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俄斯不轻不重地哼笑了一声,显然没接受雅辛托斯的亡羊补牢。
但好在不论是雅辛托斯,还是卡俄斯,都不是会耽误正事的性格,两人马不停蹄地冲向前线,听到阿卡迪亚士兵们正在大骂:“不要脸的阿尔戈斯人!差遣我们阿卡迪亚的士兵替你们打头阵,自己龟缩在盾牌后,等着坐享其成。有本事你们把盾牌放下啊!”
这倒不是什么垃圾话,而是非常实在的现状。
阿尔戈斯的军队原本让阿卡迪亚人打前阵,按照正常的排阵方式,阿卡迪亚人当然是安排盾兵在前排向城墙发起冲锋,弓箭手之类的远程蹲在队列后排。
阿尔戈斯也一样。
这就导致,阿卡迪亚的军队一掉转攻击方向,原本后排的弓箭手就变成了前排,和阿尔戈斯的盾兵们对上,箭头对盾牌,怎么可能打得过?
阿卡迪亚的弓箭手们一片兵荒马乱,在不断推进的盾牌前不得已步步后退:“该死,我们的盾兵呢?!军队来不来得及掉头?!”
他们吼是这么吼,但谁心里都有数,这样大规模的军队,要想完全掉头哪有那么容易,更别提阿尔戈斯的盾兵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们调整队型的时间。
眼看着同行列的同伴被阿尔戈斯士兵借着方盾的掩护刺来的长矛贯穿,弓箭手们刚鼓舞起来的士气顿时节节消减,原本还勉力保持着的队形开始溃散。
雅辛托斯只扫了一眼,就看清局面,与此同时,斯巴达女兵们也疾跑追上:“陛下!”
雅辛托斯轻笑了一下:“士兵们。想不想检测一下,是你们手里重锤更强横,还是阿尔戈斯的盾更坚固?”
他打了个简短利落的手势,组成方阵的女兵们当即散开重组成长蛇阵,一字型的队列直面阿尔戈斯的盾兵队。
没有盾牌,她们就将攻击当做防御。
女兵们两两组合,一人负责横锤抡断盾兵刺来的长矛,另一人随着喝令,猛然举起重锤,浑身肌肉紧绷,再重重抡下。
“当——”
所有的重锤击打盾牌声几乎重叠在一起,像殷雷仿佛能够撼动大地,震得后方城墙内的百姓们都觉得耳朵嗡鸣。
几个不怕死的游吟诗人叫着“为艺术献身”,奋力爬到高处眺望,远远瞧见敌我双方交战处,一支斯巴达红的队伍像条不可逾越的火线,在两者间划下分界线。
阿尔戈斯原本还固若金汤的黑铁盾阵溃不成军,紧接着,那条火线就熊熊燃烧,呈Λ字型向阿尔戈斯的军队卷席而去。
“看哪……那冲在最前面的,背后的披风上是不是绣着Λ纹?”抱着罗马柱的游吟诗人喃喃,“那么鲜亮……”
“是雅辛托斯!是雅辛托斯陛下!那么多斯巴达人里,只有他的披风背后的Λ纹能隔得那么远还如此清晰,我在科林斯的美神神殿里就见过!”
游吟诗人们目光的落脚处,雅辛托斯手臂肌肉微绷,一勒缰绳,身下的黑马便腾跃而起,重重践踏过面前倒下的方盾,直冲步兵。
雅辛托斯笔直有力的大长腿踩住马镫,左手擒住缰绳,腰部肌肉发力,向侧面倾倒,以一种极端倾斜、几乎挨着地面的姿势攀附在马的右侧,右手横刀,干脆利索地切断三名步兵的足踝,接着顺势松开缰绳、马镫,持刀将其中一位倒下的倒霉蛋贯穿胸膛,钉在地上,借势缓冲下马的惯性的同时,另一手摸出腰间短剑,银光乍吐,索取了另两个步兵的性命。
“阿瑞斯啊……”罗马柱上的游吟诗人看得心旌神摇,完全忘记了华丽的辞藻,有些语无伦次,“我一直呆在伊利斯,以能够为奥林匹克大赛的冠军做赞美诗为荣,但看看这个!”
