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知道奥牛非正式场合的一通采访是在干什么。
自上个月到现在，包括萨默斯在内都为专利争端的讨论贡献了很多热度，智能手机从去年开始密集的专利诉讼延续到今年爆发成一场混战。
行业前十的厂商都或多或少的陷入官司，微软这种巨头的出没更加惹人注意，4月份全球关注的易科轧空事件不仅震动金融圈，也让针对专利流氓的舆论甚嚣尘上。
这是己方提出的行业发展牌，至于奥牛新拿出的同样顺应时代背景的金融监管牌，两者都是在强化那一纸公文的合理性。
毕竟，这一纸公文又关乎着上百亿美元的剧烈波动。
从合肥回上海的路上，尽管还是同坐一辆车，但方卓与菲利普都失去了交流的兴趣，他们共同期望着最终爆炸的到来。
美东时间的周六结束，不出大家意料，现在所能看到的散户都已经自乱阵脚，失去了群体性狂热的舆论基础，简单的判断重新回归认知——YIKE的股价要崩盘啊！
原本的崩不崩盘不重要，能够报复机构就是最大的目的，问题在于……自己现在能够保证不跑，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况也能不跑吗？与其让其他人跑，不如自己先跑！
中国周日晚上8点钟，方卓在和孔豫的通话里谈到这样的囚徒困境。
不单单是散户，一些趁着上涨行情杀进来的中小机构也同样如此。
孔豫是有机构马甲的，从昨天到今天，马甲传递来的信息是——本轮做多所有能够接触到的中小机构都是一个斩钉截铁的态度，绝对不跑，抱团逼空绝对还能延续下去！YIKE股价还能再创辉煌！
这种态度越坚定，话越是要反着听。
闷声发大财，高声劝韭来。
“方总，听卢沛宁说，SEC正在酝酿着对高盛和十多家银行的起诉，委员之间对于这件事的争斗十分激烈。”孔豫在华盛顿更能感受到金融监管改革的广泛呼声。
“这是波及整个行业的博弈，咱们是小虾米，就是让奥牛顺势出手而已。”方卓在上海风平浪静，但能想象大洋那边的波涛汹涌。
下个月，高盛、大小摩、美银、BB&T被勒令归还的TARP不良资产援助基金有着高达五六百亿美元的现金规模，这是先前怕破产借过去的钱，现在都要还了。
到年底，TARP还有至少上千亿美元要收回。
“华盛顿这边与华尔街的关系日趋紧张。”孔豫说着自己的观察。
从纽约到华盛顿，尤其多日来与卢沛宁等人的接触，他有一种往日不曾有过的全新感受，有一种对金融认知的全新视角。
在奥牛还不是奥牛之前，高盛等力量是他极大的助力，现在大势所趋之下又必须与其博弈，大的是行业监管，小的是……这周以来已经有两位高盛系经济专家从白房子里离开。
方卓给予了重要的指示：“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小事情做好。”
客户要忙着诸多大事，小事就尽量完美，有了小事小家，再谈大事大家。
双时区战士重新上线，关注着机构、散户、媒体的动静。
散户抱团逼空的行径很酷很新潮，但土崩瓦解的结局也是这一周里获得主流支持的论调，现在，它终于如约到来，倒让人有些莫名的遗憾。
热闹落幕，轧空的代价最终还是搅动风云的易科公司来承受。
美东时间的周日在平淡中度过，备受关注的易科掌门人没有再度发声，这让很多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明明看起来回天乏术，但总怕方总这个人开坛做法。
上一轮的轧空惨状到了今日犹有阴影，这一次的散户之王也是惊出冷汗的别出机杼。
只是，古有丞相星陨五丈原，周一便让方总兵败逼空阵。
距离纽约周一上午9点半开盘还有1个小时，上海这边是周一晚上的8点半。
方卓在恒隆23静静等待消息的诞生。
卢沛宁们最终还是把否决放在了今天。
推特的数据仍未搬迁结束，Freetrade已经接受审查，Go die等网站都中止服务，甚至因为这两日的变化，易科在美国大大小小的合作商也出现了不稳定的表现。
桌上的手机震动。
又是美国的陌生号码。
方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通话模式，估摸着再过几年可能就显示诈骗电话了。
“半个小时后，贸易代表弗罗曼将会在东翼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卢沛宁这次在电话里就没什么狠劲，十分心平气和的平铺直叙，“苹果方面同样组织了对办公室的大力游说，这将是自1987年以来首次对ITC裁定的推翻。”
然后，他声音停顿一会，不得不遗憾地说道：“因为苹果的动作，发布会不得不……”
方卓皱眉，还有变化？
“不得不先谈苹果，再谈易科。”卢沛宁没听到方总的回应，还以为他误会了自己的玩笑，补充道，“发布会留给苹果9分钟，只能留给易科1分钟了。”
“你啊你，我在这里都紧张死了。”方卓随手抽了份文件，往后仰了仰，把腿翘在桌上，一边接电话，一边扫视服务联盟的最新投资数据。
“嘿，方总，SEC会在这周之内通过‘易科条例’，彻底把临时性禁止裸做空变为永久禁止。”卢沛宁提到了上个月就有声音的事。
这是属于金融监管改革下的金融衍生品相关措施。
方卓不介意以这种方式留下痕迹，不过，这种监管加强不知能持续多久，五年还是十年？
卢沛宁又认真地说道：“昨天我和他聊了聊散户逼空所反应出来的大众情绪，他也很认可，这样一次就能把资产增值这么多，可见确实需要加强监管。”
方卓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玩笑了。
奥牛：因为我一下子就挣这么多，所以肯定是金融监管出了严重问题。
这种思路倒也没错……
公归公，私是私……
卢沛宁继续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集中在监管博弈上，也不清楚欧洲这边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可以比对。”
方卓从善如流：“那就让孔总先回来休息一阵，然后再去欧洲看看金融领域的不同，毕竟，他是一线工作人员，总是能有更深切的体会。”
