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竟是我自己◎
监牢中, 元妩睁开双眼。
圆月的光肆意挥洒,给空荡荡的禁闭室中增添了几分冷寂。元妩摸了摸心口处,就在刚刚, 她感受到了丝丝阵痛。
是出事了吗?
元妩稍觉不安。但因为怕打断厄都的战斗,所以并未立刻联系她。
想了一会儿, 这种不安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厄都就是她, 她就是厄都,她相信自己, 这份自信压下了那份不安和焦躁。
与其担忧厄都,不如担心下自己的处境。
正如此想着, 忽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轻的,却又十分有规律, 在空旷的走廊中响起, 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头。
元妩抬起头, 透过那扇小窗, 能看到明亮的月光。都这个时辰了, 还有人锒铛入狱?
她不由得站起身, 靠近房门,想要更加仔细地听一听那道脚步声。孰料听了一会儿, 却发现那脚步声丝毫不停顿, 径直朝她的房间走来, 最后停在那扇铁门之后。
紧接着,是看守者的声音:“元师姐。有人来看你。”
钥匙插入锁中, 锁链叮叮当当十分扰人。看守者利落地将锁头打开, 又推开门。
走廊莹黄的光顺着敞开的门投进来。两道人影站在门外, 其中一位, 便是负责看管禁闭室的看守者。
而另一位,穿着一袭黑袍,黑色无花纹的兜帽扣在他头上,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几缕发丝露出。
昏黄的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那身冰冷的黑袍温和了些许。
元妩目光停在兜帽下露出的几缕银色发丝上。
看守者关上门,任由两人留在禁闭室中。元妩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来者,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纪如淮将兜帽掀开,露出那一张仙人般俊美出尘的脸。
两人名为师徒,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因此,在这时候相见,他们竟只能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尴尬不断蔓延,纪如淮不说话,也不告知她他的来意,大有元妩不说话他就站到天明之意。
出于无奈,元妩只能开口道:“师尊怎么来这里?这禁闭室昏暗潮湿,师尊贵体本不该来此地。”
同时也不断思索着纪如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可不信他会这么关怀她。
纪如淮抬手布下了一个隔音结界,道:“事情的始末,你师妹都和我说了。”
元妩道:“弟子并未做下那等恶事。师尊教授弟子学问的人,要杀要罚,弟子都没有怨言。”
因为对纪如淮的人品抱有质疑,所以她下意识觉得,纪如淮是来清理门户的。
她看了眼纪如淮的神色,又接着说:“但是弟子的命不要紧,却不能任由他人辱我悟剑一脉名声。弟子恳请师尊,便是要罚,也等弟子洗清嫌疑再罚!”
纪如淮看着她的脸,说:“我不是来杀你的。”
元妩被惊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纪如淮又说:“我明日去找宗主,将你放出来。”
“放出来?可是……”
月色下,纪如淮的眼中闪过她看不懂的光芒:“没有可是。无论顶着什么压力,我都会说动宗主。你不能死。”
元妩的思维被他搅得极为混乱,下意识地反驳道:“不行。”
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的话过于生硬,又连忙放软了语气:“弟子谢过师尊。但……弟子行得端坐得直,便是再在这里待上几日又如何?弟子相信,执法堂不会污蔑任何一个好人的。”
纪如淮深深地看着她:“你真的这么觉得?”
元妩斩钉截铁道:“是。”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纪如淮收回视线,看着地上投射进来的一小块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了良久,他才道:“好。”
纪如淮重新戴上黑色的兜帽。宽大的帽子垂下来,挡住他雪白的肌肤。在没有光的环境中,他就这样与黑暗融为一体。
“若有需要,你找人联系我。”他留下这么一句,便打开禁闭室的门。
看守者正守在外面,昏昏欲睡。她被纪如淮突然拉开门的动作吓得一激灵,几乎跳了起来:“真、真君!”
