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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多变

雪行客 其颜灼灼 2721 2023-12-21 10:34:23

柳家灭门后一月有余,据传柳家上下几十口人,无一活口,连未满月的婴儿都没放过。也不知道那些人怀着什么心思,并不大张旗鼓去找柳昔亭,以至于江湖上竟然鲜有人知柳家逃脱了一个,至今不见踪影。

此时的柳昔亭随着这个满脸疤痕的跛子已跋山涉水了半个多月,逐渐不再满脸戒备。这一路上躲躲藏藏,难免饥一顿饱一顿,但是这人处处照顾,事事以他为先,倒让柳昔亭因为自己的戒心而羞惭起来。

这天阴风阵阵,似乎要有一场大雨,他们此时身处群山之中,山与山之间坐落着几个村镇。名叫岑书白的跛子不让他露面,把他藏在一处隐蔽的洞穴中,只身去村子中找些吃的。

柳昔亭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雨声也愈发密集,他就莫名有些焦躁,从怀里摸索出岑书白留给他的火折子。

柳昔亭试图去点燃地上的干树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就算平日不怎么用左手,习武之人的手也不应该抖成这个样子。

柳昔亭看着在自己手指间乱跳的火光,一时有些出神,在快要烧到手指时突然被人一把夺去:“再饿也不能烤了自己吃吧。”

火折子点燃了干树枝,漆黑的洞穴中霎时明亮起来,岑书白除了头发有些潮湿外,竟然没有被密集的雨势淋湿太多,还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笑说:“今天有好吃的——糯米鸡。快吃吧,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要凉掉了。”

柳昔亭随手便要拿,岑书白却换了个方向,说:“你吃这个,那个不太热了。”

柳昔亭便听从他的换了一个,跟他并排坐在一起吃今天的第一顿饭。糯米软糯,揉合了鸡肉的香味,他吃在嘴里莫名有些难过,就没话找话道:“外面的雨还不小呢,你好像都没怎么淋湿,你的轻功是不是很厉害?”

岑书白看向他,手上拆着纸包,笑说:“公子感兴趣?明天给你露一手。”

柳昔亭无意一瞥,才发现对方和自己吃的好像不太一样——岑书白手里的拿份好像连糯米饭都算不上,只是煮过的米饭团成团的模样,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一眼便看出,这米饭大概还是最次的梗米做成的。

柳昔亭吃饭的动作顿时停住了,这些年在柳府虽然身边的人大多比他年长,但承蒙父母教诲,从未恃宠而骄。他从很小开始就认为自己可以照顾很多人,可以自己将就,绝不必让别人迁就自己。此时他心中颇不是滋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他,想说些什么,但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岑书白发觉他的异常,说:“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吗?”

柳昔亭低下了头,说:“我爹时常教导我,要以侠义为道,纵使旁人以诡计害之,仍要坚持自己的道。所以我爹娘救你,不过是像救旁人一样的,只是在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罢了,你何必要为了我这么奔波。”

岑书白把自己手中的油纸包往后收了收,说:“我知道。但是不管柳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于我都是救命之恩。为柳家保住最后的一点血脉,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你不用因此介怀。”

柳昔亭仍然垂着头不说话,似乎有些食难下咽。

岑书白也不吃了,盯着他看了些会儿,才说:“突然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你心里一时过不去也是正常的。我照顾你,是因为我比你年长,没有让小辈吃苦,自己享清福的道理。再说了,我不带上你,自己也照样要躲避追杀,你在这里,我倒不用那么孤独了。”

但柳昔亭并没有因为他的宽慰而稍感释怀,仍旧心情灰败,说道:“可我的手已经废了,我刚刚点火都会手抖,我是不是再也拿不了剑了?”

岑书白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吃了,看向他,说:“小公子,你爹娘有教你,和人说话的时候要把脸埋在膝盖里吗?”

柳昔亭后背一僵,终于抬起了脸,看向他说:“没有……”

岑书白笑了笑,说:“不仅没有,若搁在往日,小公子是不是要挨训的?”

柳昔亭说:“他们都不在了,没人再管我了。”

岑书白沉默了些会儿,突然问道:“你见过你家的吞雪剑吗?”

