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然消失殆尽,竹窗在黑暗中显出朦胧的轮廓。岑书白到窗边去点另一盏油灯,棉芯被点燃的一瞬间,跳跃的光晕清晰地印出窗外一个模糊的影子。
柳昔亭抬眼看去,手上不停地连忙去穿上衣衫,轻声问道:“他还在外面?”
岑书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苏公子说换好药了他再进来。”
窗外的影子很安静,好像窗纸上的一幅画儿,画里的人就那么等候着,像花园中静谧生长的兰花。柳昔亭急匆匆地束好了衣带,说:“快去请他进来。”
岑书白虽然脚跛,却有一身好功夫,说话间就已到了门外,窗户上的影子终于晃了晃,画上的人走了出来,走进了他的房间。
苏枕寄面上没有一丝因为长久等待的不耐烦,笑吟吟地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说:“你饿了没有?”
柳昔亭看着他的眼睛,说:“有一点。”
“我们去吃酒酿圆子吧,听说早上包好的还剩些,下水一煮就就好。宋先生大晚上的是吃不成了,你叫寻桃出来,我们一块吃。”
柳昔亭嗯了声,踌躇半晌才说:“你刚刚一直站在外面?”
苏枕寄点点头,说:“怎么了?”
柳昔亭一时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自己的感受,又觉得如果将自己此时的感受说出口,苏枕寄一定要说他不爱听。于是他思考了半天,才将眼神缓慢地移到对方的脸颊上,又颇为诚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苏枕寄一笑,说:“你平日舌灿莲花的,怎么我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屋内的烛火没有罩上纱笼,微风一过便轻轻摇晃起来,使得室内的气氛霎时暧昧起来。柳昔亭盯着他的眼睛,瞧见光影落在他的睫毛上,使得本就漂亮的脸庞更添几分朦胧的艳色。柳昔亭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说:“我……”
苏枕寄的另一只手轻轻抓住他的手掌,手指亲昵地摩挲他的指节,两个人此时的距离也越发暧昧。柳昔亭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嘴唇上,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柳昔亭只能听见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声,忽然听见他说:“这次我没有喝醉。”
他刚对上苏枕寄的眼神,就感受到了温热的唇,柳昔亭立刻身上一颤,反抓住他的手掌,也没有躲开,近乎痴迷地与他亲吻。柳昔亭将他抓得很紧,也不知道手掌怎么就抓住了人家的头发。
苏枕寄本来坐在床边,此时已经被他挤得靠在了床头,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苏枕寄微张着口和他接吻,觉得上颚酥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感觉到柳昔亭很用力地蹭过自己的下唇。苏枕寄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又被磕破了。
苏枕寄的头发被扯得有些凌乱,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侧过头去躲他,说:“你等一下。”
柳昔亭吻了个空,终于微微起身,看他笑个不停,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局促道:“你笑什么?”
苏枕寄指了指自己的嘴,笑说:“你……你是不是又给我咬破了?”
柳昔亭凑过去一看,还真是磕破了他的下唇,渗出了丝丝血迹。他十分抱歉地伸手去摸了摸,说:“疼吗?”
苏枕寄却不答他的话,手臂一收将他又拽了回来,悄声说:“柳昔亭,你是属狗的吗?”
柳昔亭看着他的笑脸,又凑近了轻柔地吻了吻他嘴唇上的伤口,笑说:“你说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
“那好啊,”苏枕寄抱着他的脖子,与他鼻尖相触,亲昵地说道,“那你可都得听我的了。”
柳昔亭又挨上他的嘴唇,轻轻说:“我本来就什么都听你的。”
苏枕寄却一推他的胸口,将两人隔了一拳的距离。柳昔亭怔怔地看着他,两个人仍然以十分亲密的姿态拥坐着。苏枕寄微微侧头,笑着看他,说:“你现在放心吗?”
“什么?”柳昔亭仍然没有回过神。
“我说,我也喜欢你,你放心没有?”
柳昔亭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有些不太好意思,如蚊吟般嗯了一声。苏枕寄不满地拍了一下他的脸,说:“就光会‘嗯’。”柳昔亭的手搭在他的腰间,不安地颤动了一下,说:“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有好多可以说的。”苏枕寄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总是含着切切之情,让被注视的人总是不由自主地软和下来。柳昔亭在这样的目光中迟疑了,许久才说:“你想听什么?”
