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站在白板旁,拿起笔也开始自己的梳理:“这个案子的开始和结果,目前都呈现在我们眼前,开始是郝乐东飞车伤人,他的谎言就是‘认错’,他没有认错人,他要伤害的就是阿逸。”
“程专家?”
时鸣为他们解释着:“没错,一个预谋已久的谋杀案,凶手从未去校门口踩过点,没有而是直接看到一个身形相差无几的人,直接上手伤人,这种情况下,他不误伤人才奇怪。”
几个人听着时鸣的分析,互相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信服。
时鸣指了指投屏:“这件案子的结果就是这个监控,我们看到的这间办公室,作案时间和作案地点,与董荇的证词,也就是她对受害人陈述的一个转述,是相背离的,所以,这两个人有一人在说谎。我们看了监控,案发时间周衍舟全程都没有出现在案发地点,所以假如郝乐言在说谎,那么刚刚廷策说的就很有道理,郝乐言不是被周衍舟强奸,她是在借机报复,想以此来摧毁这个人。”
“那也有可能是郝乐言说了真话,董荇歪曲了真相。”温沁彤问出另一种情况。
时鸣点头:“是,董荇是说了谎,因为变相隐瞒也是说谎。”
“头儿,您,您是说董荇在帮郝乐言圆这个谎。”严宋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时鸣在白板上写下“音乐教室”,他拍了拍板面:“董荇知道郝乐言没去音乐教室考试,但她却选择避开了这个点。”
“她?她怎么知道的?”陈廷策问出了所有人的问题。
时鸣指着他们说:“一看各位就是大学好好学习的学霸,没挂过科。时某人有幸挂过一次。补考的时候,虽然不像正式考试楼道里有老师和校领导巡视,但学校为保公平,会安排学生会的学员例行巡查。我一开始也忽略了这个点,但是当我接触到那几个证明周衍舟出现在操场的学生时,无意中发现他们都是学生会的成员,而那天他们是负责警体课补考的巡查人员。”
温沁彤讶然:“所以,音乐课补考的巡查人员是董荇?这样就排除了她说谎嫁祸给周衍舟的可能,因为她知道这俩人根本没碰面。”
“对。”严宋在她的名字下画了一道横线,“是一个意外的巧合,她大概也没想到郝乐言从始至终没出现吧!”
时鸣看着这几个人的名字,表情越来越凝重。
严宋又问:“那周衍舟说了什么谎?按理来讲,他说的都是真的才对。”
时鸣写下他的名字,然后看着众人微笑:“郝乐东故意误伤程之逸的目的,就是让我卷进来,如果是妹妹想包庇真凶而牵扯到周的身上,那哥哥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报仇,但现在哥哥也在虚晃一枪,恰恰是这个故意,出卖了他们俩的意图。”
温沁彤率先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只是为了让警方注意到周衍舟!”
时鸣笑着点头:“很聪明,没白跟我这么久,更准确地讲,是为了让我注意到他。”
“您的意思是,这就是周衍舟的谎言,表面比任何人都想洗清罪名,但实则是要您注意到他。”严宋懵了,“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时鸣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没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和程之逸知道,当然还有周衍舟。
他要以这种方式再次走进自己的世界。
想到这里,下周六的生日宴会,他不得不去了,正如程之逸所说,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那?那这个监控?”陈廷策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时鸣的思绪。
对方合上白板笔:“按我刚才说得做。”
所有人都四散开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等陈廷策把监控和截图都导出后,时鸣忽然问道:“技术室小刘他们是不是被外派学习去了?”
“对,刚走两天。”
“那现在技术上只剩下龙哥了?”
“对,我把这个拿给他。”陈廷策边说边走。
时鸣阻止着:“不用了,明天把这个交给曹文尘,曹主任,让他帮忙鉴定一下,李龙明天请假。”
这间办公室的人都慢慢发现,不知不觉间,时鸣已经很少和他们说清楚每件事背后的缘由了,完全变成了令行禁止的工作模式。
但这并不影响信任。
夜披着沉重的寒霜落在行人的肩头,一步一步走在海边延长出的木板桥上,像在控制琴键上的间奏,交杂着海风狂卷的声音,又是一曲自创旋律。
木板桥的尽头,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等了很久?”周衍舟笑着问,站到男人的身边。
“没有,只是周老师好像很爱迟到。”男人转过身来看着他。
周衍舟眨着眼睛,蓝色的双眸在夜幕里更显幽深:“生日会将近了,所以迟了一点,见谅。”
“走吧,最后一次验货,我不想出什么差错了。”男人直接越过他往回走。
是一艘废弃已久的港口,几艘生了铁锈的渔船紧紧相靠停泊在这处。男人跟着周衍舟进了其中一艘。
因长年滞留,潮湿的空气里翻腾着发霉的气味,周衍舟走过船舱,到了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海面反着几缕月光,透过舷窗照了进来。昏暗的环境里,周衍舟抬手摸了摸木板上的按钮,却忽然被男人抬手阻止。
平静的海面,一阵海鸥飞过拍打着水声,周衍舟笑他:“太谨慎了,不愧是跟了程之逸这么多年的人。”
男人瞪了他一眼,移开了手。
周衍舟的手指轻转,不远处的一块船板忽然打开,他从袖子里取出白绢擦了擦手指:“走吧!”