这是另一种强大,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就连一向不爱动粗、与人发生矛盾的游吟诗人,也难以克制地产生一种冲动——想跟在那道所向披靡的身影身后,想奋不顾身地拿起武器投入战场,不顾及任何后果,将死亡或伤残的威胁抛诸脑后。
游吟诗人看得几乎坐立不安,用惯常的夸张语调极尽赞美:“赞美雅辛托斯陛下!斯巴达果真就应当是友好联盟的领头羊,雅辛托斯陛下多么无畏、多么仁慈,救下了阿卡迪亚卫城不提,还主动率领军队冲在阿卡迪亚军队的前面,一定是不希望阿卡迪亚的弓箭手做无谓的牺牲吧!放眼整个联盟,有这样的品行、能在战斗中主动往前顶而不往后退的城邦能有几个呢?也就是斯巴达而已!”
游吟诗人恨不能掏空心里所有会的赞美词,什么高尚啦、美德啦,统统往雅辛托斯身上贴。
不过事实上,雅辛托斯冲那么前确实有避免无谓牺牲的意思,但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指望自己杀敌的表现稍微高光一点,大家能多多关注一下他的能力,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编排那些花边新闻。
今时不同往日,他家里多了一口大醋缸,好多陈年老醋还没算完帐呢,可受不了添油加醋。
战场上,一个强大又足够疯的将领往往能带动整支军队的气势。
原本几乎丧失战意的阿卡迪亚弓箭手们已经完全将之前萌生的退意遗忘,所有人都赤着眼紧缀在斯巴达女兵身后,拔出的弯刀上沾满敌人的鲜血。
等队伍后方的盾兵队总算追到前面来时,弓箭手们都差点不愿意往后撤:“现在还有你们盾兵什么事,我有弯刀!我能冲在前面!”
盾兵:“????”你他妈的,之前叫魂儿一样吼怎么盾兵还不来、行动怎么这么慢的是谁??
但望一眼前方某个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身影,他们又格外能感同身受弓箭手们的心情。
战场上,没有哪个士兵会不渴望跟随这样一位将领。
而跻身在斯巴达军队的行列中,他们能感受到那种仿佛一切都将为他们让道的强悍——这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后,格外酣畅淋漓、能让人肾上腺激素迅速飙升的快意,能让人心驰神往。
阿尔戈斯的士兵们在这种攻势下节节败退,早先看到斯巴达女兵时的那些嘴里的不干不净全无踪影,有的只是毫无斗志的大叫:
“撤退!撤退!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撤退?!”
“该死的你忘了?!斯巴达已经帮助阿卡迪亚夺回了王庭,现在我们想撤回阿尔戈斯,要么途径阿卡迪亚,要么途径科林斯,哪条路都是死路。”
“那……难道就在这儿耗到死了?不,不!我要投降!我投降!”
战意能够传染,怯懦同样。
本身阿尔戈斯的进攻就没有足以支撑士兵们浴血奋战的正当理由,一旦有人开了投降这个口,就再也止不住。
雅辛托斯打到后来,几乎没有阿尔戈斯士兵胆敢站在他面前,以至于后期,明明是越走越靠近守卫着将帅、领袖的核心位置,阻拦他的障碍就越少,投降的阿尔戈斯士兵如摩西分海般在他面前让开道路,一路直抵阿尔戈斯将军以及执政官藏身的营帐。
这两位龟缩起来的领袖早被士兵们揪了出来,连带那几个煽动他们的雅典贵族余孽。
他们被反叛的阿尔戈斯士兵摁跪在地,极端狼狈地大骂着,雅辛托斯只听了一会就啧了下嘴,扫了眼两位大人物被揪在背后的双手,果然是保养得当毫无老茧:“难怪败得这么快……尼刻?”
