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阿里B2B召开全国经理会议，旨在稳定军心。

不光有新任话事人“铁木真”陆兆禧、原销售副总裁“阿干”干嘉伟，还有集团掌门人“风清扬”马云，都要出席会议。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记巴掌过后就要进行安抚了。

这也算是常规流程。

不管是主管还是区域经理又或者更高，大家规模不同，但都是带团队带出来的，管理方式说破天也就那些。

只是，这一次，包括张卫华在内的都感受到一股暗流涌动。

刘自成走了。

刘自成已经走了。

张卫华没有想到那一天的刘自成把酒喝完之后就真的“不伺候”了。

至于，他是怎么递交辞呈，怎么被挽留，怎么坚定离开，这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而夹杂在这场黑名单风波里，还有人认为，他是为了避免被辞退而主动离开。

但张卫华知道不是这样。

所有的惩治方式基本都已落地，高管的清退都已完成，刘自成是属于被保下来的人，他是可以不走的。

他只是看起来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个“保”。

刘自成的去向没有明确的表露，但那天一起喝酒以及更多的人都在心里琢磨这个事，财神现在搞的那个团购行不行啊？

团购，团购，卫总走之前就在力推这个，可现在上面似乎又没想法了。

张卫华心里带着斟酌和考虑，连带着这一次的全国区域经理会议都没怎么细听。

听什么呢？

行胜于言，一批中高层被降职降级，从B2B转到外面业务的老兄弟也被揪着不放，这还有什么好听的？

这场会议里唯一让张卫华心有波动的是“阿干”在台上的表现。

阿干本来说着说着很流畅，但似乎目光看到下面一群人的表情，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台下的张卫华是能理解阿干这种情绪挫败的。

按照阿干自己的话，中供系这些年回头看，李琪和李旭辉都算得上祖师爷，而他就是李琪口中的“令狐冲”，相当于大师兄。

但凡大师兄真心付出，他看到台下委屈的师弟师妹，还能不动情吗？

而如果不是真心为公司为团队为业务付出，包括阿干在内，谁能走到今天？公司能走到今天吗？

张卫华心中激荡的情绪打着旋的收了回来。

过去多激情，现在就多没劲。

会议结束。

张卫华勉强提起精神，招呼几位自己的老部下。

算起来，他也被降级成区域经理了，现在大家都是平级。

喝酒吃饭，免不了还是有对这次黑名单事件处理的悲愤和委屈，但聊着聊着，这两种情绪都淡去。

“老张，这次喝酒，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老部下侯川平端着酒杯过来碰出一声清脆的“砰”。

“哎，台州是和福州比较远。”张卫华挤出一丝笑意，“等我什么时候不干了，我就去福州那边安家，大家就近了。”

他这一次被降级，选择去浙江的俞朝翎手底下当台州的区域经理。

侯川平抿了抿嘴，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老张，我不干了，我要去米团了。”

张卫华一惊：“你……”

他放下酒杯，视线一扫，发现另外四位也在看自己，心里不由得更惊！

这才刚开过全国经理会啊！

“我也不干了，没意思。”另一位经理胡士业沉着脸说道，“一起去！”

“走，我也走！”

“与其在这当牛做马被人骂，我在哪不是当牛做马？我等下就辞！”

张卫华看着这些老下属，一阵无奈：“你们……唉，外面就真的好吗？团购就真的行吗？是不是孙同宇给你们打电话了？”

最先说话的侯川平摇头道：“没有，听说他确实去米团了，但……但，是米团的雷总给我打的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搞团购。”

张卫华皱眉，这两天他已经确定财神真去了米团。

这个雷总……

因为转型和财神，张卫华对团购市场有简单的了解，米团是背靠易科的中上团购网站，明面上的雷君也是一位颇为……算是颇为出色的CEO吧。

这位以前是搞办公软件的，现在属于跨行到了新型电子商务，也不知道行不行。

“唉，我也，我也不好说什么。”张卫华叹息了一声。

这时，侯川平直接问道：“老张，你走不走？”

