,每一个雌虫囚犯苦命的求饶,都会让普罗想到罗耶奈。
他的小太阳,就在死亡的深渊中。
每次手刃一个囚犯,他们的惨叫声在这种可怕的想法中都成为了礼炮,而他们的鲜血就是他给他的小太阳的玫瑰。
“罗耶奈。”
普罗确信自己已经疯掉了。
死亡变得一点都不可怕。
那里有光和温暖。
还有罗耶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一点一点让那些吃掉了小太阳的人,遭受同样的痛苦。这么想着,普罗重新抬起头。
他说道:“卓旧,把航空器交出来。我不接受第二个选择。”
卓旧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地刮着铁棍表面,“我不知道你们的意思。”
普罗和克斯都知道,航空器必然在监狱中。在猎杀卓旧追随者的日子中,他们更确定了这一点。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走遍了整个监狱,都没有找到雄虫罗耶奈当时乘坐的航空器。
“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卓旧耐心解释,“我从没有吃过雄虫罗耶奈的一块肉。”
普罗说道:“航空器不可能载下所有人。”
“是的,航空器确实无法承受所有人。”卓旧承认道:“看来你是铁定心要杀了我泄愤。普罗指导,这和你过去的信念完全不一样。”
“你不可能成功越狱。”普罗回忆雄虫的航空器,试图让对方彻底放弃航空器越狱的计划,“你在监狱里已经太久了。外面的航空器技术已经迭代到了你无法复刻的程度。”
“这也是我找两位的目的。”
卓旧友好地伸出手,“您们应该还没有找到罗耶奈的头颅吧。”
“一颗头,解开我身上的拘束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脏蛋破壳。我也想要脏蛋破壳啊,可是脏蛋和余下两个蛋就差了几个月,我得卡着时间差让兄弟出生啊。
脏蛋破壳后就是幼崽大乱斗了,孵蛋时间会努力开时间加速器的!
——*——
(四十二)
温莱本以为这般糊弄,幼崽温温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家除了没有蝴蝶种雄虫外,多得是蝴蝶种雌虫和蛾种雌虫。
嗯,说的不是他那几个雌侍。
而是他那些糟心又闹腾的雌虫孩子们。
不得不说,温莱不想继续要孩子,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雌虫孩子是在是太能闹腾了。他们折腾的本事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大。
温莱至今都记得,自己在孵两颗同期出生,但不同雌父的虫蛋时,那种幼崽堪称恐怖的争风吃醋。
见过虫蛋啪叽撞翻另外一个虫蛋,两个虫蛋在床上激情碰撞,恨不得打得你死我活,蛋壳破裂吗?
见过两个虫蛋宝宝在精神触角里吵得叽里呱啦,每天鹦鹉学舌,崽言崽语,言辞激动到禁言都拦不住吗?
见过先破壳的哥哥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躺在身边的还没孵化的虫蛋弟弟揍一顿吗?
温莱全部都见过。
他深刻地理解到,对雄虫的占有欲可能是雌虫们刻在基因里的事情。争风吃醋有时候也不能完全怪那些雌虫们——
啊,不。
还是要怪他们的。
温莱赤着上半身,看着身边的雌侍长风一个鱼打挺冲到窗户边上,推开窗台。睡眼惺忪的雄虫只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雌虫翅膀,勉强辨认出是自己家那几个捣蛋鬼。
随后,雌侍长风就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雄虫丢到温莱的怀里。
“雄父雄父!”幼崽温温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好玩,啊。大翅膀!”
温莱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他在自己的雌虫面前时不时会放出翅膀来。这是雄虫炫耀自己的方式,也是对雌虫的一种暗示。
淡乳白色的蝶翼底,可以看到蓝色的光泽泛滥。翅面剔透可以一眼看清翅背的花纹,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惊艳。
雌侍长风坐在床上看戏。
幼崽温温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雄父的翅膀,可还没有扑棱到,温莱呼哧一下就把翅膀收起来了。
“呜呜呜呜。”幼崽要哭了。
温莱无奈地又把翅膀放出来,事情有一就有二,他是拿自己的雄虫幼崽完全没办法了。
但,雌虫幼崽就不一样了!
“长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雌侍长风简单地复述了一下,“就是温温想看你的翅膀,你不是不肯嘛。几个孩子就飞起来,带温温来看我们做。”
温莱目瞪口呆,随后脸蛋变得通红。
“扣零花钱!我、怎么可以这样子!”
“又没事。”雌侍长风不拘小节,“这么好看的翅膀,都是家里人,藏着掖着干什么。”
温莱意识过来了,他瞪眼看向雌侍长风,“你出的主意?”
“……”
“好极了,长风先生。”温莱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雌侍从房间里赶出去,“你完美地破坏了温馨的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