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真的没有赴裘兰花的私下之约，但已然回了上海，正式场合交流的机会也很多。
1月5号，上海市总商会在浦东举办了一个茶话会，两人都有出席。
前年的时候，方卓当选为副会长，今年，商会理事会已经提前通知，他将会成为上海市总商会的荣誉会长。
说实在的，方卓对这些不在意，像安徽省那边去年也搞了个类似的荣誉，但还不如冰芯风险试产的进度往前走一步让他开心。
只是，话说回来，上个月上海的媒体表明立场态度的盛赞优秀企业家，总商会这里的宣传单位又是一致的，现在回到上海，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不好不捧场。
茶话会上，花团锦簇，皆是好人。
方卓所见到的每一张脸都是笑着的，他也客客气气的交换名片、留存号码。
“老领导，问你个事，中芯那边没人过来吗？”
方卓瞧见裘兰花的时候没有寒暄，直接问了个问题。
“他们现在焦头烂额的，张总哪有心情来？你以为都是你呢？”裘兰花小小的吐槽一句以报电话里的小官之仇。
“也是，我听说他们的官司可能有转机？”方卓又问。
“听谁说的？”裘兰花有点讶异于方总的消息灵通，本周在市里开会的时候真还讨论了一下中芯的情况，“大概会搞个和解，得赔钱的那种。”
方卓微微点头，官司基本不可能打赢，单纯赔钱还是好的。
他搞不清楚中芯动荡止步的过程和原因，但从商业的角度来模拟，觉得赔钱的元气大伤是能通过时间和发展来缓解的。
“你要找张总？”裘兰花问道。
方卓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就问问，虽然冰芯现在也算是竞争对手，但大的战线还是一致嘛，国内市场也很大。”
裘兰花略有狐疑，没有多想。
距离农历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月，区里总结性的事务挺多，今天碰上方总，正好可以牵头搞一搞业绩项目。
方卓虽然对于裘小官先前的多嘴不太满意，但也不会真就记挂在心上，很是给老领导面子。
总商会茶话会的流程很热闹，即便某些存在竞争关系的企业老板见面，那也是很有过年的气氛-——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等到结束的时候，方卓代表总商会上台发言，洋洋洒洒的念了一篇稿子，称赞上海的商业发展，也称赞行政领导的开明和支持。
套话是套话，但这种场合之下说话的人很重要。
不少第一次见到活人的企业总裁和老板在方总说话的时候窃窃私语。
“原来这就是方总？”
“听说方总能量很大！是上海领导们的座上客！”
“方总挺年轻，说话真有精神啊，就是做事好像很凌厉。”
方卓笑容满面的在热烈掌声中下台，茶话会也就随之宣布结束。
“方总，你年前事情应该还挺多。”裘兰花笑道，“优秀企业家之类的荣誉可不得少。”
方卓听见这句便觉头疼，可又不好推辞，只能叹了口气。
“过年怎么过？在上海还是合肥？”裘兰花问道，“在这边的话，有空来喝喝茶。”
“不确定呢。”方卓摇头，“平时忙得很，想着今年春节陪陪爸妈，他们没准想去国外旅旅游，要是成行的话，我就跟着一起散散心。”
裘兰花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老领导还问了问地产方面的规划，上海这两年管控房价，有一批企业的日子不太好过。
方卓对这没太发表看法，只说永科地产没什么问题。
晚上九点半，方卓坐在返程的车里考虑合肥冰芯的风险试产，还没等考虑出什么头绪，一通意外的电话打到手机上。
“方总，听说你回上海了？给你拜个早年啊。”
来电是C2C市场激战犹酣的阿里掌门人马云。
方卓有些惊讶，笑道：“刚回没两天，马总，你这拜年也太早了，还有，就光拿嘴拜啊。”