柳昔亭顿时警惕起来,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岑书白向后一仰,说道:“别这么紧张,我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先回答我。”

柳昔亭回想了一下,说:“我只听闻吞雪剑是这世上最锋利、剑意最为凛冽的宝剑,但我却从未见我爹用过。”

岑书白说:“当年‘东剑西刀’的名声,可就是靠这么一把吞雪剑打出来的。你是他唯一的儿子,竟然都从未见过。那你相信,你爹会把这么要紧的剑,放在贼人随意便能找到的地方吗?”

柳昔亭笃定道:“绝不可能。”

岑书白捡起一截干树枝扔进火堆中,发出噼啪的响声,他继续说:“我这几日听到了些风声,那个白星老怪声称他拿到了吞雪剑,说是在柳大侠书房的暗门中找到的。”

柳昔亭立刻坐直了,说:“不可能!那里是条密道。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发觉那条密道的……但是吞雪剑绝不在其中。”

岑书白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乱指了指,说:“说到点子上了——那条密道在你父亲的书房中,按理说应该是非常隐蔽的,白星派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是另一个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万峰林手中到底有没有吞雪剑?”

柳昔亭目光灼灼,说:“我从小在府中长大,哪里我都去过,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知道?”

岑书白点点头,说道:“但是他说他手中的就是吞雪剑,这世上见到吞雪剑真容的没有几个人——如果他拿出一柄有模有样的废铁,说这就是吞雪剑,并且当众用自己的邪功断刃折兵,让所有人都认为吞雪剑根本不堪一击,这么多年所谓的东剑不过是吹嘘罢了,你该怎么办?”

柳昔亭噌地站起身,怒气冲冲道:“吞雪剑并非那些寻常兵刃能比!他这样刻意折损我父亲名声,是什么用意!”

岑书白也不去平复他的怒气,反而笑道:“还会生气,那就还有救——你先把肚子吃饱,我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细细说给你听。好不好,小公子?”

柳昔亭后知后觉有些羞惭,坐了回去,泄恨般吃完了最后几口,便急切地盯着他看。

岑书白说:“想让我给你传递外界的消息,可以,但是往后不准再跟我客气。”他说着表情正经了许多,又说:“我说过往后供你驱使,就绝不食言,你不必因为受我一点照顾便这般过意不去。明不明白?”

柳昔亭抿了抿唇,点头道:“我知道了,但你不必……说这种话,我没想怎么驱使你。”

岑书白一笑,说:“往后你会用得着我的,到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驱使。”

柳昔亭仍然心事重重,看着自己已然残废的右手,觉得所谓报仇雪恨都变得遥不可及,更遑论岑书白这么一个高手却说要供他驱使,柳昔亭觉得这种话说出去一定会让人发笑的。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我再也使不成剑了,和残废有什么区别,你这些话让外人听见了,别人会笑话你的。”

岑书白与他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此时却骤然变了神色,几乎是疾言厉色,语气强硬,问道:“那我问你,你往后还想不想使剑?”

柳昔亭看了看他,说:“我当然想……但是我不能了……”

“不要说能不能,”岑书白打断他,说道,“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

柳家灭门一事已过去一月有余,这种大事早已传遍了,即使是远在北方的苏枕寄也总听说有关此事的消息。刚开始他还总缠着寺里消息最灵通的小沙弥问东问西,现在听大家都在聊,他反而生起气来,不仅不问,听别人说起还会立刻没了笑脸,转身就走。

空禅和尚虽然总以捉弄自己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徒弟为乐,但见他这几日举止异常,似乎常怀心事,便鼓动晦明带他下山玩上几天,省得让人觉得他和柳家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似的。

往常师父给了假,苏枕寄都是最高兴的,这会儿晦明都已经陪他去了距离灵泉山最近的最热闹的小镇子,但他仍然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此处说是最近,但是距离灵泉山也有了很大一段距离,就算是凭借晦明的轻功身法,都很难在一天之内赶回去。

苏枕寄知道师父和师兄的好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摆出一副哭丧脸,遂做出高高兴兴的模样,还自掏腰包请师兄吃了个糖人。

晦明把糖人捏在手里,表情肃穆地打量了许久,看他这个神色,似乎要立刻坐下来诵经。

待玩累了,两个人就找了个饭馆坐下,苏枕寄忙着给师兄给倒茶,没注意到二楼走下来几个人,而那行人中却有人一眼就看见了他,向伸手一抬掌,几人的目光同时汇集在苏枕寄身上。

晦明突然察觉到异常,但他抬眼看时,楼梯上的几人已然没有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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