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满场的暴喝和欢叫
两只毛光油亮的大牛牯,刹那间奔踢飞撞在一起,呼忽的喘息、么声撕鸣,大滴的汗水象雨点一样,洒落在飞扬滚荡的尘土中,也在如山如潮的人海中,如火上浇油般,激起层层叠叠的大呼小叫雀跃轰鸣的声浪。
到处兜售的小贩和各色跑腿的小厮,也象蚂蚁一样奔走在人山人海中,见缝插针,随着场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气愤,撕声竭力的加倍奔走号叫。
最后出场的,却是一只小山一样缓缓移动的身躯,满踏前一步,地皮就仿佛要颤上三颤,随着滚卷弥漫而来尘土,直接让靠的前排那些站客们,感受到逼面而来的凌厉和威压。一时间,从前排开始,象瘟疫一样,看客们开始一片片的失声了。
直到一声让人牙酸的门轴巨响,另一扇门洞大开,没有丝毫的光照,在晴天白日之下,象黑漆漆兽口,欲似吞吃着一切。
只听沉闷的咆哮,那堆黑色的小山慢慢伏地了身体,全身的油亮皮毛下的筋肉,象是波浪一样的层层颤动起来,
门洞中沙沙有声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仅仅是一个人,血一样颜色的披风,象是缠绵的情人一样,缭绕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刹那间全场欢动,那是一个浑身近乎赤裸的年轻胡人,眼睛象湖水一样澄净的碧兰,灿烂的象太阳颜色一般的碎金发,细细飒飒的随意垂在肩膀上,除了下身一条牛鼻短椟,就身无长物,通体的筋骨匀称而肌肉贲张,暗麦色的皮肤,却如铁浇岩筑一般的坚实,却又蠕动着爆炸性的力量,仿若让人觉得,就算是神龛壁画里所描绘的护法神邸、金刚、力士临世,也不过如此一般。
只见他举起手了。人群顿时疯了,象刮过一阵巨风一样的响起一个声音……
“祥瑞。”
“祥瑞。”
“祥瑞……”
“祥瑞……”
“各位看官、各位士民”一个用声筒反复扩大后的声音道“且让我等为归化大秦人、景教大护法,常斗百胜王,别号大唐祥瑞的——瑞恩斯坦公子,欢呼吧。”
举手投足间,仿佛横古神灵的宙斯、雅典娜、阿瑞斯,海格力士等泰西诸天神邸都,影附在他身上。
解下如血的披风,抖荡在空中,全场都清晰可见的听到一个清脆筚拨声。
无论是男女老幼,无论是贵庶良贱,不知道疲倦一般,声嘶力竭的用最大的力气,高喊着他的名字。
靠近的他的地方,各种裹着小首饰的纱巾、丝帕、时令的干、鲜花,还有啃过一口半口的粗蒸饼到高档点心,象爆发的雨点一样的投掷下来,其中甚至还有几件长带飘飘,质地名贵的围子和内襟,准头很好的缠带着他的头脸上。显然是大唐的观众,用其所能想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
那人显然见多了,却也不以为意,取下轻嗅,似乎热乎乎的暖手,还带着前主人的体息和熏香。举手挥了挥致意,象旗帜一样的绑在了臂上。
“这位瑞恩公子……于天宝十年如唐……事景教法……以舍身传道。”,看场的主事人,还还继续竭力煽动着气氛。“……自开斗以来未尝一败。……”
“他的对头……便来自吐蕃高地,长毛野牛中的巨种……据说当地土人奉如神裔……唤做天刚玛宗……”
只听激烈的崩炸声。
用无数儿臂粗绳缠头擎脚,拖困住的黑色肉山,刹那间动了,留下一堆崩断的粗绳和满地翻滚的健汉。轰然如山的冲向那点血红色的妖艳。
满场都惊呼起来。
掩映在山呼海啸声中,狭小休息茶间里,坐满了一些穿着着仆役、商贩服装,正在冷眼对看的人,多数胡须拉杂而形容潦倒,延伸憔悴而心神难定,很难看出当初名门世族,官家贵公子的依稀风貌。哪怕外头喧天的热闹,丝毫没有能影响到这小小空间内,那种近乎凝结,冰冷孤寂的空气,只有细细的暗流,在分成几堆各色表情、眼色和不耐的咳嗽声中,悄悄的涌动。
“不用再等了,都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开门见山罢。”
终于有人不耐,开声道。
只是上次会面时,济济一堂的面孔,已经少了许多,甚至有代某些方势力,已经彻底消失不复了,这让剩下的人却有一番感叹在心头。
“玉公子,劳您大驾,费一番周折把我们这些死人,找到这城里来,究竟做何计较……”
既然有人开腔,就有人接声附和的。
“这可是那些人的眼皮之下,不会是的打算拿我们的头去,赎你的前程吧…………”一个冷笑的声音插进来。
“在下倒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显然尊驾的人头,现在已经不值钱了,起码要贵上的……”
另一个显然不同阵营,又有些私怨的人反唇讥笑道。
“混帐……
“闭嘴!”
