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总是相信诺言。
他们天真无邪,认为世界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大人是不会出尔反尔的。这和智力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他们选择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一个人。
沙曼云恰恰相反。
他全心全意地不相信任何人。
不同于阿莱席德亚那种自私自利的态度,沙曼云是一头潜藏在暗处的毒蛇。他讲究的是一击必杀,再次之前他可以选择和任何一个人合作。
而不相信是他给自己的底线。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阿莱席德亚站在一边用手随便梳理自己的碎发。他用一块铁片将一些过长的头发清理掉。
因为普罗那一枪让他的头发损坏了不少。
沙曼云静静地看着他,小腿紧绷。他低垂着眉眼,脊背笔直。“是你干的。”
“照片吗?”阿莱席德亚冷笑一声,“是不是我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么认为不就可以了吗?”
“我可以提取指纹。”沙曼云冰冷冷地说道:“那些医疗用品就足够了。”
阿莱席德亚放下铁片,他和沙曼云对视一二,随后笑出了声,“沙曼云,你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
他绝对不相信沙曼云无缘无故找到自己。
只有小孩子才相信合作、诺言和义气。
在戴遗苏亚山监狱中……
“揍你。”
沙曼云二话不说,亮出自己的双臂。几乎是话音蹦出第一个字节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阿莱席德亚的面前,对准这个雌虫的门面来了一拳。
手臂异化,尖刃险些划破阿莱席德亚的脸颊。
阿莱席德亚手中的铁片则是转了一个弯。他的手指像是灵活的水纹,骤然将铁片朝着沙曼云的眼睑刺去。
他们无畏于受伤,更不屑于逃跑。
因为阿莱席德亚和沙曼云都知道:把背后留给对方是最愚蠢的。
哪怕他们前一天还在为了物资共同努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阿莱席德亚和沙曼云同时探出了自己另外一只手。他们的双目中只有致对方于死地的想法——
哐!哐!阿莱席德亚的身影已经根本不在沙曼云的眼前,他正如那些年最闪耀的时刻一样,运用超出常人理解的战斗技巧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沙曼云的体质都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走向。
但没有关系。
东声西击……沙曼云等得就是这么一刻。他的膝盖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随着一声破空声,整个人如同一把匕首朝着一片虚空刺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刺中。
但阿莱席德亚,轻轻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尖刃。
这一刻,沙曼云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阿莱席德亚。
那个他在电视直播军竞赛中见过的阿莱席德亚。
无数人曾经欢呼过这个名字。
光鲜。
强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沙曼云并没有收回手,他问道:“没意义。”
站在沙曼云的角度,他无法理解对方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除非雄虫对阿莱席德亚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不然去破坏雄虫重视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意义。
阿莱席德亚清楚沙曼云问的是什么。
可他的世界没有后悔两个字。
“你来秋后算账吗?”阿莱席德亚轻飘飘地问道:“真不像你做的事情。”
沙曼云一个蹬腿上前,他的长腿绝对不是摆设,单蹬腿一个动作就逼迫阿莱席德亚不得不松开手。双方齐齐后退两步,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你把他弄哭了。”沙曼云冰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他为别人流眼泪。”
阿莱席德亚总觉得自己是个背锅侠。归根结底,是那个叫做甲竣的雌虫消失了,才让小蝴蝶哭泣的……找他阿莱席德亚做什么。
阿莱席德亚说道:“随便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事情找我。很无聊。”阿莱席德亚歪过头,说道:“沙曼云,没有意义的。你要杀了小蝴蝶就早点杀了吧,他迟早有一天会飞走的。”阿莱席德亚微微笑道:“还是说,你想看有一天……”
“我,吃,掉,他?”
