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睁开了双眼◎

金雪信也离开了。

那扇门再一次被轻轻关上, 发出嵌合的响声。屋内只剩下元妩一个人。

茶杯中的茶叶慢慢沉下去，元妩看着那起起落落的茶叶，眼中忽地划过一道微光。

她拿出一道通讯灵符, 思考片刻后注入了灵力。这是一道高级灵符，通讯范围很广。

灵力顺着符纸上的纹路蔓延, 不一会儿就发出蓝色的幽光。幽光照在她脸上, 让她眼中情绪莫测起来。

等了一会儿，通讯灵符被接通了。

对面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是你。”

他的声音中带着点不乐意。

“自然是我。”元妩笑一声, 不客气道，“最近可还好？”

灵符那头的周富贵咬着牙, 恨恨道：“托少尊主的福, 我好得很。”

周富贵，也就是之前在无道雪山下开客栈的雪傩, 因被元妩握住把柄而受制于她。

受召回魔域的路上, 他还打算想办法摆脱元妩的控制, 结果前脚刚踏上魔域, 后脚就听说她成了魔尊的弟子, 顿时什么小心思都烟消云散了。

在元妩的暗暗运作下, 周富贵成功成了云重危的直系下属。他精明圆滑，成功讨取了云重危的欢心, 成了他身边的佞臣。

元妩道：“看来周尊使对我很有意见啊？并非我自夸, 只是魔域人人踩高捧低, 我虽然是利用你，但你也从中获利了。”

停了停, 又道：“若云重危一直是魔尊, 你就是他的大总管；若我成功上位, 你就是我的心腹。这种两头通吃的好事, 哪儿能找到呢？”

周富贵心知自己说不过她，冷哼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少尊主现在不该在妖域吗？找我是做什么？远距离通讯灵符可是价值不菲。”

元妩也不多和他掰扯，直言道：“我要回曜日了。”

周富贵一愣：“什么？”

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她卧底的身份没有暴露，随时能够回仙域。

“为什么突然回仙域？”周富贵沉默一下，问道。

他之前参与过元妩的布置，对她的计划也隐隐了解一些。周富贵知道她所图甚大，不会轻易放弃。

“出了些变故。”元妩道，“身份没暴露，但一时间脱不开身，只能将计就计。正好回去探听一下仙域的情况。”

就比如，打听一下仙域有没有和魔域开战的打算。

如果马上要打起来，元妩就把计划搁置一段时间，让云重危应付大战。

她才不想替云重危背锅呢。

周富贵犹豫道：“那魔域这边……”

虽然元妩刚刚说了他“两头通吃”，但周富贵不是蠢人，自然知道两头通吃也意味着两头得不着好。

他和元妩站在一根绳儿上，已经没法回头了。

元妩思索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云重危那边如何？”

周富贵老实答道：“还在闭关。”

“在他闭关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见没见过什么人？”

周富贵回想几息，道：“魔尊吩咐我采购了许多药，我瞧着不少都是火属性灵药。近日打扫的侍女和我说，近日主殿那边凉飕飕的，还总有水。”

元妩眉头舒展了些。

周富贵继续道：“另外就是，沉蛇魔君求见魔尊，被我拦下了。”

“沉蛇？”

“没错。”吐出两个字，周富贵又犹豫了。

多年卧底仙域，让他患上了职业病——说话喜欢藏一半说一半。

“不要吞吞吐吐，有事直说。”

周富贵这才下定决心道：“我怀疑沉蛇魔君求见魔尊，和少尊主你有关。”

元妩语气平静，不悲不喜：“他怎么了？”

“他来找魔尊时，脸色很差，看起来很是焦急。我听说他特地向主殿的侍者询问你的去向。听到你确实不在魔域，他脸色就好了些。”

周富贵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从灵符那头传过来，详细地讲述着那天沉蛇的举止。

越听他说，元妩眉头皱得越深。

在五位魔君中，沉蛇魔君是与她打交道最少的一位。

她自问明面上没得罪过他，虽然曾经在云重危面前泼了沉蛇脏水，但沉蛇应该不知道啊。

云重危性格多疑，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可能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

还是说，当年杀司岫白时，留下了什么隐患？

元妩将疑问暂且搁置，又问：“云重危可与你说他要闭关多久？”

周富贵答：“并未提及。”

也就是说，云重危随时可能出关，魔域那头也不能不管。

元妩指节规律地敲击着茶杯，心中忽地有了主意。

高级通讯灵符有时间限制。元妩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便掐断了灵力。没了灵力的供养，灵符霎时间化作飞灰，消散在她的指尖。

这种灵符是一次性的，她手上也没有几张，只有需要紧急联络时才会使用。

元妩收回手，捏起茶杯，轻啜了口茶水。小客栈的茶叶粗糙，没什么味道，不过她本来也不爱喝茶，只是思考时下意识做出的动作罢了。

茶已经凉了。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咽下，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安定。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系统。”

