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大捷的消息飞鸽传汛第一时间到达成都的时候。我和薛景仙正
座在成都城外最高的建筑,乘波楼的顶层聆波水阁,正对着成都八
胜三大池之一的太仓池,看着廊阁船肪红男绿女,人流熙熙。
太仓池通过拓宽后引渠,可以将青衣江上的三五千石的料子大船,
直接输送到,太城西南门附近,在那里形成一个特别热闹的码头小
市。
淡绿的酒液,从银亮的壶里澄澄沥沥的倾倒出来,荡漾着倒影的面
孔一片的碧色。龙武军长史薛景仙轻轻嘘了口气。
这是工坊里新出的甜酒,据说是仿效了猴儿酿的法子,用十几种果
子催蒸提酿出来酒露,用铁皮镀锡的扁壶盛了,刻上精美的山文鸟
兽,在市面上可以卖到二十缗一件。
薛景仙的是个生活相当的简单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但对奢
华也随遇而安,不会去特意去排斥,只是跟随我以后,才好上这一
口,据说有助于帮助思考纭纭。
因为我不希望一个重要的幕僚,发展出酒鬼李白那种一发酒疯,就不拿皇帝当回事的倾向。所以只允许供应最低度的果酒。
“这个身材不错”,我放下简易的望远镜,阳光明媚的日子,暖暖的晒在那些个船娘,采莲女,歌姬轻薄的裙裳上,不时被嬉笑溅起的水
花打湿了,很有些看头的。
再看看那些貌似文人雅士的家伙,带着一些伎乐伶人,摇头晃脑的
在那里做一些附庸风雅或形骸浪迹的举动,在不然就是,远远对着
踏游赏秋的三五成群秀媛仕女,象发情的雄孔雀一般,装模做样高
声吟颂,拼命的表现自己,亦是饶有趣味的事情。
“秋天,真是是个动物繁殖的季节啊”我感叹道,
只听扑哧一声,对坐的薛景仙很不客气的将口中酒水喷了一半出来。
“老薛啊,你太浪费拉,知道不知道,你喝的这口,就可以在党项羌
头领那里换上十五头牛八匹马的”。
顿时又是一阵狂咳。看他剩下半口亦呛住在口鼻中,满脸通红的手忙脚找东西擦拭的摸样,我心中一阵爽快,哈哈大笑起来。
几上放了一卷油墨未干透的文抄。头版就是,关于我家书坊,印书用了美术字体后,再度引发了一番大争论。
上面有说“祖宗文字,千古万载,不可废易”
又有说“此物谬勃,将事不古,文种沦丧”
还有说“此乃小节,无关大统,自择良用”
另有说“吐故纳新,唯便以用,干祖宗何事”
更激烈的则说“故冢枯骨,食古不化,千秋已载,万物传衍,今见唯
用钟鼎呼”,唇枪舌剑的十分热闹。
成都乃天下五大富庶繁华之地的首府,亦剑川一道学术中心所在,
名士大家多集其间。
自古这些富庶繁华之地,太平年景士民百姓相对其他地方更加的安
逸富足,有更多的闲余造弄学问,形成了经济文化水平亦是高于他
地的特色,通过科举选士,登临龙门的几率也高的多,历代积累下
来,就形成了在朝野间极负特色,以乡党为纽带和联系的士林、官
僚群体,其中最有名的,诸如淮扬派的吴党、荆湖派的楚党、还有
剑川的蜀党等等。所出之地,不是海贸渔盐,就是鱼米之乡,或者是旱涝少绝
的天府之国。
蜀地,气候温暖而少灾变,水利发达而物产丰饶,富足而适合闭守
,也具有盆地文化特有的相对保守性和传统性。
由于对我搞的那些“唯事西夷”东西多少有点想法,再加上地方大族世家的传统营生,受到那些新产业新事物的冲击和影响。
蜀中的士人中,很有一些唯华夏至上论,万般皆古好的家伙,借这
文抄的盛行,屡屡拿了新事物大做文章 批斥驳论的乃至大放阙词
。
而那些北边过来的关中学流的士子,处天下精华的京畿地区,多少
见识万国来朝盛景,受多元文化的熏陶和影响,文统也相对的更开
放些,对那些“西效之法”的新事物并不怎么排斥,又有些亲族朋党的,多少都有关系户和受益者身在其中,倒是立场坚定的站在了支持
的对立面上。
两边旗帜鲜明的打起口笔论战来,大有口水与唾沫齐飞,指嘀与漫
骂共一色的盛况。不过这多我那些事业来说,亦是极好的广告,连
