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天，方卓在合肥，IDG减持易科股票，易购稳固消化双十一成果，淘宝意气风发的宣布提前达成整年目标。

按照惯例，申新科创在新的月份里开了个梳理工作的会议。

总经理王风益精神抖擞的评价了上个月的各部门表现，也确定本月中旬就要开始做全年的工作汇报。

然而，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位副总经理一句话就让会议室里变得异样的安静。

“IDG在减持易科的股票，这个事，好像有点微妙啊。”

IDG微不微妙不知道，大家知道的是王总和方总的关系很好，这种时候提这样的话才微妙。

王风益昨晚没有喝酒，微微一笑，顺势说道：“我这两天也在琢磨这个事，但还没什么头绪，既然徐总提起了，那大家就一起讨论讨论咱们对易科的态度。”

如何处理易科的股票，当然是要走组织流程进行决策，难道申新科创是一言堂吗？

难道我王风益凭借投资腾讯、投资易科、投资易购、投资冰芯等成绩就要一言而决吗？

当然不，组织有组织的做事方法。

万一真出现什么问题，那也不全由个人来背锅。

不过，即便王风益说了话，会议室里仍旧没有其他人来讨论——王总和方总的关系摆在那里，谁知道这是不是王总和徐总忽然要斗法？

王风益见状，喝了口柠檬水，继续说道：“IDG的减持啊，主要因素据说是苹果那边要发布它近期宣传的手机了，苹果的宣传声势很大，又是什么系统，又是什么惊喜，但易科这边要搞的安卓系统静悄悄，也就雷曼做空的时候拉了国内运营商算是一个好消息，你们说，这安卓系统能不能成啊？”

总经理的声音带了些犹豫和苦恼。

自打苹果公司有过一次名字的风波，它就渐渐地开始对外主动释放消息，但新机发布会的时间确定仍旧让人吃了一惊，这比预料中的要快。

眼见总经理似乎真的要摆在台上来讨论这件事，有几位就考虑着如何开口。

“国内运营商的站台对方总来说难度不大，这其实不太能证明安卓系统的合作情况，可苹果宣布的智能手机系统看来是真做出来了。”

“没到发布会不确定这个所谓的智能手机系统效果怎么样，但苹果毕竟有它自家的电脑系统，反观安卓这边似乎是杂牌军，易科的科研能力、谷歌的投入、合作厂商的兴趣，这都得打个问号。”

一位总监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王风益微微点头，智能手机系统的开发不是易事，难免对易科抱有疑虑，这是利空。

另一位总监瞧见讨论氛围比较适宜，也开了口：“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方总似乎把易科在手机领域的重要对手也当成苹果，诺基亚呢？三星呢？这是不是一种判断的错位？”

“真要进军手机市场，苹果固然因为有音乐版权的iTunes更具威胁，但也得它把货卖起来才行，按照目前情况，倒也不用对易科股价多么悲观，要对方总有信心。”

有人反驳道：“要是对方总有信心，相信他能造出好手机，那为什么不相信他对竞争对手苹果的判断？相信他的判断，那苹果的手机就在眼前，他的‘好手机’还迟迟没有有力的进度。”

他又继续说道：“要是不相信方总能造出好手机，那我们申新科创持有的股票……未来的不确定性在增加，连IDG都出手了。”

王风益若有所思的提出一个问题：“易科的股票是不是在相对高位？”

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没有太多分歧，大部分高管都觉得易科股票处在相对高位的位置。

股价相对高位，未来的不确定性又在迅速增加，如果易科后续能有表现乃至具体的联动国内手机市场，现在先减持，未来再增持便是。

王风益有所意动，笑道：“大不了，咱们出手股票，反手再投资易购，相信方总能理解，方总不是说要做东方亚马逊，易购以后未尝不是易科第二。”

这时，最开始引出话题的徐副总经理出声表达观点：“我认为啊，有的事要一分为二的看，我相信方总能造出好手机，但是不相信方总在苹果手机上的看法，反而诺基亚、三星这样主流产品没有表现出对易科音乐播放器的撼动。”

