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想和我对上的话。◎
决战的地点定在某座山上。山的位置不偏不倚, 正在两域边界处。
“依我所见，这其中必定有诈。”万左捋了捋胡子。
元妩拿起手边的茶盏，侧耳倾听着, 并不出声表达自己的想法。
“那魔域本派了夜岐来探听我们仙域虚实。”又有一男修道，“却没想到夜岐死于玄衍剑下。魔域损失一员大将, 那厄都也急了。”
一位中年女修也接着说：“正如同我们忌惮厄都, 厄都也在忌惮玄衍。云重危的伤势要比悟剑重得多，他们惊慌害怕也在所难免。”
“若厄都死了, 魔域便只剩一盘散沙，届时不攻自破, 修真界又有千年安宁了。”
也有人不甘道：“不能同意。依我所见, 应当大家齐心协力，攻破魔域才是, 怎能让玄衍一人担这风险？”
说话间, 几道视线从元妩脸上一扫而过。
要说他们担心元妩被埋伏, 那也确实是担心。不过他们更担心的, 是让元妩一人出尽风头。
现在大战还未开始, 仅有局部发生摩擦, 也没发生什么伤亡事件。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甘。
气势汹汹地来了，结果魔修没杀几个,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耗着, 己方虽也没什么损失, 但难免让人觉得没脸。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
“魔域修士轨迹多端，正面冲突绝对会有伤亡。那些弟子们可都是仙域的未来！”
元妩听着众人的争吵, 抿了口茶水, 置身事外, 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一般。
众人七嘴八舌, 如同聒噪的麻雀一般讲个不停。眼瞧着局势越来越乱，万左终于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
他德高望重，众人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因此也听话地偃旗息鼓，停止了争吵。
“我们不能忽略厄都的战书。”他道，“否则，对仙域声望有碍，容易打击士气。”
在场诸人都思索着，没有插话。半晌才有人道：“我们可在决战之所设下埋伏，到时候那厄都插翅难飞。”
万左皱起眉。仙域一直是个光伟正的形象，若插手决战，反而失了气量，反倒像什么卑鄙小人一般。
可若真按照战书所讲，让元妩独自赴约，又恐遭埋伏……
在场每个人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其中关窍，当即便有人低声骂道：“厄都魔头，当真狡诈！整日使这些鬼蜮伎俩！”
边上竟有几人很认真地附和他。一时间，整个会场成了厄都批判大会一样，骂来骂去也不过是“魔头”“狡猾”“上不得台面”几个词，来来回回轮着说。
这可真是冤枉她了。元妩看着杯中的茶叶。
她还真没想这么多。逼迫仙域出战也不是她的目的，反正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应战的。
元妩无声地叹口气，将茶盏放到桌上。茶盏的边缘磕到桌子，发出细微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吸引了万左的注意力，也让在场众人把讨论的重点再次移回她的身上。
看着争执不休的众人，万左忽地看向元妩：“玄衍，你觉得如何？”
元妩听到自己的名字顿了一下，这才抬起头。
一排排的视线唰唰地盯在她身上，饶是元妩，也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这场约战本就是厄都的陷阱，无论同不同意，都有不利之处。既然如此，你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万左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最后要与厄都战斗的，是你。”
几秒的沉默。在场众人脸上，浮现出各不相同的奇怪神色，像是鼓励，像是期待，又像是不赞成。
元妩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只是平静站起身，出声道：“我愿意赴战。”
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出乎意料的轰动：“不可！”
“道君请三思！”
“我们自然知道玄衍你手段高明，怕只怕那魔头耍诈……”
元妩语气波澜不惊：“诸位不用担心。若是担心埋伏，便派人在外观战便是。若对方无诈，我们便按兵不动；若对方耍诈，我们也好有个应对之法。”
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深思。
好像，确实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了。
半晌，万左才道：“玄衍，你可想好了？你可有把握对付那厄都？”
“我想好了。”元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有九成把握能诛杀厄都。”
准确来说，是与厄都同归于尽。
万左似是叹了口气，正色道：“好。那便按你所说的。”
元妩慢慢坐下，神色不见异样，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那些暗自打量她的人皱着眉，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平静。
难道真是胜券在握了？
