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别人，打我自己。◎

从天色微明, 到暮色将至，仙魔大战的商讨会议足足开了一日。

五大宗门投票过后，便是其他宗门投票。毫无疑问地, 最终的结果是同意在云重危虚弱之时，开启仙魔大战。

夜色渐深, 檐下的灯笼发出暖黄色的光晕, 不少飞虫绕着灯光飞行。元妩感受到秋日的凉意。

她紧了紧衣裳，顺着游廊走过。其他宗门的领队神色凝重地走出门, 时而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对于这场大战，欣喜者有之, 恐惧者有之, 摇摆不定者有之，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如此地复杂。

元妩想, 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也是很复杂的。

真的要和厄都打起来吗？她不是很确定。

和厄都打倒是无所谓, 但是那些无辜的曜日弟子呢？她总不能自己当演员, 却让弟子们送命。

可是这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

要不, 公开自己的马甲？若是如此, 她少不了被通缉, 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在挑衅，打得更凶。

赵红蕊先离开了, 元妩独自坐在长廊上, 看着领队们向前走去, 身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她纠结地摸了摸剑柄。

“元道友。”黑暗中，有人叫她。

元妩回过头, 只见卫时明从一侧的花丛中走出来。

她早就感知到附近有人, 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她没想到这人会是卫时明。

“灵焰山的卫道友？”她疏离地点点头, “这么晚了, 卫道友怎么不回去？”

卫时明走到她身边：“听到要开战的消息，心绪不宁，想在外面散散心。元道友呢？”

“和你一样。”

元妩的眼睛盯着暗处的花朵。夜色中，碗口大的花朵呈现出一种似紫非紫的迷幻颜色。

“元道友也在担心仙魔大战？”

她的目光从花朵移向他：“恐怕没人会不担心。”

卫时明叹了口气。

“每次大战，都会带来大量年轻修士的死亡。”元妩接着道，“当然，他们在参战时就该想过这个结果……但战争所带来的灾殃并不局限在修士之中。”

“你是说没有修为的人吗？”卫时明知道她会这样想。他知道厄都，或者说元妩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这也是他判断对方是“卧底”而非纯粹魔修的重要依据。

“没错。”

卫时明微笑道：“我相信你会有解决办法的。”

元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卫时明的熟稔和莫名其妙的信任都太奇怪了，她甚至觉得他已经看破她的身份。

她沉默了几息，最后还是决定尽量规避风险：“会的。”

语气仍是陌生而疏离，没有和卫时明套近乎的意思。卫时明竟也不恼，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浅笑。

元妩的身份，似乎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元妩便带领弟子们乘上飞舟回程。

受到灵力驱动，飞舟慢慢浮起、升高，离地面越来越远。它穿梭在云雾之中，时而飞过崇山峻岭，时而越过大江大河。

弟子们没有了来时的兴奋和激动，都沉默地坐在位置上，有人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有人看着窗外飞过的风景。

直到踏上飞舟，他们仍有种不真实感，觉得这几日的精力像是做梦一般。

“师姐。”忽地有弟子喃喃出声。甚至因为恍神，他的称呼是更为熟悉的“师姐”而非道君。

元妩视线移向他。

“仙魔大战，真的要开启了吗？我们、我们……也会参加吗？”

面对战争，所有人都是茫然的。

元妩回答：“是的。”

那弟子不说话了。一时的兴奋退去后，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真正的得失。

飞舟飞得很快。当然，也可能是思索的时间太长，反倒显得飞舟更快了。总之没过多久，一行人就降落在曜日。

已经确定要对魔域宣战，各宗宗主需要做的，就是进行战力分配。

“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崔如一叹口气，“修真界沉寂太久了。”

上一次这么大规模的动乱还是在千年前。

千年对于高阶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这时间漫长，足够淘汰好几批中下层修士。变动，修真界需要变动。

元妩默然。

“近些日子，两域的边境也发生过几次摩擦。”崔如一道，“幸好都是小规模的，魔修也未曾越过边界。”

元妩点点头。

“魔域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那边的魔君们似乎也为是否开战而争执不休。现在魔域的实际管理者厄都态度暧昧不明，似是有意休养生息。”崔如一继续道，“万盟主有一句话确实没说错。等厄都成长起来，修真界会迎来一场浩劫。”