会议室里的不少人都在心里“咦”了一声，这事不是你带头说的吗？

徐副总经理继续说道：“但有的事也要合二为一的看，在当前雷曼做空易科的背景下，减持是一种态度，易科就单单是易科的事吗？”

“不论冰芯还是易购，一个在国内B2C赛道抢到了领先位置，一个很受上面重视，方总各方面的影响力不容忽视啊，而且，咱们也多少了解方总的脾气。”

“我们申新科创不是IDG那种机构，我们做事要不要从更全面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你们觉得呢？”

副总经理先是一分为二然后又合二为一，这调子在充分讨论后便立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作派比他的话更微妙。

王风益缓慢颔首，颇有些被说服的模样，IDG是什么机构？申新科创又是什么机构？

咱们大家伙做事要考虑产生的影响，要考虑上海的形象，要考虑行业的健康。

难道熊晓鸽出手，我就要出手吗？

我王风益不比那熊晓鸽高了去了？

我王风益能干出来把腾讯股份卖了的事吗？

会议室里依旧在充分讨论，但大家自然而然的陈列出各种大于缺点的优点。

最终，王风益经过组织程序，反复研究，充分讨论，尊重大家的意见，拍板道：“好，那我们申新科创就当企业的合作者、支持者，要建立有益而长远的关系，这不单单是指易科，也是咱们对企业的态度。”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总经理的指示让人信服。

王风益满意地点点头。

熊晓鸽投的，我投，熊晓鸽不敢投的，我敢投，熊晓鸽急流勇退的，我迎难而上！

IDG总裁见了我自愧弗如，内地首富见了我喊一声哥。

谁才是国内第一投资人啊？

王风益拍了拍桌，往后一仰，把办公椅推离会议桌，沉声道：“好，散会！”

※※※

从北京回合肥，方卓没有大张旗鼓。

这一趟的目的也不适合高调。

但抵达合肥的第一晚，他还是和熟悉的秘书长罗明华一起吃了顿便饭。

两人没有喝酒，务实的互通有无，谈了谈企业的发展。

罗明华作为冰芯在合肥方面的行政对接人，一向很关心和熟悉这家宝贝企业的动静，这次见了方总，他实际有个情况很想了解，冰芯90nm的研发怎么没动静了？

只是，鉴于方总有时候捉摸不定的脾性，言语之间就十分谨慎。

“这个嘛……”方卓沉吟。

罗明华表态：“方总，你是知道我们的，之前听说冰芯完成了90nm的风险量产，这虽然有阵子没有动静，但我们不懂技术，生怕添乱，也就没有多问。”

“正好这一趟你回合肥，我就寻思着，万一真碰见一些困难，是不是冰芯或者方总你有不好开口的地方，这样的话，那就我们来。”

“科大的人脉，行政的关系，多多少少都能发挥作用。”

罗明华情深意切。

一方面确实是他说的这样，另一方面，冰芯的90nm没了消息，反而杭州二厂、上海三厂纷纷立项，尽管说是技术路线和产品领域不同，合肥这里也有小小的疑惑……

不会是方总的半导体战略有了重心的变化吧？

只是，秉承着“我以国士待你”的态度，这种疑虑一直没有表现，毕竟，合肥能拿的东西不多。

“其实真没什么困难，冰芯的产能订单从年初就在逐步拉升，这得益于我们良率的提高，也因为液晶电视的市场在进一步扩大，胡正明胡教授居功至伟。”方卓还是没有具体说冰芯的跳代研发，模糊地说道，“冰芯的制程技术实际上是在做更多的尝试。”

他挑了个容易被理解的点：“我们在和高通洽谈，一旦有进展，冰芯会继续进步不少。”

罗明华立即选择相信，笑道：“那可就太好了！”