苏枕寄嗯了声,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随即转过头看他,说:“就说……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看你换药?”
柳昔亭的手指能触摸到苏枕寄背后的骨头,但他只是那么搭在上面,连抚摸都没有。听他这么问,柳昔亭的手指才无意识地在他的背上蜷缩了一下。许久后,苏枕寄听见他说:“我身上有很多疤痕,很难看,我不想让你看见。”
苏枕寄哦了声,说:“我身上也有,之前随着师兄下山,偶尔会遇见奇怪的人,时不时会受些小伤。有时候我犯错,会挨打,身上也会留疤。”他说完手臂下滑,双手一齐握住了柳昔亭耷落在身前的那只手,说:“真的是因为疤痕难看吗?”
柳昔亭紧紧抿住嘴唇,在苏枕寄这样的目光里他没法撒谎,也没法闭嘴不言,于是他说:“不全是……”
苏枕寄很温柔地笑了笑,说:“你放心,我不问你那些疤痕是怎么来的,好不好?”
柳昔亭紧绷的神色仍然没有放松,说:“有些伤,你只要见到了,是一定要问的。”
苏枕寄有些沉默地盯着他看,很缓慢地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说:“什么时候你愿意给我看了,我再看。”
柳昔亭只觉得心头软成了一波春水,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吻,还是因为他无条件的谅解。柳昔亭感受着与他亲密无间的接触,闻着他身上让人心醉的甜香,突然说:“阿寄,其实你可以提要求,你说想要我给你看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苏枕寄笑了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知道,所以我不向你提要求。”
他说着轻轻摸了摸柳昔亭的脸,说:“我好饿,吃饭去吧。”
柳昔亭又嗯了声,说:“那我们……”
“什么?”
柳昔亭似乎张不开口,就那么无声地红了脸,却拉着他不肯放他走。
苏枕寄这次倒是不迟钝,像是明白了,突然笑了声,说:“我们什么?你要给我名分?”
柳昔亭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苏枕寄不知道他在说“不是”,还是“那你”,但是他没有追问,很快又笑了,说:“不是你说的吗?亲吻是伴侣之间才能做的吗?”
苏枕寄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下次我来找你同床,你就不用离我那么远了吧?”
柳昔亭面上露出笑意,说:“你说什么都好。”
*
次日一早苏枕寄就听见柳昔亭起身的动静,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瞧了瞧他,睡意未消地问道:“去哪?”
柳昔亭掀被起床的动作一顿,轻声说:“我吵醒你了?”
苏枕寄没回他的话,又问:“你干嘛去?”
柳昔亭迟疑了片刻,说:“见一个人,约的时辰早,你先睡吧。”
苏枕寄疑惑地看了看他,柳昔亭立刻说:“是我叔叔。”
“哦,”苏枕寄又闭上眼睛,嘟哝了一句,“有什么事情要大清早的谈。”
柳昔亭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正要出去,就听得门外有人叩门,苏枕寄又睁开眼睛,说:“谁?”
柳昔亭披衣下床,打开了门,压低声音询问了几句,很快又折返回来,说:“找你的。”
“找我?”苏枕寄虽然不解,但仍然坐起了身,说,“看来是睡不成了,我去瞧瞧。”
苏枕寄打着哈欠到了偏厅,瞧见里面坐着人,他定睛一瞧,立刻露出了笑脸,叫了声:“婉姨!”
但是苏和婉神色肃穆,看着他说:“我收到了你的信,你说有个朋友中了‘百花凋’,哪个朋友?”
苏枕寄愣了愣,说:“我也是受人所托,我记得以前我娘中毒时的症状和百花凋很相似,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功法能够化解。”
苏和婉却不理会他的一通解释,又问:“你的这个朋友,从哪里中的百花凋?”
苏枕寄悻悻道:“我没有问。”
苏和婉示意他走近说话,待他走到自己面前,苏和婉才低声说道:“我不想你掺和这些事,你不要再问,不管你的那个朋友是谁,你帮不上忙,也不要再找什么功法。”
“婉姨……”苏枕寄不知道她为何态度如此激烈,试图争取道,“我只是想救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乱来让你担心的。”
“你让我担心的还少吗?”苏和婉看着他,目光如刀,说,“当初就是因为什么狗屁秘籍狗屁功法,我们才落得这个下场。你娘不愿意提的事情,时隔多年,你非要揭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