卢沛宁立即笑道：“方总，你要赶紧给孔总多发工资，不然，今年可能还会有华尔街的高管限薪令。”
这都是目前正在酝酿的改革措施。
卢沛宁最后问了个问题：“方总，你什么时候来美国？”
方卓这次没有推脱，也诚恳的表达了自己的忧虑：“这要看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平息了，我是很热爱现场开发布会的人，这次都只能线上发布，很是遗憾。”
“这方面嘛，萨默斯会和凯雷在事后聊聊。”卢沛宁不是顾头不顾尾的人，尤其，MIGA系的基金太能折腾，简直让人爱不释手，“MIGA的不良资产处置也需要再谈一谈，其实，还是你过来最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卢沛宁认为可以扩大MIGA基金处置不良资产公司的股东规模，既增加需要的处置资金，也缓和紧张的关系，还加快金融复苏的速度，这不是多赢，什么是多赢？
除了这方面，修复彼此关系的方式还很多，加强监管归加强监管，大层面之下也有小玩意，事情不用非黑即白。
他又劝慰道：“况且，我听说约翰·保尔森这次口口声声的做空易科，吸引了大批资金，但是背地里竟然还使用Freetrade做多易科？他这种行为才更让人愤怒，会是焦点。”
这是源于Freetrade的内部数据，是孔豫昨夜应SEC审查要求而自查自纠才检索到的身份信息，确实是“做空之王”的一股买卖。
就算是方卓……忽然也无话可说了。
他缓了几秒，依旧保持谨慎：“等今天过了，我们看看情况。”
依卢沛宁的安排来看，上次被凯雷集团拿来说服自己的萨默斯这次调转方向，要去缓和凯雷了，还会有一系列的利益交换，至于效果……多等等总是没问题的。
卢沛宁们能有售后质保，这钱就不算白拿。
“好，方总，我们先等发布会，推特那边今天也要看看数据搬迁情况，最好能在盘中恢复。”卢沛宁没忘记关心散户。
方卓把手机放在桌上，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通电话内容。
等他刚刚重新拿起文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菲利普想来总裁办。
方卓应允下来，很快就见到神色平静的菲利普开门进来。
“菲利普啊，你什么时候回美国？”方卓示意这位朋友自己倒茶或者泡咖啡，又说道，“你这次回去把直播爆料你们高盛违法的那个家伙也带回去吧，他总是在我这里也不是个事。”
上一轮轧空之后还有位滞留在易科的芒特，他当着全球观众的面指控高盛违法，方卓已经把他手里的证据转给了SEC，但芒特一直不愿意回去，就在恒隆23活动。
这个把月时间，芒特倒是和易科这一层的人都混熟了，还被赠与了“破产芒特”“勇敢芒特”的雅号。
菲利普皱眉，答应道：“我会找人处理的。”
他没有泡咖啡，看到方总面前的桌上摆满了文件，由衷地说道：“方总，就算易科遭遇挫折，你的其他公司还是会成功的。”
方卓微微一笑：“菲利普，易科还有中国市场呢。”
“也只有中国市场了。”菲利普十分肯定地说道，又再次劝说，“但冰芯现在有不少全球客户，它的潜力不逊色于易科，上市前景更是远超中芯。”
“我也希望冰芯更好，以后冰芯的上市还需要高盛多多帮忙。”方卓态度很好，“至于其他的，商业总是既合作又竞争，我心里其实并不怪你们。”
菲利普的敬意油然而生。
看看方总这风采！
不愧是世界第二好总裁！
这次只是非战之罪，易科这家手机公司的金融手段已经相当相当惊艳了。
但是，场外手段也是手段，事情永远不能孤立静止的只局限在金融层面。
菲利普叹道：“方总，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即便高盛上个月遭遇了挤兑，我也认为那是正常的市场行为，我是佩服你，也不怪你的。”
方卓哑然失笑：“废话，你们高盛上一轮还赚了点钱，凭什么怪我？”
菲利普这才坐了下来：“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我十分敬佩方总。”
“商业竞争向来无情，哎，算了算了，握个手吧。”方卓没有起来的意思，但把右手伸了出来，现在不握，以后可能就握不了了。
菲利普连忙起身，不见怪方总此时还把腿翘在桌上，换了自己，这会恐怕已经失态的歇斯底里。
两人惺惺相惜的握了握手。
菲利普敬佩方总的风度。
方卓也……也欣赏菲利普代表的高盛专业风。
只是，正当菲利普刚要再次坐下，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
菲利普拿出手机，不知为什么就心跳加快了一拍，他按下接听键，收到来自美国同事的最新消息。
“弗罗曼代表白房推翻了ITC对苹果和易科的禁售裁定！推翻了！禁售被推翻了！！”
菲利普愣在原地。
啊？
啊！
他下意识看向办公桌后的方总，重复了最新的消息：“ITC对苹果和易科的禁售裁定被推翻了……”
方卓愣了愣，忽然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的惊讶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推翻了？我没听清！”
菲利普下意识的又一次重复。
“啊？推翻了？苹果和易科的？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诺基亚就是个专利流氓，阻碍了行业发展！我早就说过的，对不对！”方卓咬牙启齿，振臂高呼。
这是正义的有利于行业发展的推翻！
菲利普看着总裁办里的这一幕，脑海里终于略略回味了来自美国的消息。
他紧紧的攥着手机，看着表情激动的方总，一句话忽然情不自禁的窜上心头。
你丫别装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方总，你丫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