马云说道：“那怎么可能？明天我到上海给你当面拜年，顺便找你这位上海茅台经销商弄点酒喝。”
因为方卓专门存了一大批茅台的老酒新酒，所以有了个“上海茅台经销商”的戏称。
方卓盘算着对方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口上应道：“欢迎欢迎，我真想听听淘宝是怎么大战eBay的呢。”
杭州和上海距离不远，人和时间都约好，见面也就一转眼的事。
方卓晚上稍一犹豫，点了易购暂定的高管们露面，想要看看马云是有什么章程。
他心里有猜测，觉得大概率还是为了资金。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马云携淘宝的团队抵达恒隆23，拜早年的寒暄之语过去便是揭开主题。
“方总，咱们国内的电商市场那么广阔，我们淘宝正把eBay按在地上打，你不来掺上两手？”马云坐在易科总裁办，笑着说道。
这一趟，淘宝来了不少精兵悍将，现在陪着马云一起在总裁办交流的还有蔡重信。
“已经按在地上打了？那敢情好，我在杭州的时候就说过，eBay他们搞不过国内的公司。”方卓笑了笑，“掺了啊，我不是投了当当网，我自己的医科也在搞呢。”
蔡重信微笑，冲着递给自己茶水的易科副总裁苏薇点头致意。
马云则是大笑道：“我知道方总想继续投当当没投成！”
方卓被揭了个小短也不生气，笑吟吟的听着后话。
“但方总你没投成是好事，当当网要学亚马逊，又学不到精髓，现在亚马逊自己进来玩，投它干什么？”马云如此说道，“国内的B2C不好搞啊。”
方卓沉吟，和苏薇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话便取得一个共识。
苏薇轻轻一笑，委婉地问道：“阿里不是上个月刚拿到软银的投资吗？”
这话一出，彼此都知道意思了。
阿里上个月宣布再次拿到软银领投的8200万美元，兵强马壮且得到粮草补充，看样子是非要和eBay分个生死。
可是，这没多久，马云亲自领着团队来上海，说是拜早年，但这言语之间也不难猜来意，还是找钱来了。
马云被点破，丝毫不慌，说道：“是啊，软银也相信我们能在国内击败eBay，相信淘宝能拿下这个市场，这是他们在日本的成功经验。”
“年初融了一笔1亿美元，年末这笔得小心着花，但我们和eBay的竞争不允许小心翼翼的花钱。”
“这不，现在来找方总这位财神爷。”
方卓笑而不语。
这番话没什么问题。
不过，投资当当网受挫可不是这几天的事，淘宝大把花钱也不是最近的情况，为什么是现在找上门来呢？
马云坦诚的话没得到方总的回应。
蔡重信见状，缓缓开口道：“方总，别人说看好电商，看好国内公司发展，我不一定信，但方总说这样的话，我是一定信的。”
“嗯。”方卓点点头，相信国内互联网公司的战斗力。
“但不管我们怎么有信心干掉eBay，事还是得做，竞争的资金还是得准备。”蔡重信慢条斯理，“eBay是巨头，亚马逊也是巨头，这个竞争过程必然艰苦。”
“听说方总对电商的兴趣不止于当当网，医科的医药电商更是早就在尝试，现在又传出来方总正在犹豫自己做B2C。”
“我和马总一商量，觉得咱们国内力量可以多多合作，免得被eBay、亚马逊之流找到可乘之机。”
方卓目光微动，抬手喝了口茶。
这就说得通了。
淘宝刚融了一笔钱，这笔钱用不了多久，必然还要继续找钱。
易科各大城市拿地搞仓储物流，这个消息掩盖不了，对方很容易有所猜测。
B2C，C2C，都是2C。
与其看到又一位有实力的玩家下场，不如拉过来一起做。
这是想以选代ban啊。
“自己做B2C？”方卓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们内部确实有这个争论，呶，苏总就不太赞同。”
马云和蔡重信都看向苏薇。
苏薇点点头，说道：“B2C模式的成本太高，刚才马总说当当网没有学到精髓，其实也不能多怪它，毕竟，高昂的成本让人望而却步。”
