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城外是一望无际的金兵大营,这是十五万大军的兵营,声势浩大,异常壮观,大营四周挖了壕沟,布满了鹿角,粗壮的营栅将大营团团包围起来。
这里便是金国的东路大军主力驻地,虽然东路军主将是完颜宗望,但都元帅完颜斜也也在大营内,东路军的进攻节奏却完全由完颜斜也做主。
完颜斜也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也是完颜宗望的叔父,年约四十七八岁,长得脸庞削瘦,目光阴鹜,他虽然武艺不行,却是一个极有眼光,且心狠手辣之人。
完颜斜也的都元帅大帐占地足足有两亩,里面确实套帐,中间是军务大帐,两边是书帐和寝帐,此时就在完颜斜也的书帐内,刚刚返回的完颜独低着头,满脸羞愧地听着完颜斜也的训斥。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只突袭大名府,而不是让你突袭开封府?”
完颜斜也说话轻言细语,但他的厉害不在于语调和语气的严厉,而是他的下的结论,他的一个结论就足以让一名大将坐一辈子冷板凳,所以金国从上到下没有人不怕他。
“卑职……卑职违反军令,请都元帅责罚。”
“责罚等一会再说,但我要让你明白道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是!”
完颜独嘴上认错,心里却不服气,他的五千骑兵都是女真铁骑,属于精锐中的精锐,他一路杀下去,还真不相信会有宋军能挡住自己,就算攻不下汴京城,狠狠耀武扬威一番也没有问题,为什么都元帅却不准自己南下?
完颜独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但眼光毒辣的完颜斜也还是看出了他心中不服,他便冷冷道:“那你告诉我,你五千骑兵南下能做什么?”
“我五千骑兵可以击溃五万宋军!”
“哼!”完颜斜也冷笑一声,“如果宋军不接战呢?你能攻下汴京城?”
“汴京城我攻不下,但我能杀尽汴京周围宋人,将人头堆成京观,吓破宋朝狗皇帝的胆!”
“只怕你这样做了,宋军不但没有吓破胆,反而同仇敌忾,激发他们的士气,给我们造成更大的伤亡!”
坐在一旁的完颜宗望眉头不由一皱,他感觉完颜斜也这话并没有多大的依据,宋军若能因此激发士气,也不会败得这么惨了,其实他觉得完颜独的做法倒有点道理,用人头筑一座京观,或许真能吓破大宋君臣的胆子。
当然,完颜宗望不可能帮完颜独说话,他在一旁道:“老七,错了就错了,都元帅令你打到大名府,你却擅自去打开封府,这就是违反军令了,你还是认罚吧!”
完颜独心中叹口气,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知罪!”
“既然知罪,那就降你为百夫长!”
完颜斜也的声音很轻柔,却惊得完颜独浑身一颤,居然把自己从万夫长降为百夫长,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怕完颜斜也了,简直太狠了,自己十二岁就是百夫长,混了二十年,南征北战立下多少功劳才熬到万夫长一职,就因为自己擅自出兵,便将自己二十年的功绩一抹到底。
完颜独顿时有点悲愤起来,他站起身道:“这个百夫长我也不要了,我现在就会部落打猎去!”
他把帽子摘下,狠狠扔在地上,转身便大步离去。
完颜斜也冷冷看他走远,令道:“将他赶出军营,终身不得录用!”
旁边完颜宗望浑身一震,完颜独的前途就这样彻底没了吗?他张了张嘴,话却说不出来。
“你想替他说情?”完颜斜也眼皮一挑,锐利地目光盯在完颜宗望脸上。
完颜宗望连忙摇头,“军令如山,那是咎由自取!”
完颜斜也站起身负手走了几步,最后他停住脚叹息道:“如果不是李延庆坐镇京城,完颜独去也就去了。”
完颜宗望大吃一惊,原来叔父是担心李延庆,他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李延庆守城虽然不错,但如果正面出击,也未必是金国铁骑的对手吧!”
“汉人也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李延庆出任开封府尹,我就知道这次南下,我们的对手必然是他,这几个月我也没有闲着,收集了他的不少情报,甚至还从西夏打听他的消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啊!”
“元帅的意思是说,他不仅守城厉害,而且野战也不错?”
“至少他没有败过,虽然我们女真勇士是要比什么契丹、党项要一些,但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这次我在狼主立下了军令状,必须按照我的部署来攻打宋朝,完颜独乱了我的规矩,我只好对他不客气了!”
完颜斜也一反平时的轻言细语,语气冰冷如铁,令坐在一旁的完颜宗望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
“嘿哟!嘿哟!”
京城高墙内,数千名民夫喊着富有节奏的号子,正用一根根粗大的圆木夯实地面,这也是太原防御战的经验,太原是夯实地面后放水为池,京城却不能照搬,主要现在正值寒冬,放水就会凝结成冰,还是没有减缓火球弹力的意义。
不过虽然无法放水,但李延庆还是有办法,他下令将一根根两头削尖的木桩插在泥土中,形成了密集的木桩阵,敌军火球射进来,十有八九就有插在木桩上,而无法再弹飞。
而且夯实地面还有另一层作用,那就是防止敌军打地道,打地道是攻城的一个重要手段之一,虽然金人未必能想到,辽国却很精通,李延庆和金人在太原交过手,他感觉金人的攻城手段已经不亚于辽国,而攻城士气和战斗力上却要远远超过辽军,更不用说宋军了。
他们这场防御战光靠士兵战斗力肯定必输无疑,必须依靠强大的防御武器,当然,还必须有天时地利的帮助,冬天守城有利也有弊,不利的一方面是护城河结了冰,失去了防御作用,而有利的一面也是结冰,士兵们将大量的水泼在城墙上,凝结成冰后便形成了一座厚厚的冰墙,即使敌军用震天雷也很难炸碎冰墙。
城内,李延庆正骑马视察城内的民房拆迁,和太原城一样,靠近城墙百步的民房全部要拆除,这就涉及到了上万户人家的切身利益,为了这件事,李纲足足做了三天的说客,最终用昂贵的补偿价格,才说服民众拆除房宅,就算这样,当士兵们拆房时,还是被无数的百姓围住痛骂。
北城这边就出了事,数十名老人躺在自己的房子阻止拆房,怎么劝也没有用,隐隐听见他们哭声震天,叫着嚷着要和自己的祖屋同归于尽。
“启禀都统,这群老人已经烦了几天了,钱早就拿了,但就是不肯走,若强行抓人,他们就向墙上撞,好几人都撞得头破血流,拿他们没办法啊!”
李延庆冷冷道:“把他们强行抬出来,扔到一间空房里关起来,他们要撞墙寻死,就随便他们!”
“遵令!”
统领飞奔过去,开始指挥士兵将屋子里的老人强行抬出来,送去百步外的一座空宅关起来。
一时间哭喊响成一片,“不准拆我的祖屋,死也要死祖屋里!”
“放开我,让我去死!”
士兵们抬腿抬胳膊,将数十名老人抬走了,统领喝令一声,“拆!”
一根根撞木向墙上撞去,一片片墙壁应声而倒,顿时尘土飞扬。
这时,一名骑兵奔至李延庆面前,抱拳行一礼,将一张纸条递给李延庆,“启禀都统,有封信是给你的。”
李延庆打开信看了看,转身便催马向御街方向奔去,“我们去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