“老张，你都被贬到台州了，一起走吧！”

“咱们一起去有个照应，老张，那边有易科，又是新行业，你带着我们，大家再拼一次，怎么都能拼成！”

“在这里有什么意思？难道就任人欺负！”

老部下七嘴八舌，提出了这几天也偶在张卫华心中转悠的犹豫。

只是，这里毕竟是打拼那么久的公司。

张卫华沉默不语。

又过一会，侯川平、胡士业几人开始分析起团购市场的未来，再用易科、腾讯、方总、的哥、鹰王的行为来进行佐证。

中层看不清，那些高人说的话总行了吧？

大家又不是五六十岁，都正当壮年，怎么就不能再出去拼一拼？

张卫华仍旧摆手。

这时，侯川平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老张，这样，我打电话给雷总，你直接和他聊聊，也帮我们把把关，看看到底行不行。”

张卫华不愿意接过手机，结果被侯川平强行塞了过来。

他正要还塞回去，电话却通了。

“喂，喂，侯总？”雷君憨憨的声音传了出来。

张卫华是个讲文明，有礼貌的人，不想手机的另一边遭受冷遇，只好无奈的接了起来。

侯川平几人对了对眼色，往后退了退，给老张留出谈话空间。

张卫华与雷君的谈话持续了将近半小时。

他从对面感受到一种质朴和求贤若渴的态度。

当然了，对面承诺的期权也很打动人。

张卫华知道自己虽然被贬成区域经理，但很快还是能升上去的，可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他心里也实在别扭。

通话即将结束。

雷君在电话里说道：“张总，电话里还是太仓促，如果你有时间，这周日去你那边，或者你来上海，我和孙总……以及卫总，都可以聊聊团购这个市场。”

他后半句顿了顿。

这一停顿就让张卫华的心里也跟着停顿。

卫总？哪个姓卫的？不会吧，他居然在那边吗？

张卫华心事重重的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了侯川平。

“老张，怎么样？”侯川平眼里带着期冀。

张卫华还是沉默。

“走吧，咱们一起才有照应！”

“哎呀，刘自成都特么的走了，我们就比他能忍？”

“老张，别的不说，我听你的！”

张卫华看着这群老部下，长叹一声：“你们啊你们，害苦了我啊，我周日去上海看看，先说好，我不一定就去。”

侯川平振奋地说道：“好，老张，兄弟们就等你一句话了！”