带这生意节节攀上的拓展了不少,以至于因循成例,每有新品出,
必使人找枪手鼓噪一番,很快就打开了名声。
待他回过气来,我又翻到另一版,是大半面的《蓝田大捷亲历记》。我门下的枪手们连夜干出来鼓舞振奋民心的。
“老高还是不错的,居然给了个意外之惊喜啊,我只是建议他稍微动作以下牵制帝君,居然把蓝田峪的险要给拿下来了,现在已经过了取了蓝桥,攻到了七盘山下了”
领军在外的高适,虽然不如罗先、严武那么耀眼,也表现出独当一面后的才干来,将一只杂牌边军很好的统合起来,彻地执行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所过之处,虽还不至于引浆殍食以待王师,那也是地方安靖,士民相悦的。
又善收旧部,潼关保卫战时,他便是协调各军的行军司马,认识他的故旧不少,纷纷募名来投,还有那些逃散的溃军,混杂在流民中,数目也不少,亦被甄别出来征用,也成为一大兵员来源。
光潼关最后战败自散的十几万守军,以及被弃偶的州县逃出来的守军,就相当可观了。而且都是经过正规训练,多有些战场经验的士兵,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要比重新招募新军,要好用的多。
这些关内的散兵残军,虽然良莠不齐,胜在熟悉地理。亢汰老弱之后,甚至还可以几度支援罗先的游击军,以及严武的商州团练。
对我特意交代关注要点也很上心,始终避其锋锐,取其所部杂而统将多,军令繁乱,政出多门而互不统属的弱点,很有效的把握住机会,屡有斩获。
平时和楼观山的罗先、武关的严武,互为犄角,始终往来不绝的呼应一气。
只是这位看起来,很是沉的住气的高老将,平时也没有闲着,居然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布了这个局,乃至放任贼军轻骑,几度三番入境烧掠,在一些屯点坚守到危急依旧不发兵,做出兵力不足的假象,轻骄其志,是以一举竞功。
“这也是大人用人不疑,专任一方的功效啊”薛景仙在这里也小小的恭
维了一下,在他看来,精兵良将,还有最新式军器甲仗,投入了这
么多进去,这一场大捷也是必然。
要知道领军在外,高适所部的实力最强,建树最少 ,自从克复金州周边后,就停步不前,似乎满足于缠战相持这种互有胜负的现状,成都小朝廷中不是没有一些头脑发热的,觉得也不过如此,暗中蹿兜鼓动着上书,建议撤换个更有进攻意志的得力人选,或者派个中使军监催办督促一二,连他军中内部,亦对保守的战略有些微词的。只是几次的活动拿到朝堂上,都被给硬顶了回来,最后一次,我还列举了哥舒老帅的例子,才压下了异议的声音。
当然了,我对他的那些看起来不名所以的信心,其实都是来自他后世作为大唐中兴名将国之柱石的赫赫名声。
乃至顶着掌管度支的郑元和,对所耗颇大财力物力吃紧,已经影响到维系流民大营正常运做的苦诉,而不顾,一应所需的支给投入。
现在总算不负所望,在他们眼中,也自然恍然大悟变成一种先知先觉式的遥相知遇。
“你觉得现下的局面,长安的那位严庄,该如何应对的”
扶风保卫战似乎已经拉开了序幕,混杂交错的敌我双方似乎都不想失去这个据点,已有多路人马都向扶风开拔了,其中因为某些冤家路窄的意外,已经发生了几次规模不大却相当惨烈的遭遇战。
只见他小心的抱这酒壶,陶醉的品咂下一口,仿佛细细丝丝的挂在喉咙里,回味无尽了半天,才说
“严庄此人,狡智多某,为安禄山视之宏骨心腹,安贼这一路造反谋划计议多赖有他,但是”,他又吞了口。
“属下以为,虽然是个好谋臣,在军略上显然不是个合格的将帅,由他直接指挥筹划全局,不出问题才怪,在把握大局上,更多的是出自权谋的考虑,那些个骄兵悍将肯乖乖完全听命才怪。”
“那你的意思是,崔佑乾该出山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