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逸刚要转身追出去,电话响了起来,是酒店前台的电话:“喂,是程先生吗?”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刚刚酒店停电,现在维修好之后,发现您房门大开着,屋里却没有人。我们不敢贸然进去,想请你回来看是否有东西丢失。”
程之逸疑惑不解,但还是同意。现在这案子最后的一步只剩下凶手抓获,他在哪里等时鸣的消息都一样。
程之逸和陈廷策道别之后离开了警局打车回酒店。
等他回到酒店,房门已经关闭。程之逸只觉得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都透着诡异,他用房卡开门,屋内漆黑一片,等他把房卡插好通电,客厅的灯光骤然亮起。
随之而现的还有沙发上的人眼底猩红的幽光,那人勾起唇角,压低声线,夹杂着阴寒的冷气慢悠悠地吐字:“好久不见,程老师!”
程之逸还没看到客厅,便止住了脚步。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他再使不上力,程之逸只得扶着墙壁,慢慢地挪步,等走出玄关,却已经看不清沙发上的人,只能模糊地看到对方阴鸷的笑容。
尽管如此,他还是微笑着回答:“好久不见。”说完这句话,程之逸才察觉到自己舌头麻木再难出言,他想拿出手机,两腿一软猛地跌坐在地上,手机掉在了旁边的地毯上。
程之逸呼吸都困难只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大口地喘息着,克制着意识模糊的感觉,想要伸手去够手机,艰难地在地上爬行。
下一秒,手指被人狠狠地捻踩着,剧烈的疼痛让他略微清醒,他的听觉也在消退,遥远的声音传来:“老师你猜猜,你那宝贝学生,过多久才能找得到你?”
程之逸的手指已经没了知觉,也没有任何力气。他绝望地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连抬合眼睛都变得力不从心。
程之逸脖子上被时鸣咬出的红痕就这样暴露在这位不速之客的目光之下。对方忽然发疯似地从地上揪起他来,眼球充满血丝,粗重地鼻息,以及几乎要将程之逸撕碎一般的眼神,都在昭示着不可言喻的危险。
程之逸最后的清晰的感觉,是对方在自己的脖颈处狠戾地撕咬,不停地吮吸着汩汩而出的热血——
时鸣开着车,手不由自主的微抖,一阵没来由的心神不宁。严宋坐在副驾驶上拿着平板和陈廷策同步共享着路线图。
伍心从公安局出来之后,打了车驶在新龙大街,随后出租车停在了三号线的地铁口。三号线是天河市第一商圈,这里即使是最后一班地铁,人流量依然十分庞大。伍心跟随人群进站之后,陈廷策几个人花了好长时间才锁定了他的位置。
时鸣心都乱了,三号线从西浦开往朱坡的方向,总共二十九站,伍心可以挑任意一站下车,可以出站,也可以站内换乘其余地铁线,而这将会是树状图一般,六条地铁线,总共174个站点,任意一站都有可能他下车的地方。
他在带着他们兜圈子,拖延时间。陈廷策现在同步的是天河市区所有地铁站的监控,可他们几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人就这样从他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邢汇深打来了电话:“小时,什么情况?抓到人又跑了?”
时鸣觉得心口闷痛,他没时间和邢汇深细说:“情况复杂,等我抓到了再和您详细汇报吧!”
“行,我已经安排特警,巡警,已经各辖区的派出所听你指挥,人手不够了再和我说。务必,小时,务必要把人抓到,而且,要活的。”
时鸣连道谢都懒得说,挂掉电话,调转车头回刑警队。
时鸣问严宋:“冒充郭婷婷地那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严宋立马汇报:“允琛已经侧写出来了,长相的确和郭婷婷四人相似,身高体重也基本一致。”
时鸣点头:“把侧写印成悬赏通告,发到网上,另外给各个派出所下发,去人员库里进行比对。”
“好!”