他们只是区域经理，要是有老张这位高管一起带着，日子总归不会过差，反过来，老张带着老班底，怎么能没有战斗力？

“来来来，我就知道老张心里的那股气还没泄！敬老张！”胡士业拿过酒瓶倒酒，极其高兴的举杯。

张卫华迫于无奈的也跟着喝了一杯。

看看吧，先看看这个雷总到底怎么样。

对面在电话里说得好，实际能不能做到呢？

不过，人家不嫌弃我们是苦哈哈，也不是不能真的考虑再拼一次。

张卫华心里有了倾向。

黑名单事件波涛汹涌，人心震荡，米团像是忽然开辟出的另一个选择，从窗户里投射出一道白光。

以前没得选，这一次，也不一定真选，就先看看。

※※※

5月12日，此前饱受媒体关心的前阿里B2B总裁卫哲忽然在上海露面。

他和IDG掌门人熊晓鸽一起出席一场投资论坛，据知情人透露，两人谈笑风生。

这个消息一下子让很多人浮想联翩。

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不会吧？

刚从阿里拿了巨额遣散费的卫总不会这样吧？

这一场阿里B2B的风波之中，除了波及体系的处罚严厉程度，一个颇为引人注意的细节就在于卫哲离职所能拿到的报酬。

媒体们盘点了卫哲进入阿里将近4年时间的功劳，他让公司营收额涨了4倍还多，利润更是上涨了7倍，而伴随这一切的是他自己也持有48250000份期权。

按照估计，还差半年多的时间到4年，这份期权没法全额兑现，但折价算起来可能也有3个多亿。

不少报道就以“巨额遣散费”作为标题，以这个角度来揣测阿里B2B风波的发生。

如此拿着一大笔钱走人，没几天就和IDG掌门人“如胶似漆”……要说这IDG的熊晓鸽熊总，他可是和易科掌门人方总交往过密的。

几串几不串，本就有存在感的方总被串了进来。

而在时隔一天之后，这份关系链被进一步加强证实，外媒报道了熊晓鸽联合财团反向收购IDG集团的事情，其中就出现了易科公司的身影。

媒体进行了旁敲侧击的报道，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变得比较微妙。

卫哲卫总本来是比较悲情的存在，怎么在可能与方总产生某种联系之后忽然有种攀上高枝的感觉？

卫总，你才刚刚离职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要注意你的江湖声誉啊！

不光媒体惊讶，阿里内部高管更是震惊，连马云本人也……

也实在是有点无法接受。

哎，哎，之前和方卓通话的时候好像是聊孙同宇，有把卫哲打包进来吗？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卫总也跑去上海了？

阿里集团下岗再就业中心？

阿里B2B前总裁卫哲、阿里C2C前总裁孙同宇？

这两个从阿里输出的人才合流了？

马云沉思良久，还是把电话直接打给了卫哲，询问他这些天的近况。

卫哲接到电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笑道：“马总，我就是搞搞投资，也放空下自己，从旁观角度来看看行业发展。”

马云没有绕弯子，问道：“方卓有没有联系你？孙同宇去米团了，我记得你之前就对团购很感兴趣，你去不去那边？”

“团购市场比较混乱，上海这里是国内团购赛道的发源地，所以，我是来看看情况。”卫哲很自然地说道，“当然，如果米团情况不错，我也打算投一投。”

投资而已。

马云皱眉，想说又不好说，毕竟卫哲说了是投资。

不同于已经离开许久的孙同宇，卫哲这直接与B2B黑名单事件关联的前总裁，他的动静就能带来很大影响。

马云斟酌道：“卫哲啊，我看这个时候的媒体很多都在瞎写，我是不能让他们乱写你的。”

“马总，就像你之前说的，不管他们，我不是在做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事，是在做正确的事。”卫哲的态度已经颇为坚定。

这是他主动辞职那天晚上听马云所说的话，原话是“我们不是在做……”，现在，他把“们”去掉了。

从阿里离开，卫哲不再是那个价值观体系里他们的一员，仅仅是成为了他。

这几天不用牛仔裤、T恤，换回了他喜欢的西装、领带，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卫哲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也不是一个沉湎于过去的人，他与雷君谈，与孙同宇谈，与方总谈，也见证了方总与马总谈。

阿里确实是他职业生涯里极其重要的一站，但似乎，真的不用当成最后一站。

所以，先按照方总教的擦边，出来站站，试试投资，看看马总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卫哲现在很清楚，马总需要收拾电子支付的事情，也在忌惮方总的手段，两人是产生了某种默契交易的。

他愿意发挥主观能动性，趁着这个时候让自己成为这个交易的添头。

“好，不管是在阿里，还是在团购，我都希望你能取得更高成就。”马云言简意赅地说道。

“谢谢马总，我会努力的。”卫哲衷心地说道。

马云结束了通话，只觉心情实在称不上美妙。

他本以为这一次B2B的黑名单是给了卫哲一个前进路上的伤疤，没想到，卫哲抹了抹药，不仅愈合，还不留疤痕了。

马云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考虑这个团购的事情。

不管怎样，摆在集团面前的任务都远比团购重要，移动时代的入口要争，支付宝的处置要周密，这完全不是一城一地所能比的。

要不，还是先找个人来负责做一做，打个前哨。

马云下意识的要打电话给李旭辉，然后才发现他已经离职了。

他眉头皱了皱，重新从淘宝那边选定了一个人选，打算竖起一杆旗放在城头，也算是延续了之前B2B敲定的转型政策。

要是卫哲在呢？要是李旭辉在呢？

两个轻飘飘的念头在马云心里略微浮现就消失不见，算了，有人在上海恐怕都乐不思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