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吟诗人手中诓来铜镜并不难,只需要几个精彩刺激的多角爱情故事,外加可以变现的瑰宝殿下本人签名,对雅辛托斯来说,完全是无本买卖。
但和赫拉克勒斯联系上,就有些困难了。
“我以为现在是白天?”送走游吟诗人们以后,雅辛托斯就斜靠在长椅上,两条大长腿翘出一个放肆不羁的姿势,修长的手指不厌其烦地敲着铜镜,“这位大力神现在就开始喝高了?”
铜镜每被敲一下,就产生一阵难以忽略的震动,按雅辛托斯这个敲法,赫拉克勒斯手上最好没端着酒,不然非得表演个当场湿身。
即便如此,雅辛托斯也是敲了好一阵,铜镜才泛出微光,接着一张胡子扎拉的脸出现在镜面上。
对方看起来宿醉方醒,眼睛都未完全睁开,神色也相当不耐:“干什——哈。”
不期而至的哈欠打断了赫拉克勒斯的话,于是他原本还颇为吓人的气势就被困倦和潦倒所取代。
这位大力神打完哈欠,还困困地砸了咂嘴,抬手揉了下满头乱发,才撑着什么起身。
铜镜晃动起来,扫过凌乱的床铺和狭窄的小木屋,最后重新定格在赫拉克勒斯写满不耐的脸上:“你谁——喔!”
雅辛托斯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目光落在对方呆呆张大的嘴和直愣愣的眼神上。
这反应叫人很难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半神英雄,更难想象就是这人,曾用弓箭令哈迪斯退让。
好在赫拉克勒斯在雅辛托斯把面具掏出来前回过神,抬手粗鲁地揉了一下脸,眼神变得清醒许多:“不好意思,我不记得跟你打过赌?我是把铜镜输给了你吗?”
他从床上一跃而下,套衣服时,镜面短暂地扫过他裸.露的肩背,遒劲隆起的肌肉总算有了点英雄的样子。
雅辛托斯礼貌地移开视线:“不。我从一个游吟诗人手中得来的铜镜。”
他顿了一下,以一种饶有兴致的口吻道:“在看到你前,我很难相信他告诉我的故事——大名鼎鼎的英雄赫拉克勒斯居然会嗜酒如命,还爱好赌博。”
“哦,你应该相信。”赫拉克勒斯拿着铜镜,在屋里晃荡起来,随后不知从哪翻出一块啃了一半的面包,随意咬了一口,含糊道,“在逃进冥界前,我还曾跑遍希腊的每一家酒馆和赌场,后来留了几份地图,我不记得是塞给谁了……厄尔?总之是一位跟随我多年的旧人。进冥界前,我特地潜入他的房间,把地图偷偷塞进那一堆他整理的手札里。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他有没有发现,生意做的怎么样?如果他听我的,在这些赌场之间做点卖酒的生意,现在大概已经赚翻了。”
“……”雅辛托斯讶然失声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临摹了三份地图的莎草纸,“你说的地图,不会是这个?”
当初他和兄长去参加奥林匹斯,借住在祖父的老友那儿时,雅辛托斯就曾誊抄过一份手稿,稿件上画着冥府通向人间各处的门户,以及希腊各地的酒馆、赌坊。
赫拉克勒斯随意的眼神扫过雅辛托斯举起的图纸,无所谓的神色才蓦地变得有些兴奋了:“你从哪得到的?没错,就是这个!”
雅辛托斯偏头看了看图纸:“那你可没在手札上说什么卖酒的生意。”
“没有吗?”赫拉克勒斯的表情疑惑了一瞬,随后变得懊恼,“噢,肯定是我当时喝多了,以为自己已经写了呢!还大半夜的跑去翻窗……第二天酒醒之后,我还觉得这事儿办的挺机灵,至少没有直接出现在厄尔眼前。毕竟在他们的眼中,我应该在奥林匹斯风风光光地做我的大力神才对。”
过了一会,赫拉克勒斯又问:“那厄尔现在怎么样呢?”
雅辛托斯耸耸肩:“你认识的那位厄尔现在应该也在冥界,不过很巧,我认识的那位后人也叫‘厄尔’。这手稿就是我在他那儿做客时誊抄的。放心,即便没看到你留的这个,老厄尔的生意也做得不错。不过,你认识的那位厄尔有没有来冥界,你人在冥界怎么会不知道?你完全可以在冥界和他见面的吧。”
“噢。”赫拉克勒斯的神情一下变得真实很多。
雅辛托斯的这一番话,显然拉近了和大力神之间的距离。
此时赫拉克勒斯烦躁又懊恼地趴下身体,伏在桌上揉了揉乱发:“你既然拿到了这个铜镜,应该有听那个游吟诗人说过吧?我是被宙斯赶下奥林匹斯山的,因为不乐意把金箭交给他。”
金箭。
虽然捕捉到了关键词,雅辛托斯仍旧表现得不急不缓,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是这么说。”
赫拉克勒斯苦笑:“那你应该差不多能猜到,只要金箭在我手上,这事就不是被驱逐出奥林匹斯山能解决的。”
他直起身,目光落向小木屋高而狭小的窗外,变得悠长。
他叹息着道:“我在被宙斯接纳,升上奥林匹斯山,成为大力神时,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那时候我沉浸在荣耀、骄傲……各种能让男人炫目的东西里,和赫拉和解后,甚至娶了她的女儿为妻。”
成神、迎娶神王之女,他以为一切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人格魅力换来的。
直到宙斯某日突然将他叫进神殿,提出希望赫拉克勒斯能交出金箭。
“我知道金箭的特殊,那东西很难说。”赫拉克勒斯皱起眉头,“也不是讲它的材料有多特别,但……啧,怎么说呢,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法则附在上面,不论我射向的是谁、这个人身上穿戴了多少神器,金箭都会重伤他。”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就好比当初他用金箭射中哈迪斯后,但凡他有心下杀手,很可能就会导致冥王的陨落。
赫拉克勒斯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我就更不可能把金箭随便交出去了。更何况是交给宙斯,谁都知道宙斯的性格。”
“所以,驱逐只是个表面行动,实际上宙斯是安排了暗手,想等你离开奥林匹斯山后杀人掠货?”雅辛托斯猜测,“所以你就逃到冥界了?”