时鸣和坐在车后排的张盼安排:“胖子,和地铁公司联系,帮我们查一个叫伍心的人,有没有他的购票记录。”
张盼担忧地问:“头儿,这人反侦察意识这么强,我怕,他是购票机自助购票,并没有用地铁卡或者扫码。”
时鸣解释:“你先问问,但愿可以留下痕迹。”
等他安排完之后,拿出手机给程之逸打去电话,无人接听,接连又打了几个,依旧无人接听。时鸣脑海里浮现着程之逸和自己说的话:“刘茜被杀就意味着,凶手最终的目的是我。”
最终的目的是,程之逸。
时鸣猛地砸向方向盘,严宋和张盼都被惊了一下。只见时鸣给陈廷策打去电话问:“程之逸在吗?”
“走了,您走一会儿,他好像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时鸣手脚冰凉:“什么电话?”
“好像是,好像是酒店……”陈廷策的心还在监控上,他努力回忆着程之逸最后和自己告别的话。
时鸣一个急转弯,直接调转车头朝长泽酒店开去,甚至都顾不上红绿灯和限速,在宽阔的街道飞驰着,严宋和张盼都不得不握紧头上的把手。
多年合作的经验,他们知道时鸣现在听不得任何打扰,他们也没敢开口问。
车不到五分钟停在了长泽的大门口,张盼拉开车门就下去吐了起来。时鸣几乎像一阵风一样从严宋地眼前飞掠过去,酒店的保安拦着他们:“先生,先生,请问您……”
时鸣拿出警察证,随后问前台:“4032房间的客人回来过吗?”
前台没有他反应神速,想了想才知道他在说谁:“回来过。”
时鸣问前台拿了备用房卡,甚至都来不及等电梯,从楼梯上三步并两步的到了四楼。
短短十分钟时间不到,时鸣却觉得像十年一样漫长,他就在心底不停地祈祷着,他不信教,却几乎喊遍了古今中外的神明,求他们保佑程之逸平安无事。
等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猛烈的心跳,寒意厉遍全身,他控制不住的发抖。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地毯上黏糊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和程之逸的手机,房间内窗户打开,已经没有任何气味。
时鸣额头上的冷汗就顺着他的下颌滴了下来,身后严宋扶着张盼出现了。
时鸣缓了好久,才蹲到地毯上捻着还未凝固的血,殷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严宋在身后说:“头儿,我们刚刚已经问过前台了,今天晚上酒店停电好多回了,关键时间点的监控都没了。”
时鸣拿起程之逸的手机,对方的手机没有有密码。
屏幕上的录音条还在自动滑着,时鸣点了保存之后,立马点开来听,先是房卡开门的声音,随后就是那句,
“好久不见啊,程老师。”
直到录音里传来程之逸的惨叫,时鸣的心顿时揪作一团,他攥紧拳头,眼角都染上了血色,愤怒和仇恨即将占据他的理智时,他忽然听出了不对。
声音有节奏!程之逸在为他传递信息。
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哀叫,时鸣压着自己的恐惧和心疼,努力分辨着每一段叫声的规律。
时鸣回想起程之逸和自己说过的:“世界上任何东西只要能够变成数字,它就能传递信息。”
“怎么传?”
“前提是互传消息的两个人之间,只需要确定一个类似密码本的东西。”
“那我们也搞一个,我送你一本只属于我们的密码本。”
“你打算送什么?”程之逸饶有兴趣地问。
“《唐诗三百首》”
程之逸刚挂在唇角的笑意顿收,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正经一点?我现在再给你讲课。”
“你又来了,公安情报老师的饭碗你也要抢?”时鸣笑话他爱卖弄学识。
时鸣回过神来:“唐诗三百首!”他不停地嘟囔着。
严宋凑过去问:“什么?”