沙曼云一刀劈向阿莱席德亚的面部。刀刃留下的残影在半空中形成一个诡异的图形,破空声不绝于耳。阿莱席德亚似乎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可又好像身形在微微晃动。
当这个雌虫想要展现自己那些高超的技巧时,沙曼云的刀刃无法伤害他。
他只是懒散、高傲又自私。
偏偏又是个天才。
“你一直在藏拙。”沙曼云怒目圆瞪,他清楚现在双方都佩戴着拘束环。体能和异化不能作为强有力的手段,余下的只有战斗技巧。
阿莱席德亚顺了一把自己的碎发。他第一次完全的露出自己的眉眼,不再隐藏在那些长而卷的头发中。“也不算。”
寄生体的基因觉醒后,似乎给他带来了全新的改变。
不过……坏处也很明显。阿莱席德亚感觉到更加强烈的饥、渴。他的口腔、喉咙。身上所有的液体,唾沫、血液、汗水都变得更加多更活跃。
离开雄虫房间后,阿莱席德亚喝了一瓶营养液。通常一瓶足以给他带来半饱的感觉,但这次,他余下的是更强烈的饥饿感。
潜意识中,有一种声音告诉他:这不是食物。
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我要吃的东西——
雄虫。
温格尔。
阿莱席德亚摸摸自己的后背。
那里,有雄虫给他身上留下的黑色笔迹。除了洗不掉外,一切都还可以接受。“沙曼云。”阿莱席德亚说道:“我不会为他生孩子的。”
沙曼云甩下冷脸,“随便你。”
随着监狱囚室的大门合拢。4号囚室里又留下了阿莱席德亚一个人。他坐在自己的囚牢中,看着墙壁,忽然说道:“我在战场上都没有吃过人。”
周围静悄悄一片,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阿莱席德亚自己也不清楚,可是忽然有那么一刻,他就是想和谁说话罢了。
窗外是飘雨。
稀稀拉拉的雨声也消失不见了。
“反正这么多事情都做了,无所谓吧。”
阿莱席德亚记得自己小时候。他训练偷懒、把摔坏古董的责任推卸给双胞胎弟弟、踢坏大家长的窗户……什么事情他都做过。
只是有一件事例外。
“还是不行。”阿莱席德亚轻轻地说道,他把自己环抱住,“该死。”
他那个该死的雄父和雌父——什么英雄,什么神仙眷侣!简直是该死!阿莱席德亚恨不得自己从来不是他们的孩子!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史以来最感天动地的雄主和雌君?
不就是殉情吗?
死啊!
阿莱席德亚自认为深刻地讨厌着情感。
“饿得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啊。”他低低地说道:“都说人要有底线。底线……啊,我好像没有这个东西。”
他在心里回忆着那对自己无比讨厌的雌父雄父,为吃掉温格尔这件事情做了千百次的预设。
可想到要活生生的吃掉一个人。
除了口舌快乐之外,心理那一关让阿莱席德亚有点难以接受。
“但是真的很恶心啊。”
“算了。”
“下次吧。”他站起来,“也许当做普通的动物就可以了呢?”
最终,阿莱席德亚被自己说服了。
他站起来,朝着雄虫的房间走去。
*
如果现在要嘉虹在四个人中挑选一个,他会优先选择白白。
主要是:白白把自己送回到雄父的房间门口!这个大雌虫居然没有丢掉自己和弟弟!
这对于嘉虹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好啦。”卓旧问清楚为什么不可思议后,哭笑不得。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不在监狱建筑群里,还是第一次知道束巨、沙曼云和阿莱席德亚三个人毫不忌讳地在孩子面前说,“吃小孩”“把他们丢掉”这种话题。
这也导致了嘉虹对年长的雌虫都有些过分警惕。
虎南是因为同虫种自带了吸引力,算个例外。
除此之外,就连卓旧也是花费了一阵子功夫,才把这个小雌虫哄骗过来,好好学习。
虽然此刻,这个小雌虫正在悄悄地趴在门缝边上,呼呼。
“雄父,雄父。雄父。唔。”
卓旧在一旁把小孩子抱起来,“趴地上不怕脏吗?”
“可是我够不到。”嘉虹指着那个漏风的门上小洞,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太小了。”
“你要学会自己飞起来。”卓旧揉揉嘉虹的脑袋,把小孩子抱起来凑到那些小小的漏洞前面,“虎南老师教的都忘记了吗?”
“才没有!”想到教自己很多知识和技巧的大雌虫虎南,嘉虹起了更浓郁的兴趣,“我下次还可以和虎南一起玩吗?”