“咯吱”声和皮鞋的脚步声打破了地下空间的静谧,里面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铁链拉地开始交错响起。
周衍舟笑着说:“每次进来,我都会走得很慢,故意听这样美妙的协奏曲,再过一会儿你会听到他们因为恐惧的粗喘,那简直是仙乐。”
男人没理会他此刻的飞弹着空气的双手,低沉着声音问:“总共多少人?”
“122。”周衍舟很迅速地回答,“这些人基本可以满足你们老师的需求了,放心吧!”
男人终于又看到了这个“仓库”里的“货物”,这是他第三次进来,每次进来都忍着作呕的感觉,空气都是腐烂和淫丨靡的气味,每个铁笼里摆着和这里环境不相符的软床,每张床上都有被囚禁的人。
这些人除了常年不见光导致毫无血色的皮肤外,其余都和正常人无异。周衍舟不会虐待他们,只会看着他们被虐待。
这里的人都是困兽,牢笼的铁栅栏泛着光,那是经常被手摩擦出的光滑。有的人在酣睡,有的人在床上扭动着身体,在自我脑补的狂热里陷落,也有人在地上来回走着,像黑暗里的沉思者,又像是幽灵。
他们都是周衍舟的表演者。
“你看那个,”周衍舟是这一切荒唐的缔造者,像君王游行在他的王国里一样自由。男人跟着周衍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人正在对着墙面狠狠地撞着头,嘴里发着痛苦的呻吟,“他们的瘾发作的时候,不比毒瘾轻。”
这里不是欲望的天堂,是连兽物都不会踏足的地狱。
男人收回眼神,开始清点人数,仔细观察每一个人:“他们身上确定不会有什么暗病吧!”
这些人都是男人,长相一个比一个标致,来自不同的职业领域,有白领精英,有大学生,甚至也有富二代。
“我把他们养的都很好,你们老师只是需要一百人即可,我把剩余的一下交过去,这二十二个人就当是提前补货了。”周衍舟冲着其中一个人叫了一声,男人没有听清楚。
对方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朝周衍舟跑过来,谄媚的笑着,伸舌去舔周衍舟停在笼外的手指。
周衍舟掰起他的下颌,问身边的男人:“怎么样,漂亮吗?”
男人只是说:“太瘦了,恐怕运输途中出什么问题。”
“是我故意控制他们的体重,他们都是我的actor,我比那些经济公司要求严格多了,至于你们要做的事和我无关,大不了去了雾岛再把这些猫养成猪就行了。”
说完,周衍舟抽出手指,拍了拍对方的脸,示意他回去,然后拿出刚才的白绢擦了擦手和男人说:“验过之后可以让你们老师放心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按照原来的路走了回去,周衍舟不打算离开,他今晚就要留在这里,目送男人走出这片船区。
男人回身提醒:“最近时鸣和程之逸都盯得很紧,老师说你追人是你的事,但坏了我们的事,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别急,”周衍舟爽朗地笑着,像深夜里都鬼魅,“就算我被抓了,也牵扯不出雾岛,放心。”
最后两个字,周衍舟语气里没了戏谑,眼神闪动着狠戾,扭头望向了霓虹一片的城市。
每到年末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种时间被偷走的感觉。街面上的积雪开始慢慢消融,下一场大雪又在人们的期待里了。
古州宴之后,时鸣和秦诗枫,曹问尘很少再见了,尤其是曹问尘,虽然都在一栋楼里办公,但时鸣就是有意避开了他。
直到今天,曹问尘主动给他打电话说:“鉴定出来了。”
时鸣拿着手机犹豫了片刻:“好,我上去找你。”
这份鉴定就好像是一份判决书,曹问尘就是那个要当面向他宣读的人。
可当对方把比对结果拿给他时,他觉得此刻的感觉又像是小时候最爱玩的刮刮乐,他无比期待着那个谜底,往往都会事与愿违。
石明寿。
时鸣看到这个名字,和那些图像比对的时候,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很多,甚至不用技术鉴定,时鸣从身形也能看出来是谁。
曹问尘并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他只是从他专业角度说:“这个很好比对,没有多少技术难度。”
时鸣收起报告,笑着说:“实在是李龙请假了,不然也不会大材小用,用您来。”
对方见他这么见外,调侃道:“那要不改天再喝一顿?”
这个玩笑在这个时候显得很单薄,但时鸣还是笑着回:“可以,曹哥有兴趣就行。哦对了,那晚在古州宴打扰了你和阿逸的正事,实在抱歉。”
曹问尘收拾着办公桌准备下班,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大不了改天再约,只不过那晚看起来是时队长在和程老师闹别扭,那些行为我完全理解,后来小枫也和我解释了,真没关系,那顿饭能让你们和好才是它的价值。”
时鸣也起身准备离开,转身前他忽然止步,低声说:“下次要约,约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他盯着他,眼神,动作,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落在时鸣眼里。曹问尘茫然地问:“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