时鸣打开手机,重新听那段录音,程之逸呼叫声的确有节奏,长短不一。
他把这些长短的次数翻译成了一串数字,13,51,23,34。
时鸣从手机里翻找着《唐诗三百首》,传递的方式很多,数字可能是页数,也可能是顺序。但对于这本书,页数也是诗的顺序,第十三首和第二十三首。
5,1表示的是坐标,受唐诗长短的限制,不可能是字数。第十三首诗《秋登兰山寄张五》的第五行第一个字——天。
等他找出第二个字的时候,严宋跟着他脱口而出:“天台!”
张盼凑过来,他嘴唇苍白,捂着肚子着急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头儿,我们还不去救人吗?”
严宋皱着眉头:“哪里的天台?天河市这么多天台。”
时鸣沉思着,哪里的天台呢?程之逸最后一定还给自己留下了信息。他还没来得及找出程之逸给自己留下的信息。
温沁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时鸣还没来得及放在耳边,温沁彤尖锐的叫声就传出听筒,带着着急的哭腔:“头儿,你快看,你快看,刘茜的直播间!”
严宋和张盼几乎同时拿出手机,温沁彤在电话那头喊着:“是专家,凶手绑架了专家在直播!”
时鸣从警年数虽少,可不是没有见过凶险的场面,只是这一次,血液倒流的感觉,清晰而又炙痛。他的声音还保持着沉着:“IP地址锁定了吗?”
站在一旁的陈廷策立刻汇报:“头儿,这个人把刘茜的IP地址锁定了,设了防火墙,我们攻入需要时间。”
“和博洋的人联系,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不可能账号被盗,一点办法都没有。”时鸣安排着,另一边已经听到了严宋和张盼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时鸣耳畔似乎又响起程之逸和自己所说的那句:“别急!”他冷静下来,不能让自己的个人情感影响到自己的判读,他继续安排着刑警队其他人的工作:“天台,凶手挟持着人在市区的某个天台。沁彤,带上技术上的人开始研判,尽量通过直播背景的蛛丝马迹缩小范围,锁定目标。允琛,你和市局特警支队的王支队联系一下,锁定目标之后,布控和包围切记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等着安排完队里所有人的工作,时鸣挂掉电话,才点开刘茜的直播间。
尽管现在是凌晨两点,直播观看的人数还是达到了一百多万。直播画面里只有带着面具的,一身黑袍的男人,和被反捆在椅子上,蒙上眼睛,粘着嘴巴的程之逸。
白色的衬衫领口已经被鲜血浸红,在夜色里带着罪意的滋生,格外妖艳。
带着面具男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经过处理,仿佛是从幽暗的深渊里传出的回音:“时队长,好久不见!”
男人的站在镜头前,举止夸张,那黑衣长袍甚至在他摇晃的动作中反射着邪怨的鬼影,他手里拿着细长的裁纸刀在镜头前不停地晃动:“这间直播间,只有你能发言,我亲爱的老同学,难得有这样静谧的夜晚,无风无雨,和这一百万人见证一个即将伟大又神圣的时刻。”
严宋看了看时鸣,他站的笔直,透过屋内明亮的光线可以看到他浅灰的身影在微动。他的眉间是他看不懂的哀伤。
是哀伤,严宋没有看错。时鸣现在的心都要被撑爆一般纠结,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又几近疯狂地担心着程之逸。
时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他走到程之逸身边,那裁纸刀挑起他的下颌,瞬间的月光倾洒,就照在程之逸苍白的脸庞,只有薄唇泛着红泽。
男人笑着说:“能看得见吗?时鸣!我们老师真的是越长越好看了,怪不得,怪不得这张脸惹时队长惦记了这么多年。”
严宋和张盼猛地抬头去观察时鸣,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浑然忘了现在的危急。
时鸣终于打字了,这个直播间早已只开通了他一个人的IP位置,很快百万人的观看的屏幕上飘过一行字:“你想怎么样?”
男人见他终于说话了,激动地大笑起来。那裁纸刀还在程之逸地下颌,时鸣顿时紧张起来,好在对方很快收起了笑声:“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和这百万人来见证你们伟大的爱情,是爱情吧,我可以这样说吗?”最后一句,他在问程之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