那位玉公子,突然开口道,显然甚有权威,顿然喝止了他们的争吵。见左右无声,这才缓过脸色。
“放心,这里是距离景安宫不远的闹市,正是灯下黑的所在,那些北佬处心积虑的拿捏把柄,想把我们逼出来,把人都派到了外州,这里反而成了最安全的所在……”
“更何况,那个人也不在……”
“这一切,还不都是拜那个瘟神所赐啊,
说到那个名字,顿时在座的,都难以抑制的在声音中,带上了愤恨,恐惧、嫌恶之类的色彩,他的名字,往往与某些人现在丧家犬一般的遭遇,地沟老鼠一样见不得人的生活,密切的联系在一起。
“不要说那个瘟神,谁沾上谁倒霉,大名鼎鼎的多田翁鲜于家又怎么样,还不是说倒就倒……我们在地方上经营了多少年,不管怎么做什么,遇到他总没有善了过……”
“莫非真是我们的克星……这些年筹划的多少事,钱票案,档牍案、府库案、青苗案,盐铁案……费的心思个工夫还算少么……可遇到他手上的,哪有几回讨过好的……实在是天不助人啊……
“往往还没坐实几桩,就被那个疯狗和他的爪牙给咬上门来…………”
连带着,也惹出一片满肚子怨气的声音,和旧日的恩怨。
“谁叫你们手下那群喝人血的拐子,拐个流民,居然拐到宗室去,惹出那一窝疯狗来,还手脚不撇干净,连累了别人……”
“我们这里已经准备了许久的局势,却因为某些人的一己贪念……半途而废,几乎前功尽弃”
“我这里多年经营的那些人手和关系,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也不过苟延残喘……不知道还能指望些什么……”
另一个人才想到今天的正题,打断道。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一直没说话,只是冷眼看他们表演的玉公子突然开口道,放低了声音。
“当初好不容易机缘巧合,费了老大的周折和工夫,那只最凶的疯狗和它的党羽,调离地方上,怕不就是为了今天……”
他轻轻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南朝的那些大人们,毕是远来的北人,老要想到处伸手,总道有些不及的所在……这就是我们最后的生机了……”
“可……这是举族的十恶重罪啊……”
听完隐晦的介绍,饶是在场多是面厚心黑之辈,也不免幡然自觉汗沉沉,更有人表现出退缩和迟疑,
毕竟,对其中某些人来说,党同伐异、争权夺利是一回事,甚至牺牲众多百姓,来成就自己的名位也不算什么,但是要背离自己的族类,背负世代的骂名,长久沦身异域,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初受下好处,开始谋划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有什么十恶大罪了……”
“谋君逆上固然是死……难道当初的大不敬就能活了……”
“可是……”
“别以为那个人和他背后的那帮人,这次漏过你们,就能就此苟且安生了…………”
一面帘子突然被人拉起来,透现的天光,让某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习惯在黑
暗中看不清面貌,才有些须安全感的人,差点没惊跳起来。
才发现空气中鲜明起来的淡淡血腥味,倒在地上的三个人。
“没有人能够退出”
轻描淡写的说。
“此次事情的要点,就落在他身上了么……”
“不错,那位府上门禁极严,除了路上拣回来的雇奴和弃儿,从来没有对外收
过人的,也只有对外来胡人,稍微稍微宽松一些……”
“这个大秦奴来中土时,潦倒之极,流落托庇于我的分家……身手相貌具可……在富贵女眷中,颇有些人缘……据说那位至尊身边,最近喜欢上了西域画法,正在找用来临样的人模……就让人发现一下吧。”
“沦落到这个境地,总道要叫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付出些须代价的……”
有人咬牙切齿地道。
“干了……”
这时,场内的战斗已经结束,黑色的肉山已经遍体鳞伤的插满了箭只,只待同
样筋疲力尽的对手,将一柄锋利的短剑,插进颈椎中。
大多数与会者,走出简陋茶间,四散入人群后,最后出来的召集人,偶尔转头眯着眼睛,看着这满场激情滂湃难以自己的行色看众,却也只是露出一种看待死物的冷寂。
这些只是蝼蚁而已,片刻的安逸和,就能让他们欣喜异常,忘乎所以,就算那些所谓的盟友,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的棋子,浑然不知道自己谋算别人的时候,却又身在另一个更大的局中。
……