“马总，蔡总，你们可能不知道，易科内部不仅仅是有B2C的建议，还有是否加入C2C竞争的讨论。”
“出于成本、市场以及当当网和亚马逊的综合考量，我认为易科要慎重对待，但已经有了医科基础的医药电商可以试着扩大规模。”
“医科和易科的关系，这就不用说了，我们现在就在以两家公司合资的子公司拿地，将会在合适的时候加快医药电商的布局。”
苏薇的一番话情真意切。
方卓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动。
马云和蔡重信都是似信非信，关于易科的动向和决策，确实有风声要搞B2C，可是云里雾里也有声音在传是发展医药电商。
他们倾向于前者的判断，可是要怎么搞、搞什么规模，那就很难猜测了。
亚马逊在国外发展的势头很猛，仅仅在电商类型的比较中也不容小觑。
国内的电商市场前景很好，可当下存量还不大，当讨论到下一笔融资的寻找，阿里内部都觉得可以试试内地首富。
这位的行事风格虽然略显……不善，但他和数家著名风投都有很不错的关系，不管是自有资金还是筹措资金都能成为一大助力。
经过数次讨论，马云接受了建议，所以有了这次假想战略的化敌为友。
但现在易科副总裁苏薇的言之凿凿又似乎表明，易科内部的战略想法确实还未统一。
马云认为，当下的电商市场是个需要资金竞争的培育市场，资金是一方面，培养消费行为也是一方面，亚马逊式的B2C如果在淘宝立足未稳的时候大规模竞争确实会分走一部分市场。
但如果能让淘宝打趴eBay，自家的发展就一马平川，那时再有B2C，情况又是不可同日而语。
“医药电商不容易啊。”马云观察着易科总裁和副总裁的神色，笑道，“方总，咱们现在这个电商市场啊，我宁愿你做B2C，也不去做医药垂直类的电商，你不会是被苏总美色所迷吧。”
方卓哈哈大笑。
苏薇也笑，言语之间却是不服气地说道：“马总，你片面了。”
马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你们B2B阿里是要赚钱，C2C淘宝是要赚钱，不管怎么赚，不都是钱？”苏薇先这样铺垫一句，然后说道，“医药电商赚的钱是赚，我们凭借医药电商拿地升值赚的钱也是赚，可未必是谁更赚钱呢。”
马云惊愕，和蔡崇信对视一眼。
这、这个……
倒是超出意料范围的角度。
但转念一想，易科集团旗下的永科地产号称“华东之虎”呢，人家真还未必就打算凭借医药电商赚电商份的钱。
“苏总说的还真有道理。”马云承认了这一点，看向方总这位话事人，“方总，你有没有准话？真的，如果你要做电商，不如咱们一起。”
“医药电商也可以一起联合起来，我们淘宝上也有少量医药类的需求，可以和医科合作，专门留出一个板块。”
“医药垂直类的想做大，必然要依靠整个电商市场的扩大，合则两利啊。”
方卓听到这里，终于表态，说道：“我看好淘宝的发展，也觉得大家有合作的空间，财务性的投资嘛，马总，你们刚融到钱，我相信不是那么急切，主要也因为我搞冰芯需要持续性的投入。”
“但像你刚才说的，医科能解决淘宝上的医药需求，淘宝能分出部分流量催化医药电商，我觉得这个很不错，你们现在也还没有销售医药的牌照嘛，是你说的两利。”
方卓说到这里又笑道：“哎呀，马总，我们易科内部还没讨论出个一二三四，正忙着搞年会，你们这趟上门是让我措手不及。”
“今天，咱们先喝酒，合作的事慢慢谈，我就想听听你们和eBay的竞争，前两天，我还想看看你们的市场份额谁强谁弱。”
苏薇出声证明道：“对，方总在网上看了一遍都没看到数据，就差给马总打电话问了。”
“整个市场的份额数据还不知道，但我认为淘宝基本已经追赶上eBay了。”马云很有信心地说道。
“这个数据值三杯酒。”方卓起身，言笑晏晏。
马云笑道：“这回在上海喝，下回希望让方总来杭州喝。”
方卓的眼神碰到苏薇的视线，点头道：“一定，一定，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