元妩却忽地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宗主，曜日必须要参加仙魔大战吗？”

崔如一摇摇头，正欲开口，又听元妩道：“有些弟子的伤势还未好全，士气也低迷，在此关头让他们参战，恐怕有弊无利。”

“你说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崔如一无奈道，“但开战在即，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若参战，还能赌一个胜的概率，若不参战，无论这场战争赢的是哪一方，曜日都不会有好下场。

元妩道：“如果我愿意对付厄都，必要时与她同归于尽，曜日可否少出些人？”

崔如一愣住了：“你说什么？！”

元妩耐心重复道：“我去对付厄都。”

这是她昨夜便想好的。

反正她想完成系统任务，就必须要对上自己，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干脆由她和厄都单打独斗。

还能卖个好。

崔如一凝神看她，却没在她脸上看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元妩，你可要想好，不要意气用事！那魔头没那么简单……”

元妩道：“我想好了。”

反正就是打假赛嘛，她又不会死。若是换别人去，战斗的结果可就是未知了。

崔如一叹道：“你是悟剑的弟子，而那厄都是云重危的弟子，你们对上，仿佛也是一种宿命……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会同他们商议的。元妩。”

她看着她：“明日，你便赶往两域边界吧。”

于是元妩独自一人离开曜日，向着魔域的方向离去。

伏魔大会的消息早已像风一样传遍整个修真界，连普通的百姓都接收到了战争的信号。

处于大宗庇护下的人自然不太担忧，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此事津津乐道罢了。但靠近边境的城池中人心浮动，皆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

元妩披着外套，风尘仆仆，从人群中匆匆穿过。原本寂静冷清的边陲小城，因仙魔大战的消息而涌入了大批修士。

“你听说了没……”

“仙域和魔域要打起来了。”

“就天云山那边，树都倒了一地。我路过正好看到，可吓死我了。”

“谁会赢啊？如果那些魔修赢了，我们不就完蛋了吗？”

元妩忽略了各种杂音，来到一个包子摊前：“老板，来三个包子。”

老板利落地从蒸笼中夹出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苍老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愁苦。

元妩将钱递给他，忽然随口道：“已经打起来了吗？”

老板顿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跟自己说话。左右现在没什么客人，他便盖上蒸笼，回答道：“可不是？听说那些大宗下了命令，不能不打的。好好地，打什么仗啊！”

对他的话，元妩深以为然。

“倒是这几天人多，生意好做了些。”老板又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这生意还能好几天！”

这时侧面过来一人买早点，老板便闭了嘴，从蒸笼里捡包子出来。待到他做完这单生意，再抬头一看，早餐摊前早已没了元妩的身影。

“看来情况不容乐观。”元妩走在街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人群。修士，大部分都是应召而来的修士，穿着便装，机警地穿梭在小城中的大街小巷。

这座小城，是修真盟选定的临时据点。昨日、今日、明日，会有更多更强的修士赶来。

然后倾尽全力，打赢这场战争。

“真麻烦啊。”厄都坐在云重危那张看着就不舒服的椅子上，头痛得要命，“真麻烦啊。”

云重危被带回魔域后，被厄都囚/禁在冰室之中，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

本该是一件好事，奈何仙域那帮人紧追不饶，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还发了个“讨伐魔头书”，其中列举了她做过的恶行——九成九都是她没干过的！只有徐琅之死，被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蒙对了。

偏生魔域那些人信以为真，把这当成她的光辉履历来宣扬，更替她拉了不少仇恨。

温席玉拢着袖子坐在下首：“你——您想怎么办？”

厄都将面具摘下来，放在手上把玩着：“我自然是不想自相残杀。”

她露出惆怅的表情：“魔域、仙域，所有修士将来都是我的财产、我的力量。让我自相残杀，就是让我输两次。”

对于把“双赢”定义为“自己赢两次”的她来说，这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温席玉闭口不言。

厄都接着道：“我和本体说好了，到时候两方不动，我们二人直接打……打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他们说不定就停手了。”

温席玉道：“您若是死了，仙域气势只会更盛，说不定会一举攻入魔域。”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想到一个既稳妥，又一举两得的办法。

厄都叹道：“人常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看来不假。我刚顶替云重危没几天，麻烦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姑且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温席玉道：“那过几日？”

厄都痛心道：“打！不打别人，打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