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包下矾楼祝寿的消息短短数天内便传遍了汴京,俨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郑家立刻成了汴京街头巷尾的舆论中心,成为汴京百姓的瞩目焦点。
原本低调的郑家在京城并不为人所知,而这一次高调出头,使无数汴京人第一次知道了富豪家族郑家的存在,也知道了太子的背后原来有这么一个财力强大的家族在支持。
虽然在明天才是郑家包下矾楼的日子,从中午开始,矾楼就开始张灯结彩布置起来……
郑荣泰的祖父名叫郑明,是个十分和气的老爷子,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郑家特有的家族基因,身体肥胖,长一对绿豆小眼,不过他还多了一个硕大的酒糟鼻。
一家兄弟五个,他是长子,在家族中也被同族瞧不起,倒不是因为他长有一个通红的酒糟鼻,外形猥琐,而是他有一个从不对人提起,却偏偏所有人都知道的毛病:惧内。
郑明前妻在二十年前便去世了,他随即娶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寡妇,这个寡妇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向太后的幼妹。
也正是后妻向氏的牵线,郑明便和当今郑皇后的父亲郑绅认为同族兄弟,他的孙女也得以进宫侍奉太子,被封为庶妃。
也同样是向氏的关系,郑家得到了官府的香料特许经营权,开始从事香料生意,二十年来,郑家积累了亿万钱财。
郑明虽然没有爵位封号,但他的妻子向氏在跟随前夫时被封为夫人,这便导致向夫人在郑家的地位至高无上,人人都怕她,尤其郑明更是害怕他这位年轻了十几岁的夫人。
郑明的后妻向夫人是一个管事欲望极强的女人,不仅家中,朝廷内外甚至汴京街坊的大事小事她全想知道,当然国家大事除外,好在天下太平,又逢盛世,向氏所不知道的事就微乎其微了。
郑家的主宅就坐落在离朱雀门不远的御街以东,占地约六十亩,各种建筑有上百座之多,显得金碧辉煌、极为气派。
一条小河被引入府内,曲尽直来,待流到向夫人窗下时,却又放慢脚步,任凭这位百事通夫人观察审视一番,才提心吊胆地离去。
此时距离寿星入场还有一点时间,向夫人却不在房间里化妆,因为今天丈夫寿辰她有一件事忘记了交代,此时她正扶着丫鬟匆匆往这里赶来。
起居房内,寿星郑明显得有点紧张,虽然他是今天的主角,但那只是名义上的主角,今天的主角实际上是太子。
太子赵桓当然不能在东宫举行这样盛大的宴会,他的幕僚便给他出谋划策,让郑家出面,以祝寿的名义宴请京城名流,借这个机会扩大太子在京城的影响力,以抵消最近嘉王的得势。
所以当请柬发出去后,朝廷百官以及权贵外戚都看到了隐藏在这场寿宴背后的太子,大家心照不宣,都纷纷表态要来给郑明祝寿。
“父亲,这是宝妍斋刚刚发明的玉脂,孩儿用它来洗脸,去油脂非常干净,洗完后整个脸部舒适清爽,父亲也可以用一用。”
长子郑寅正在给父亲介绍给宾客的回礼,郑明此时却不太关心,他摆摆手道:“给你母亲看看吧!”
“要拿什么给我看?”
向夫人出现在门口,郑寅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参见母亲!”
向夫人慢慢走过来,瞥了一眼桌上的礼盒,淡淡道:“原来是宝妍斋的脂粉,他们家香水不错,但胭脂不如张古老的细腻,大郎不会是想把宝妍斋的礼盒作为回礼吧!”
“回禀母亲,回礼是三样物品,张玲珑的文房四宝给男宾,女宾给两片沉香,不过孩儿考虑沉香盒子太小了,有点不好看,所以又决定用宝妍斋的礼物作为补充。”
按照事先的约定,收礼是向夫人的事情,而回礼是长子郑寅负责,不过管事欲望强烈的向夫人既然遇到了这件事,便习惯性地管了起来。
“为什么不用张古老的胭脂盒回礼,那不是更有档次吗?”