纪如淮没心情多言,对她点了点头。看守者再次将门锁上,这才带着这位不寻常的探访者离开了走廊。
远去的脚步声逐渐响起,也将元妩的思绪彻底带离此地。
在纪如淮身上,元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能把她捞出来自然是好事。可是,纪如淮太过反常,元妩的直觉告诉她,纪如淮比禁闭室还要危险一些。
——反正她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还有几天喘息的机会,禁闭室也还算安全。她虽然被带了禁灵锁,但若想逃,这里也留不住她。
元妩转了转手上的“银手镯”,开始推测纪如淮的来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他的话,也带着格外诡谲的意味,让她不得不在意。
总之,还是要多留神一些。
元妩坐回床榻,盘腿冥想。杂乱的思绪渐渐被捋顺,身体中的劳累也祛除了些许,她估摸了一下时间,正欲窥探一下厄都那边的情况时,便听到隔壁再度传来不老实的吵嚷。
内容和昨夜大差不差,光从他说的内容来看,他似乎是一个愤世嫉俗、失去理智的疯子。
不过,他话语中的愤懑之意,到底让元妩留了一个心眼。
看守者又被他叫过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倦怠。都说禁闭室看守是个好活,只需要值班就是,还有空余的修炼时间。
可谁知道其中苦楚?若遇上个搅屎棍,可是整夜都不得安宁。
看守者训斥了元妩的邻居几句,邻居又老实了下来。见他安静了,看守便拖着沉沉的脚步离去。
而在她邻居之后,元妩只听到“咚”的一声,她和隔壁共用的那面墙似乎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是隔壁那位在拿墙泄愤呢。
元妩这样想着,忽地心头一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面墙壁。隔壁似乎是愣了一下,沉吟片刻后,也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墙。
邻居敲完之后,停顿了几息。随后,说话声便传了过来:“你是谁?”
元妩毫不客气地反问道:“你又是谁?”
隔壁传来一声冷笑。因为墙壁比较隔音,这声冷笑隐隐约约,元妩听得不太真切。
“我是个残害同门的恶人。”隔壁说,“你还是别和我说话了,不然我也杀了你。”
元妩挑挑眉:“那真是巧了。”
隔壁愣了下:“什么意思?”
元妩说:“我也是个残害同门的恶人。”
说完这句话,两人同时沉默了。
过了许久,隔壁仿佛刚找到自己声音似的,艰难道:“你这个残害同门,是真的假的啊。”
“重要吗?反正我都进来了。”
隔壁干笑两声:“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是元妩先开了口:“我之前听到你说的了。你是被冤枉的吗?”
隔壁道:“总之我没杀人,更没残害同门。但是铁证如山……”
他有些迷茫:“我也有些怀疑,人到底是不是我杀的。”
闻言,元妩精神一震。
没杀人但有证据,这不就是她吗!!
她连忙道:“能不能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隔壁迟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听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也是这样进来的。”元妩道,“明明没杀害同门,却被扣上了邪修的帽子,你应该能理解我吧?我们把各自的状况汇总一下,说不定能察觉到什么异常。”
隔壁也激动了:“你说得对!”
紧接着,他就要说话,却被元妩打断了:“等一下,你隔壁有没有人?”
据元妩了解,她的禁闭室本就在最尽头,隔壁是那位邻居。至于邻居边上有没有人,她就不得而知了。
邻居道:“你放心,我这边连着四个都是空房间。他们嫌我吵,特意将我隔开。”
元妩这才静下心来,细听邻居的讲述。
据他所说,他那日和三名弟子下山完成任务。任务很轻松,他们毫不费力就完成了。
众人便一同回宗,却在一处林间被人偷袭。等他醒来,除他之外的三名弟子都遇害了。
他内心惊骇,连忙向宗门求救。宗门将三名弟子的尸体带回去验尸,又勘察了现场。
可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现场的痕迹、弟子们的伤势、目击证人,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四人之中唯一存活的他。
他被关入禁闭室,最开始几天还勉强保持冷静。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几乎坐实了“残害同门”的罪名。
眼看申冤无望,他也很崩溃,这才彻夜哀嚎,希望引起注意。可惜的是,他的行为除了扰民和骚扰看守弟子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讲述完这一切,他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又道:“你呢?”
元妩也不隐瞒,将自己进来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和对方讲了。
邻居听完,也思索良久,而后才道:“我或许过些日子就要被彻底判决了。可能会被废去经脉放逐边界,也可能直接处死。但你还有希望洗清冤屈。”
元妩道:“只是那些证据,连我自己都无从质疑,被判决也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问你,你平日可否与人交恶?”
邻居语气一轻:“你是说……想推测陷害我们的是否是一个人?”
元妩点头:“正是如此。”
邻居那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应当是在回忆自己的人际关系。过了片刻,他才迟疑道:“其实我很少和人交恶,更没和谁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元妩仇家倒是不少,不过那些仇恨都被拉在厄都身上了,元妩这个身份倒是清清白白。
难道这事,是来自于“元妩”的报复?
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若是如此,隔壁邻居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隔壁忽然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我确实和一位亲传弟子有过龃龉。不过那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
元妩眼睛一亮:“谁?”
隔壁犹豫了一下:“悟剑峰的元妩师姐。”
“……”
元妩沉默了。
隔壁还在絮絮叨叨:“其实我觉得不是她……那时候也是我不对,我也受到惩罚了……抛去偏见来说,她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过我确实和她起过争执,当时……”
“我想起你是谁了。赵思量赵师弟是吧。”
元妩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要不你猜猜,现在和你说话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