往常她与系统交流，都是在脑海中用意识沟通。只是这次，她却是出了声，仿佛在她的对面，正坐着两位“合作对象”。

小黑和小白都沉默着，没有一个统对她的话做出回应，像是死机了一般。

元妩早料到它们的回避，因此也没失望，只自顾自道：“首先，我要感谢你们救了我。若非你们紧急颁发任务，现在坐在这里的，恐怕就是命江了。”

寂静无声。

“我之前怀疑你们，因为你们来得太突兀。”元妩抚摸着茶杯底部，“一个费尽心机劝我行善，一个千方百计诱我作恶。尤其是你，小黑，甚至把能潜移默化改变人性格的‘恶人面具’当做奖励送给我。”

她慢慢看向窗外，声音轻得近乎自语：“你们，究竟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窗外，细雨拍打着青翠的树叶，将绿叶冲刷的一尘不染；屋内，元妩没有等到回应，便将一整杯冰冷苦涩的茶灌入喉咙。

嗓子眼儿还留着未散去的苦味。元妩道：“虽然感谢你们帮助我，但我不会成为你们期望中的任何人。”

【这正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是元妩得到的唯一一句回应。她甚至分不清这是小黑的回答，还是小白的回答。

毕竟两个系统的声音别无二致，估计是装载了同一种语音包。

“但愿如此。”元妩放下茶杯，“好了，既然你们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你们。现在，我要买东西。”

一结束那个话题，两个系统活跃起来了。

【亲爱的宿主，正义降临系统恭候您的光临。我们这里有绝品的丹药、上等的功法，且价格比隔壁更便宜】

【敬爱的宿主，恶霸养成系统期待您的光临。绝世神兵、上品法器应有尽有，质量比其他商城更胜一筹哦】

【宿主，买好物，上正义降临系统，物美价廉，有售后保障哟】

【宿主，隔壁是骗子，坑钱的】

【黑心系统！！你凭什么说我骗钱？】

【你难道不是？】

眼看着两个冤家系统又要打起来，元妩赶紧道：“我要买一具身体。”

【……】

“你们绝对有的吧？”元妩笑道，“机械的也可以，普通的身体也可以。你们有的吧？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修为在金丹以上，能安放部分神魂就可以。”

当初，烬融追杀她时，用的就是个分身。

对于掌握了神识，对神魂也有了解的高阶修士来说，制造一个分/身不是难事。

但元妩刚踏入元婴期，修为还没巩固，想分割部分神魂，创造一个分/身，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早在她落入镜湖时，就从燕风闲手中学到了分割部分神魂灌入载体中的办法。

那些金鱼，都是燕风闲分割自己神魂制造的。在她陨落后，金鱼们也都化作灵气光点消散了。

之前元妩修为尚低，只掌握了理论，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情况紧急，她决定冒险一试。

两个系统同时停顿了一下午，又同时吵嚷着抢生意。

【我有！我这里有！金丹期身体，全新无损未拆封！适配任何神魂！】

【我这里也有！质量比隔壁好，价格比隔壁低！还可以自定义捏脸！】

【宿主别信它！它是黑心系统，专卖假冒伪劣！】

【我呸！你恶意抹黑对手，不正当竞争，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元妩被吵得头疼，点开两个系统商城，逐一对比，最后选定了小白商城中的一具风灵根金丹期身体，气得小黑嘟嘟囔囔。

价格很美丽，元妩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积分。不过她之前抢了“元妩”的储物袋，里面有不少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她怕有问题，不敢用，便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卖给了小白，换取了大量积分，买下了那具躯壳。

身材保持不变，免得被人看出破绽。脸则是捏了一张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万一面具脱落，也不至于掉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元妩将身体搬到床榻上，自己在躯壳边盘腿打坐，静静地运转起燕风闲交给她的《转灵心诀》，按照牢牢记住的功法，将混着灵力的神魂延展出去……

之前她虽然能隐约感受到神魂的存在，却不能控制它。而现在，她静下心来，便能感受到神魂存在于身体中的每一个部位。

就像是灵力一样，本身就构成整体，并非单独的某个部位。

神魂像是银白色的丝线，缠绕在身体每处。元妩沉下心，集中精神，便能感受到那些均匀分布的神魂动了起来。

渐渐地，某一部分脱离了身体，逐渐伸向外部，脱离了身体。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空气中多了自己的一部分，能够用其他角度观察着这个世界。

元妩心中一喜，将神魂探入躯壳之中。躯壳中没有他人的灵魂，元妩不必像命江一样大费周章，还要想办法压制对方。

神魂被毫无保留地纳入，正当元妩以为要成功之时，却感觉到一阵排斥感。神魂被从那具躯壳中弹出，回到了她的体内。

元妩没指望着一次成功，虽然失落，但并没有着急。

她耐心地想了想，猜测这次失败可能是由太过紧绷，导致了“排异反应”造成的，便又沉下心，调整了一下状态，而后再次进行尝试。

骤雨渐歇，日薄西山，月上中天。

月光顺着窗棂照入客栈的房间，悄然洒落在床榻上，照亮两张苍白的面孔。

躯壳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地上，神情安详，如同睡着了一般。

忽地，一声鸟鸣划破夜空。月光下，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慢慢睁开了黝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