“回禀母亲,张古老的胭脂盒中没有玉脂。”
“玉脂是什么?”
“就是这个!”
郑明将桌子的玉脂盒递给妻子,“其实就是香脂的一种,但比香脂要好。”
向夫人打开看了看,雪白细腻的香皂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闻了闻,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她心中顿时有了兴趣。
“好吧!既然大郎已经决定,那我也不干涉了,正好大郎在,我们一起商量一下,今天也是绾儿十六岁生日,我想趁这个机会,在宾客中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你们觉得呢?”
向夫人只和前夫生了一子,但她唯一的儿子已经去世,留下一儿一女,长子在宫中当侍卫,孙女张绾儿和她住在一起,今年十六岁了,本来她有心亲上加亲,把孙女许配给郑荣泰,不过听御医说,郑荣泰可能活不过三十岁,她又改变了主意。
郑明和儿子对望一眼,他们都很了解这位一家之主的心思,所谓只是顺便给绾儿找个未来夫婿,可实际上一旦实施起来,恐怕就会喧宾夺主了,好好的寿宴就变成了招亲大会,让人耻笑去。
郑明惧内,不敢出声反对,便给儿子使个眼色,郑寅只得硬着头皮道:“母亲大人也知道,这次请客名义上是给父亲祝寿,但实际上是给太子殿下提高影响力,把绾儿的事情加进去,我们是没有意见,可是不是要先征求一下太子的意见?”
“你先出去,我和你父亲说。”
郑寅只得行一礼出去了,他刚走出书房,便听见母亲凶狠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老杀才!你还真以为我是给你祝寿,臭美了你,我无非是借你之名办个聚会,给绾儿相个好婆家,若真改成‘招亲大会’绾儿才会被人耻笑去,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休得多嘴。”
“我没有反对,只是太子那边……”
“你休想用太子来压我,太子是太子的事情,我们郑家也郑家的事情,我们花了几万贯钱,至少也要得个好处,给你祝寿也不见得你就会多活一天,给绾儿找个如意的夫君才是大事。”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了。”郑明着实没好气道。
“我就没让你管,大郎进来!”
向夫人显然知道郑寅在外面偷听,郑寅连忙推门进去,“母亲有什么吩咐!”
“我开张客人清单给你,你看看是不是已经请了,没请的赶紧补请,已经请了的客人再派人去提醒一下。”
王妃写清单即不需思量、也不用翻官档,汴京官宦人家的哪家衙内尚未娶亲、哪户小官人已满了十六,她无不了然于胸,一串串少年才俊的名字脱口而出,无论他们父亲的品阶、母亲的诰命,乃至本人的功名,皆说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仿佛就在细数自己柜里的衣裙鞋袜。
她一直念了半个时辰方才住口,一共挑了一百二十二名才俊少年,直忙得郑寅满头大汗,运笔如飞,就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才能应付母亲的锦绣口才。
向夫人心满意足走了,郑寅望着长长的一份清单,不由有点头大如斗,这么多年轻人都请来,岂不是变成相亲大会了吗?
“父亲,你看……”
“你不要问我,我压根就不想做什么寿,此事与我无关。”
郑明一甩手走了,将一脸为难的郑寅丢在书房内,郑寅叹了口气,只好去找兄弟郑升商量去了。
不过凡事有弊就有利,说不定绾儿真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绾儿就不用嫁给泰儿了。
郑寅实在不愿自己的侄子也步父亲的后尘。
他刚走到门口,迎面见兄弟郑升坐着肩舆快步走来。
“兄长,我有重要事情找你!”
郑升负责和太子联系,他有重要事情,必然是太子又有什么安排了。
“什么事情?”
郑升走下肩舆将兄长拉到一边,低声道:“太子追加了两个客人,要我们把契丹特使和西夏使者也一并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