“中间还有一段波折吧,”赫拉克勒斯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喝酒、赌.博,都是在离开奥林匹斯山后,逃亡的过程中染上的。我还算幸运,宙斯派来解决我的人是赫尔墨斯。他偷偷放水很多次,终于有一回截住我说,宙斯那边糊弄不下去了。但他能借用自己冥界使者的身份之便,把我送进冥界。冥界是哈迪斯的地盘,即便是宙斯也不敢继续对我出手。”
赫拉克勒斯笑了一下:“从这点上来谈,我还是挺敬佩哈迪斯的。他知道我进了冥界,却从没找过我麻烦,也没像宙斯那样过来找我提金箭的事。他确实是个心胸宽广的神明,我让他那么丢脸……”
他摇了摇头:“宙斯始终没放弃过金箭的事。我进冥界后,他就开始散播各种人类英雄战胜或蒙骗哈迪斯,逃出冥界的故事,希望哈迪斯对我心存芥蒂,要么把我杀掉,要么把我赶出冥界。但事实上我在这里住得很安稳,只是不大敢跟谁表现得太亲近,以防宙斯拿我朋友还在人间的家人做要挟,想拿走金箭。”
雅辛托斯顺势问道:“但我听那些游吟诗人说,你好像把金箭丢了?”
赫拉克勒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表情变得更加懊恼颓丧:“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这就像……唉,很难形容。我甚至都回忆不起是从那天开始,金箭就丢了的。这很不正常,你知道吗?因为金箭如此重要,我每天都会检查它,可我真的说不清楚,它到底是从哪天开始不见的?怎么不见的?我只依稀感觉应该是在冥界和它分开的,可就是找不到。”
他又喝了一口酒,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算了。你别放心上,也别来找我,这铜镜待会儿我就把它碎了。为你还活在世上的家人着想,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不等雅辛托斯开口,铜镜表面就咔嚓一声出现道道裂缝,随后碎成齑粉。显然是大力神很有行动力地当场把铜镜毁了,没留一点余地。
“……”雅辛托斯低头看看自己沾满铜粉的手,动作微顿,随后理直气壮地往阿卡的方向一伸,“帮我擦。”
“?”阿卡的表情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望来的眼神中微讶里带着些疑惑。
毕竟打从之前别动手动脚的谈话后,雅辛托斯一直表现得相当守礼,直到今天又是拉着他手不放,又是主动要求他帮忙擦手,就像回到了谈话之前一样。
但他没问,也没再旧话重提,只是微抿了下薄唇,抬手带上手套,接过雅辛托斯递来的手,垂着浓黑的眼睫,细细擦拭起来。
雅辛托斯的心情顿时明媚起来,就差把把眉飞色舞写在脸上。
“照赫拉克勒斯说的,我们就算在冥界再呆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找到金箭。”雅辛托斯一脸正经,手指却很不正经地动了一下,右手食指微勾,指尖划过阿卡的掌心。
可恨有层薄薄的手套隔着。
雅辛托斯往下睨了眼那层淡白色的半透明手套,很是看不顺眼。
阿卡的手果不其然地僵了一下,随后猛然抬起眼睛,眼看就要往后退。
“嘶……刚刚手腕有条筋抽了一下,不好意思。”雅辛托斯装得有模有样,像个道貌岸然的色狼,“刚刚说到哪了?哦,找不到金箭。既然如此,那再呆下去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阿卡顺利被诓:“你准备今天就走?找好锻造神器的材料了?”
“嗯,”雅辛托斯懒洋洋地用下巴点了点椅边某颗跟大黑喷泉似的冥石榴,“送上门的大好材料,为什么不用?”
即便是冥河之上,也没有这样浓郁到几乎凝结成实体的冥界气息。
难怪珀耳塞福涅在吃下冥石榴后,就变成了冥神,被迫每年留在冥界四个月。
雅辛托斯都怀疑这冥石榴是不是哈迪斯种的,再不济也得是时常用自己的神力灌溉。估计就算是波塞冬神力木在此,也差不多就是这威力。
雅辛托斯想着自己的计划,怜爱地看着单纯好骗的阿卡,寻思计划里有个步骤估计得色.诱,要让阿卡看见,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等实施计划的时候还是得调开他……
“单纯”的阿卡:“哦。锻造个什么效果的?死后还留有身躯的话不太好吧,但也可以后续再处理。”
雅辛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