“当然了。”卓旧答应小孩子,“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嘉虹说道:“那我学会了可以打大大吗?”
卓旧戳了戳他的脸蛋,“这样子雄父会生气的。”
“哼。”嘉虹气呼呼,“雄父才不会的!雄父最讨厌大大了!雄父最喜欢我的!”
卓旧也懒得和幼崽灌输什么争宠的概念。他说道:“雄父是不会喜欢乱打人的小孩子。”
嘉虹说道:“我知道。雄父就不喜欢卷卷和尖尖。”
“嘉虹真聪明。”卓旧夸奖道。
嘉虹说道:“你也乱打人。你打虎南,雄父也不喜欢你。”
卓旧的手僵了一下。他苦笑道:“可是虎南做错事了,怎么办。”
“那你也不可以在雄父面前打、打人!”嘉虹理直气壮地说,“雄父,都吓坏了。”
“你这孩子真有趣。”卓旧敲敲门,拍拍嘉虹放着草稿纸的衣服口,“那雄父喜欢大大吗?”
嘉虹毫不犹豫地说道:“不喜欢。雄父最讨厌大大了。”
小孩子道理可多了,“大大最坏,他打我!”似乎还不过瘾,嘉虹大声说道:“我和雄父!最讨厌!大大了!”
“蛤!狗崽子!恁说什么?”
开门的束巨蚌埠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番外,等一下贴。这几天工作比较忙,有就更。没有就早点休息啊。
——*——
(三十七)
卓旧是个很神奇的人。
温莱以后对他的了解不多,寥寥几次在长老会旁听的时候,只知道是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谁会想到,他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所以说,梦只是梦吧。”老三听雄父絮絮叨叨说完可怕梦境,安慰道:“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从法律,这种人都不会有雄虫的。”
温莱才不管,他贴着自己肉嘟嘟的幼崽温温,担心地说道:“你不知道强取豪夺吗?”
老大后知后觉,“雄父,你是在看什么奇怪的小说吗?”
温莱么么自己的笨蛋幼崽,小孩子终于被亲坏了,呜呜地捂着脸,撅着屁股囔囔道:“不要亲了,不要亲了。”
“为什么呀。”温莱抱着他,问道:“温温不喜欢雄父吗?”
“没有没有。唔,都亲歪了!”幼崽温温严肃地揉揉脸,把嘴巴挤成嘟嘟嘴。温莱开心地笑起来,抱着幼崽一顿亲。迫害地小孩子不得不跑到哥哥怀里,把脸蛋藏起来。
九一企图把这个崽崽丢出去,可温格尔一被碰就哇哇乱叫乱动,最后九一只好看着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变脏。
幼崽坐在九一的怀里,吃饼干、喝nainai、玩玩具,要亲亲要抱抱。
看着两个可爱的雄虫幼崽,温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都被触动了。很快的,雄虫把这个噩梦丢弃在脑后,只是等雌君柯得回来的时候,当做一个奇特的经历分享给柯得。
雌虫们最近都在按照温莱的想法准备演奏会的事情。
这个奇怪的梦境并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甚至雌君柯得最关心的问题只是长大后的温温是什么样子的。
“卓旧已经被抓进去了。”雌侍竹焘说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的。”
雌侍长风配合道:“投靠寄生体,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起来,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双胞胎们关心这个问题。作为军部出来的一双雌虫,他们一眼就看出九一绝对不是普通的小雄虫。
和正常征兵途径不一样,军雄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
比起其他人,双胞胎木往和木昔更清楚军雄要面对的责任、危机。
“他是温琹。”温莱介绍道:“军部那边没有登记他这个名字。他们都叫他九一,或者皇蛾。”
木往说道:“皇蛾九一?”
木昔说道:“是个好苗子。”
“温温就太软了。”木往和木昔叹息道。
温莱怒目圆瞪,“你们两个想做什么。我不允许!”
可爱温温才不要去军部呢!不过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境,温莱也察觉到自家崽崽未来可能遇到的危机。
他躺倒在床上,把睡得热乎乎的幼崽抱起来。吸一口自己奶香的幼崽温温,说道:“我们温温才不会遇到大坏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