他绝口不提制程研发周期的事情，合肥的半导体战略是以冰芯的发展为核心，确实很关心冰芯的情况，但方总不可能不为此费心，只要有个大概的了解就行。

冰芯这种企业有时候确实比较敏感，年中时候还有国外的审核团队来合肥确认购买的设备情况。

罗明华宜粗不宜细，纯纯期盼冰芯越来越好。

回到合肥的第二天，方卓视察冰芯，没有摆董事长的架子，只是同邱慈云等三个人了解当前的情况。

自打梁孟淞弃暗投明，冰芯就陆续接纳了来自台记的工程师，从八月底到十一月，差不多有将近二十名成功入职，而梁孟淞本人正式离开台记后便居住在旧金山。

他如同恩师胡正明一样入职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还注册了一个IC设计公司，把一批将近三十人的工程师暂时养在美国。

在台记看来，这批工程师更像是新总裁上任后派系斗争的失败者，可惜固然有点可惜，真走了也不怕没人填充位置。

按照梁孟淞的打算，他IC设计公司里的人可以过段时间飞去上海，正好担任上海二厂的技术骨干，因为与索尼的传感器生产线合作很适合台记这批人的工作经验。

伴随着梁系工程师的磨合，冰芯也在挑选核心的工程师准备接受明年年初有正当理由回国的梁孟淞培训。

除此之外，邱慈云、胡正明等人几乎是日日夜夜的同梁孟松在65nm制程上进行交流。

一个几乎坐到台记最高技术位置的人才，他所能带来的指引和经验或者说泄密，这仍旧是超出方卓预料的。

方卓从邱慈云口中听到的前景极其喜人，冰芯对于跳代研发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如果顺利，明年第二季度，咱们就能做65nm的风险试产，最迟明年年底，我相信凭借大家的努力和梁博士的经验，我们能完成具有竞争力的量产。”

邱慈云的表态很有信心，有竞争力的量产不只是合格，而是良率上的高度了。

之前看方总千方百计的挖角，如今真的与梁孟淞交流才知道真香，梁博士固然因台记而闻名，台记的名声却似乎也遮掩了一些他才华的耀眼。

方卓简单一算：“台记今年已经开始对65nm产品进行大规模交付，明年肯定能完成40nm的试产，我听梁博士说，28nm会是一个槛，是我们进一步拉近差距的好机会。”

“明年我们能把65nm完成再谈其它，台记和英特尔在我们顺利往前的情况也至少领先我们一代半的距离，这还只是制程工艺，台记今年在做先进封装，这看起来也是未来的方向。”邱慈云微微摇头，“全方位的差距摆在眼前，28nm有希望再拉近一些差距，16nm的FinFET不知道能不能再成为我们的利好。”

28nm是因为这个节点比较难，容易让领先者脚步迟缓，FinFET则是因为胡正明和梁孟淞的学术研究。

方卓聆听邱总的分析，无声的点头，已经很好了，明年是个关键年，65nm的实际进度将会决定着很多事情的连锁反应，单说芯片成本就有最明显的关系。

他又花了半天时间听取二厂、三厂的布置，杭州方面的机器已经进厂，也是在大力的招人，与奇梦达的合作属于初窥门径。

只是，这个不用急，存储产品的价格近期一直走低，干得多赔得多。

按照金融危机的全方位冲击，恐怕这个领域未来一两年时间里都不会好过乃至变得惨烈，这反而是冰芯这种后来者的优势。

“邱总，明天的厂商会，你们不用专门陪我，忙正事就行，我就转转，泛泛的看看大家情况。”

方卓这趟回来正好赶上了冰芯晶圆制造服务联盟的国内厂商会，也就想抛开纸面汇报来瞧瞧真实情况。

从2005年开始，冰芯就牵头成立了一个晶圆制造服务联盟，旨在帮助国内供应商的技术进步，用需求撬动发展。

今年已经做了第二届半导体设备评估会议，但12月份这个属于临时增加，原因在于杭州二厂的存储与上海三厂的传感器都不追求最先进的制程，反而给了国内设备厂商增加供应比例的机会。

所以，来参加这个会议的国内厂商数量很多，态度也十分踊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