尼刻刚率军处理完战场上的剩余烂摊子,此时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那群雅典贵族,片刻后叹了口气:“他们的处罚不该由我来决定。交给伊利斯的执政官裁决吧。”
“呸!”雅典余孽啐了尼刻一口,“别以为你们就赢了。死我们也要拉个垫背的!卫城里的波斯使团早被我们买通,在伊利斯的水源里下毒,很快死亡与瘟疫就会在伊利斯城内扩散开!”
他说到这里,似乎感到了些许快意:“你们这些天来,喝了多少水?这种毒可是伟大的众神之王宙斯亲手赏赐给我们的,任何医者也解不开!”
尼刻惊怒交加:“你们!”
雅辛托斯心中也是一跳。但还没紧张起来,他又反应过来一件事,抬手抚了抚自己胸口,运转了一遍神力,望向卡俄斯:“我没觉得我中毒?”
“……”卡俄斯一言不发地瞥了他一眼,是默认赞同的意思。
雅辛托斯微偏着头沉吟片刻,看向雅典余孽:“你们确定宙斯给你们的是毒?或者波斯使团确实下药了?”
“当然!神王怎么会欺骗我们?只是那个毒可能发作得比较缓慢而已!”雅典贵族无比笃定,“波斯使团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呃!”
尼刻一拳打在雅典贵族的脸上,咬着牙:“你们口口声声说一切为了雅典,看看你们干的这些事!”
雅典贵族呸了口血沫:“如果你早点醒悟,跟我们携手,原本可以借机搅乱整个希腊的局势,趁机让雅典登上巅峰!”
“然后再被罗马灭掉?”尼刻难以理解这些猪猡脑袋都在想什么东西,或许是生来就享受奢靡的生活腐蚀了这些蠢货的脑袋,“你明知道罗马波斯对我们虎视眈眈,不久前波斯才侵略了马其顿想要占领希腊,你却和波斯使团联手?迪西亚才在波塞冬的怂恿下得了个尸骨不全的下场,你们又屁颠屁颠地找上宙斯?”
雅辛托斯看了会,觉得这里已经是雅典的内部纠葛,跟他没什么关系,便示意斯巴达士兵们加入伊利斯军队帮忙战场扫尾,自己则跟卡俄斯一道往城里走:“真没中毒?那挺奇怪的。如果这些玩意儿说得都是真的,他们交给了波斯使团毒药,波斯人却没下毒?”
尼刻说得对,前不久波斯才打完侵略仗,紧跟着后面又猖狂地发来挑衅信,非要参加奥林匹克大赛。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手握机会却不动手的样子啊。
“去波斯驻地看看?”雅辛托斯挑眉,“还是你更想听后面那群蠢货痛骂宙斯怎么还不来救他们。”
其实他挺想过去戏弄一下这些气急败坏的敌人的,告诉他们不要着急。
宙斯现在不来不代表以后不来,等他们上完刑场,下了冥界,就能在地狱和伟大的前任神王感动重逢。
不过这话要是一说,隔天百分百又会开始传他跟哈迪斯有一腿,指不定造出“一定是宙斯觊觎雅辛陛下,哈迪斯为爱而战,将宙斯打入地狱”之类的荒谬故事,雅辛托斯可不想给家里的大醋缸再添存货。
雅辛托斯心里打着小九九,绝口不提前不久才听到的绯闻,指望卡俄斯能就忘了。
“去波斯驻地。”卡俄斯看着雅辛托斯,神色淡淡,手却伸过去,以不容抗拒的力度捏着雅辛托斯的后颈,将暗戳戳往远了挪的人提溜回来,眼神里写满“看你怎么岔话题”,“早去早回。”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含义却很不平淡,雅辛托斯后颈皮一紧,垂死挣扎地装作自然地笑了一下:“急什么。”
卡俄斯哼笑了一声,带着些薄茧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雅辛托斯的后颈,像在掂量这只猎物要从哪里开始宰,宰多久,多用力:“我不急。但之前不是你一直很急?”
回忆起自己曾经有多爱撩闲的雅辛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