“恭喜容若了”,襄阳后,却是一瘸一瘸的南阳节度使鲁灵,率领了一大帮部
下,和地方官员迎上船来,只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金钱和权势带来的光彩,跟
着连片的和声道。
“恭喜大人”
“贺喜将军”
“搞什么飞机”
他们一边倒的奉承,倒让我葫芦里不知道卖什么药了
“飞机,是何物,江南的土产么……”
我的疑惑,丝毫没有减弱他们的热情。
“成都朝廷那里,已经颁诏,升广州府为广南经略府,置静浪军水陆九营,以备海患,刺史冯崇道以备寇守要,表现卓异,权领经略事。”
先行一步的杜佑,已经抢出人群,站到我身边低声解释道,我心道广州海寇的事情,终于有结论了么,这群大人拖的也够久了……
“这又于我有什么干系……”
“因大人安定地方有功,再加上治下教化蛮僚,多有建树,是以西北朝廷决定,升海南琼、崖治,为南海都督府,表主公为领治,自此我等都要唤主公做都督了”
我倒,
这个消息果然惊人,广州府升格为广南经略府,并不在意料之外,就算那个静浪军,也只是个理论上的编制,不要指望朝廷会出一兵一粮的,需要地方自己筹办的,不过其中颇多可以操作的地方,相信不久之后,冯崇道请示的信也该到了,少不得籍以从那些厉害相关的海商世族手里,大大劝捐上一笔。顺便加强一下在岭南官场新崛起的海南派的权威和影响。
不过海南变成都督府,倒在我的意料之外,不过都督府名头好听,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名义和头衔,只是规格高一些,大唐有四大都护府,数十个都督府,也不多我一个,特别是在多数人眼中,边远莫及,没有多少战略和经济价值,只能用来流人的海岛上。
所有的人员配备机构设置运做经费,都要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唯一的好处就是自治的程度高,只要经营的好,各级官职还可以给子孙继承的,象现在河东副帅仆固怀恩,祖孙三代都是世袭的金微大都督,李广弼的祖上,也是松漠都督府出身的,类似的东西一般只封给那些归附的少数民族首领及他们后代。
落在我这个外臣身上固然足够让人羡慕,但从长远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开元名相的姚崇,就曾经在广州任都督,不过他这种头衔是临时差遣性质的。
广州内城得以保全,多半还要感谢他的功劳,本来广州城的建筑都是竹木为主,屡发火灾,自从他到任后,他就下令将所有店铺、商肆、靠近闹市的民居,全部改建成砖瓦结构,并亲自指导当地居民如何取土烧砖,规划建设。是以在海贼侵袭时,内有恶徒抢劫做乱,内城居然没能怎么烧起来。
但从另一个方面说,这个名义,对我正在做的一些事情大有裨益,都督府下的编制是不定额的,当年阿史那杜尔以突厥可汗的身份率部归唐,经营单于都督府,结果越打越大变成现在的北庭都护。而追随我那些人,也多了一个铁饭碗的指望,就算我将来不再当任朝廷的官职,他们也有退路和存身的保障,要知道他们的身份,从此可以作为封臣来世代继承的。
夹杂在这两件大事件中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重要消息,兵部已经下格,批准海南设立挂名在官学下的一个海事院兼水军学堂,按照那些大人们的普遍态度和想法,海南既然靠海为生,相应的水军武装也不能避免,挂着一个名,不过是我公器私用的小手段,实在当不得什么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因为各种人员奇缺,海南已经存在类似大规模进行有组织的培训机构。
船夫水手在这个时代都算不上什么高尚职业,连带造船的五金、三木、帆、桨、揽、棕等分类具全的工匠们社会地位也不会很高,都是一些沿海多山少地,土地实在贫瘠的养不活人的地区,才会盛行起拿这些行业作为一条出路。所谓大航海世纪的传统,都是被严酷的环境压力中逼出来,无论是最古老的迦太基人,还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闽粤人,古今中外都是一样地道理。
做水军会好一点,但是大唐水军在大多数时候,其实就等于是武装水手的运输船队,士兵的水战训练,也以接弦战为主,一艘船就等于一个移动的营地、堡垒之类的性质。有了这个官方的名义,再加上一些略好于普通水准的待遇,就可以为海南招揽到许多急需的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