可哪怕是最强的修士们，也不敢说自己一定就能杀掉厄都吧？
但无论修士们如何怀疑，这件事都这么定下来了。元妩默不作声地旁观了整场会议。
万左做了一些布置。
届时，仙域会派出大量修士，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观战。这个距离必须要把握好，既不会来不及支援，又不至于拨动魔修们敏感的神经。
一旦魔域出手干涉战斗，仙域也会随之动手。
而就在仙域修士们争论不休之时，得到消息的魔修们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只是相比于仙域修士们的忧心忡忡，他们表现得要轻松很多。
“少尊主下了战书！”
“呵呵，仙域那群道貌岸然的废物，恐怕都要吓死了。”
“我说他们不会使诈吧？”
“他们不是一向自诩正人君子、看不起我们这些‘下作’的手段吗？”
“踏平仙域！！”
厄都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
相比仙域那边的萧条落寞、人人自危，魔域丝毫没有被开战的消息影响到，街道两侧的商铺均是张灯结彩，看着比平日还要繁华许多。
笑声、脚步声、喧闹声无处不在。灯火整夜整夜地燃着，照亮精致的楼阁。即使是月光，在这样的亮度下也显得黯然失色。
厄都低垂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你在想什么？”
温席玉跳上楼顶，衣摆在晚风中飞扬。
厄都答：“我在想师尊。”
“师尊？”温席玉挑起眉，“哪个师尊？”
厄都一边摸着袖子上的暗纹，一边道：“纪如淮。”
“你怕他出来阻止你？”
“不是。”厄都摇摇头，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与他认识许久了吧？”
“嗯？”
“你和纪如淮。”
温席玉沉默了一下。这两个可怜的叛徒，虽然曾经是师兄妹、现在是同僚，但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很少提及拥有相同回忆的过去。
此时面对她的提问，温席玉思索了几息，含糊道：“算是吧。”
他和纪如淮这个便宜师尊的关系，还真不错。
至少比元妩与纪如淮的关系要好。
因为他是纪如淮第一个弟子，纪如淮很看重他，从不藏私。
好吧，纪如淮对温席玉和陆思弦都很好，只有元妩，像是被捡来的一样。
厄都心中暗自腹诽，对温席玉玩笑道：“你这样答，我更觉得自己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了。”
温席玉动作忽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厄都：“你知道？”说完又不由得哑然。
纪如淮忽视的态度很明显。有几次他给弟子们授课时，也听见他们窃窃私语，讨论纪如淮是不是不喜欢元妩。
连一些外人都能察觉到，更别说本就不蠢笨的她了。
厄都倒没有因此伤心的意思，反正她也没把纪如淮当人看：“是啊，当然知道，只是不清楚原因。”
主角讨厌恶毒女配，是很合理的原因。因此之前厄都并没有探究纪如淮内心的意思。
但渐渐地，纪如淮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她也不能不在意了。
可惜同纪如淮熟悉的人太少，她也只能问问温席玉了。
温席玉沉思一瞬：“如此说来，师尊的态度确实奇怪。”
厄都默然看向他，似是在等待他接着向下说。
“以师尊的性格，本不该对弟子过于疏离或熟稔。但他对小师妹，好像又确实过了头。”
小师妹，指的便是陆思弦。
元妩也点头道：“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对思弦的态度又冷下去了。”
温席玉接着道：“不仅如此。当初我……融合的时候，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阻拦。”
他拧起眉，俊俏的脸上满是纠结之色：“你觉得，他有问题？”
厄都耸耸肩：“我不知道。”
温席玉神色变来变去，最后道：“你真要和他对上？”
厄都看了他半晌，忽然绽出一个笑容：“如果他想和我对上的话。”
两人默默无言。
良久，厄都才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回去吧。”
她还有仗要打。
消息灵通的修真界向来没有什么绝对的秘密。很快，在仙域和魔域两方修士的宣传下，差不多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场决战。
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各种小道消息、阴谋论层出不穷，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仙魔两域的边界处！
各大势力的目光汇聚于风起云涌的两域交界之处，暗自盘算着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
街道上、酒楼中，即使是平民百姓也对此津津乐道。玄衍、厄都，两个屡次掀起波浪的名字，在任何地方都能听到别人提起。
纪如淮抬起头，白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他没有养伤，也没有修炼，只是神识铺展开来，听着弟子们的议论，眼中闪过复杂的光。
而在这一天早上——
元妩只是换上一套雪白的窄袖衣裳，平静地把剑锋擦得雪亮，而后婉拒了几位同门的跟随，独自一人大步朝着约定好的山巅走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